“听说你加入了江野的车队？”周凛之在大平层的沙发中央坐着，对面是正在玩赛车游戏的宋居然。
“是。”
“怎么这么突然？”
“不突然。”宋居然头也不抬：“这个想法早就有，我总得自食其力。”
周凛之语气微微变调：“他问你要钱了？这么几个子儿他也好意思开口？不行你去我那儿住。”
宋居然放下iPad，看着他：“没、有。”
“是我自己想去他的车队服役，请他牵桥搭线。”
周凛之：“何必去遭这个罪。”
宋居然掀起眼皮：“话说你的年假应该结束了吧？怎么还不回去上学？”
倒是天天来他这里晃悠，江野白天不在，他就过来，不是跟他一起打游戏就是让他给他调酒喝美其名曰解愁，快三十的人了，干的事幼稚得让人无语。
周凛之：“我也想回去上学，但今年大概率又是延毕，想想就没劲，我已经跟教授申请了休学半年，歇歇再说。”
宋居然着实佩服：“你不是精通六种官方语言和Y国语言的天才吗？”
周凛之：“我学的是车辆工程，不是世界各国语言学，精通有什么用，帮不上忙啊。”
就在刚刚他还看着手机上的论文发愁，边喝酒边叹气，惹得宋居然看他好几眼。
“要不你给我看看，你玩赛车，说不定比较懂。”
宋居然接过划了几页：“你家也是做车的？什么鸟语……”
周凛之知道他看不懂，故意逗他的。
“我家不是专门做车的，但集团有这个板块，年轻时候圈子里有几个不迷车的，只不过就我糊涂，真去学了而已。”
“这是Y文，等我搞一份中文版的你给我看看？”
反正宋居然也闲得无聊，“可以。但我肯定提不出什么可行性建议。”
“没关系。”
隔天，许朝阳和姜淮远来给他做检查，带了一大堆东西，生怕江野亏待他吃的喝的似的。
他嘴角抽着，看着一大堆东西：“你们不会要在这里吃饭吧？”
许朝阳期待地看着他：“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我都快想死了。”
姜淮远咳了两声：“他是病人。”
许朝阳露出失望的表情，“然然，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宋居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叫我什么？”
许朝阳：“人家说叠字容易增进感情。我以后就叫你然然了。”从离开他身边之后，他格外黏人，宋居然都有点不习惯了。
“然然，我想吃你做的饭，就一道行不行？”
“你炒，我和阿姨给你打下手。”
宋居然：“你好不容易来，一道怎么够？”
尽管许朝阳一再地强调不要劳累、不要做太多，他还是坚持说自己没事，同时做了四道菜。
江野回来看见桌上只有残羹剩饭，就着剩下的菜和馒头，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还喝了一大碗党参枸杞老母鸡汤。
“做好吃的不叫我。”他脸臭的一批。
“你不是在公司食堂吃吗？”宋居然问。
“食堂的饭只能下咽而已。”江野撇嘴，“怎么能跟你的手艺比？”
阿姨在收拾桌子，酒足饭饱之后，周凛之也来了，拿着他的中文版毕业论文，在看见客厅这么多人的时候脸上很诧异：“你们团建？”
江野扬了扬手机：“公司下午没什么事儿。”
姜淮远指了指宋居然：“检查。”
许朝阳没说话，两人在玩双人赛车。
“看地图看地图，马上到寒凌冰刺了。”宋居然手指划拉着iPad上竞争激烈的赛车页面，许朝阳揽着他，“放心，对面菜着呢。”
结果说话间，没注意冰面的红点提醒，瞬间被一根冰棱扎爆了胎，宋居然评价：“菜鸡。”
红色赛车凭借炫酷华丽的车技，将寒冰巨兽守护的财宝偷走，拿到了这一关卡最大的比赛积分，并用财宝里的复活甲顺带复活了蓝车。
“你可真行。这么滑的冰面也能玩起来，追你的车边打旋边走，你都到下一个迷雾森林关卡了啊。”许朝阳看看自己同样打旋的车，再看看宋居然已经快出了迷雾森林的毒沼，干脆跟另外两辆车在冰面上玩起了碰碰车。
“我只要跟着你躺赢就好了。”
到结局game over的时候，宋居然一个人的积分抵得上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一骑绝尘，望尘莫及。
“我的赛车打造用的是龙晶石。”他展示给许朝阳看：“冰面上你的车太重了，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冰面破裂掉进湖里，当然不行。”
许朝阳玩这个游戏也几年了，怎么也没想到被一个刚玩不久的家伙教育了，但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禁问：“冰薄车轮下陷不是很正常么？我看你的车开的丝毫不逊在陆地上，横冲直撞，一点也不害怕掉进去，你怎么知道哪里冰薄哪里冰厚？”
“我安装了红外线传感器，加入了从主城实验室商博士那里买的冰面实时检测算法，融合了冰面纹理反射率和温度数据，我这里显示的冰湖画面都跟你们不一样。”
周凛之在一旁听着，渐渐地目光聚焦到了手中长达三十多页的毕业论文题目上。
《面向高纬度严寒地区（特指纬度75°以上地区）的智能电动汽车行驶稳定性控制策略研究》
天寒地冻，很多时候大雪过后的路面，不就像行驶在冰面上一样？
他不禁嗤笑：“游戏就是游戏，你这种电动赛车处在严寒的情况下，电机扭矩响应快更容易引发打滑，加上电池低温性能衰减导致能量回收受限，很快就会没电，怎么可能开得起来？”
“嘶……”刚才世界页面有人放了白炽烟花，眼前一亮又发黑，宋居然捂着眼睛，许朝阳关心：“别拿下来，还没放完。”
从刚才他俩腻在一起江野就很不满了，要不是因为宋居然喜欢打游戏，早把他从不速之客的身上扒下来了。姜淮远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这种困扰只有在北部才有。”宋居然揉着眼睛，慢慢适应眼前发黑的视野。
“我修车的时候有一个客户就是从那儿来的，用了一个比喻，叫‘病美人的冰上芭蕾’。”
周凛之点头：“很贴切的比喻。”
“是啊。”
“要是能给美人设计‘抗冻的体操服’，加上‘暖宝宝和能量饮料’说不定她就能冰上芭蕾了。”
周凛之挑眉：“所以，体操服就是你说的龙晶石淬炼的外壳？”
“对。”宋居然懒懒说，“当初在F国你能用你们实验室里设计的蘑菇菌丝做成皮鞭抽我，找不到替代钢铁怪物的材料？”
周凛之点头：“实验室里有，但在低温环境下很快就会变脆、磨损，你说的暖宝宝和能量饮料是什么？”
宋居然说起车来头头是道：“车温不行就是电池的问题，低温下电池就像被冻僵的心脏，电量缩水，泵不出血液输送到全身，电车就容易完蛋。”
周凛之觉得有点意思，不禁高看眼前人一眼：“哦？那你说说，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电车在运转的过程中电机发热，你应该能想到搞一个废热循环系统，把电机发热的热量，导给电池做‘暖手宝’缓解低温吧？”
周凛之语气带上了一丝赞赏：“这个我论文里有，可行。与其让电机产生的废热白白散发掉，不如善加利用。”
宋居然手指划着游戏屏幕的背包，想找龙晶石材料和换取商博士科研仪器的仪器晶石打包发给许朝阳淬炼车体，点下发送键。
许朝阳手机叮地一声，他打开看，里面满满当当的珍稀材料，尤其龙晶石是要花金币买的，忍不住亲了他发顶一口：“都给我你用什么？”
“我可以再找。”
宋居然打了个哈欠，展示游戏画面给他看：“严寒常伴随强风，其实电动赛车在通过冰面副本的时候更有优势，你可以车顶安装风能回收装置，发电加热。”
“实在不行，太阳能板也是可以的，不择手段地收集电量，增加总量。”
许朝阳：“这两个你都安装了？”
宋居然：“当然。”
周凛之以为在跟他说话，点头：“可行。继续。”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看他，宋居然道：“我们在说游戏。”
周凛之：“他在游戏里遇到的问题跟我的论文有相似的地方，如果这些还不够，你还打算用什么办法保温？”
宋居然低头思索了会儿，道：
“电池本身可以利用内阻生热，如果利用外层包裹相变材料，相当于棉被来锁住热量，据我所知温度可以达到在严寒天气下长时间行驶的目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成本较高，最好有替代材料。”
“虽然我没做过，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
周凛之本来只是觉得他的比喻有点意思，很贴切，直到他说出电池包裹材料的大胆猜想，才看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起来。
他拎了个沙发板凳坐到宋居然旁边。
“这是你那个客户说的？他是专门做车的？”
宋居然：“不。他是中介，卖车的，收购了一批在低温状态下坏了的电动汽车去我们店里修，大单，我们都是土生土长的S区人，没见过这种阵仗，修得多了就脑子就活络，也懂了点门道。”
他娓娓道来，比喻生动，江野和姜淮远也在认真聆听，江野也不纠结他到底躺在谁怀里了，眼中只有这个嘴巴一张一合、懂得许多关于车辆知识、比他小了六七岁的小家伙。
许朝阳的关注点却跟别人不同，“你手上的硬茧就是这么来的？”
宋居然看了他一眼：“不全是。还有搬砖的。”
话一出，几个人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同情和心疼，让他有点不舒服：“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谁生下来就能舒舒服服的，你们生在有钱的家庭里不也得奋斗？”
周凛之静静瞧了他一会儿，目光又落在手里的论文上，脑子飞速运转，“电池……我的论文里车辆外壳的材料、废热循环、光能风能发电这些都考虑到了，甚至我还想过给改造电机将轮胎滑动摩擦转化为电能，增加电量。”
“仔细想想，上面那些东西都是为电池这个‘心脏’服务的。”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我接下来论文要研究的重点就是在降低成本的情况下研究出电池更好的‘棉被’。”
说到这里周凛之简直像把宋居然抱起来亲一口。
“但是，你是怎么知道废热、内阻、相变材料这种专业术语？在F国你可没上过几天课。”周凛之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书本上的东西专业，很多我们在现实里见过，只不过不这么叫而已。”
宋居然似乎是有些倦了，一连又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有晶莹的泪滴不用他自己抹去，许朝阳早早地就代劳了。
看着二人的互动，周凛之想起之前在课堂上，宋居然脑袋一点一点地磕到桌面上，宁可困成那个样子，也不愿趴在桌上睡觉，只因为见第一面闹出的乌龙。
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他在许朝阳面前能放松自如地卸下心防，像只犯懒的猫儿躺在对方怀里，露出柔软的肚皮。
在宋居然又一次打哈欠之后，周凛之没话找话：“还记得你在学校上课睡觉的那个下午吗？”
“当然，晚上我们还去吃了小龙虾。”说着他看了许朝阳一眼，正好跟他投过来的目光对上，有点心虚。
突然，许朝阳问：
“你打瞌睡不会就是我溺水发烧那次吧？”
宋居然拳头捣了他肩膀一下：“对啊。我晚上去吃个小龙虾压马路你还挂脸，为了照顾你我一夜没睡呢。”
周凛之怔愣，跟从前产生同样想法的江野接上了频道。江野胸腔翻腾着酸意：“你自己都是病人，他还让你照顾他？”
周凛之目光示意江野：
他俩来真的？
江野断眉微拧：不然呢？
周凛之：？？？
要说情人要说床伴，圈子里哪个不是身经百战？但正八经找一个全心全意、心思都在你身上，天天围着你转，生病了照顾你，饿了给你做饭，为了你不惜委身在别人家里的。
天方夜谭。
许朝阳哪捡这么大便宜？
宋居然怎么单单就对他另眼相看？
江野看着许朝阳：“你不是会游泳吗？”
“意外。”许朝阳淡然中透着一股得意。
周凛之：“把他借我用两天。”
江野：“不准。”
周凛之：“我觉得他对我毕业有帮助。”
江野：“我又没不让你来。”
宋居然：“我只会这点皮毛。”
周凛之：“你太谦虚了。”
许朝阳并没错过周凛之嫉妒磨牙的表情，包括江野。
一想到他们都想得到宋居然，他一边暗自得意，一边又担心呆久了宋居然真的会爱上他们。
“他马上要进队训练参加今年的F1，没空陪你弄论文。”江野说，“你不是绝顶聪明么？研究一个低成本相变材料有什么难的？现在市面上都有很多。”
周凛之翻了个白眼：“你一个大老粗懂什么？我的论文题目是面向高纬度，但实际最核心的研究是在蓝星两极的酷寒环境下，你以为那么简单？”
江野不为所动：“这是你要考虑的事儿。”
许朝阳微微皱眉，问宋居然：“你要去当赛车手？”
宋居然点点头，但冲周凛之道：“电动车尝试极地长途穿越的案例极少，风险也高。你怎么会想到研究这个课题？”
周凛之：“有挑战性的才是好课题。”
见他一脸不赞同的模样，解释道：“我知道有风险，还可能因此搭上声誉，不过目前只是停留在理论上嘛，总不会真有人稀里糊涂为了篇硕士毕业论文去实践。”
许朝阳道：“参加极限运动的大多都是alpha，你去了，吃穿住行怎么办？”
江野：“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亲自安排。”
许朝阳噎了下，宋居然看得出来他并不希望他参与这种随时会落下终身残疾的运动，只能一再保证会照顾好、保护好自己，随时跟他报备自己的安全。
许朝阳才勉强放心。江野看在眼里，心里却巴不得赶紧把这个人从房子里踢出去，道：“明天进队，今天下午我刚好有空，你睡一会儿，睡起来我带你去训练的地方参观一下？”
宋居然打了个哈欠，从许朝阳怀里起来，“好啊。”
江野满意地眯起眼睛。周凛之：“我也有空。”
没等江野拒绝，周凛之掏出手机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递过去给宋居然：“你一进队就好久见不到你了，如果我有论文上的问题希望还能跟你探讨。”
宋居然很大方地加了：“可以。”
江野抿唇，许朝阳挂脸。尤其许朝阳。他都没有宋居然微信呢。
江野不发一言地看着周凛之围着宋居然问这问那，宋居然竟也没有不耐烦。
他不禁揉了揉太阳穴，给他的自由是不是过了？
“车队是封闭式训练，我可能只有晚上才能回你的消息。”
“没关系，多晚都行。”周凛之一笑。
江野语气生硬：“没空载你，我要开改装的两人座跑车。”
周凛之浑不在意好友的态度：“我可以自己开车。”
“车队的训练保密，不允许外人进出通行。凛之，这个你是知道的。”
看得出江野铁了心不让他去。
周凛之微微一笑：“我可以赞助。”
“总可以进出了吧？”
“不必了。车队不缺钱。”
江野说完就推着宋居然进屋睡觉，顺便把两人从大平层里赶出去。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老板你是不是昏头了。”宋居然手伸到江野额头上，假装他发烧。
江野拿下他的手，握住手指亲了一口：“你老板有的是钱，不用你卖身讨好，他给你发消息想理就理，不想理就当没看见。知道吗？”
宋居然定定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笑得眼睛弯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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