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将那句“以后累了,记得定个闹钟”和她那张睡得懵懂、泛着红晕的脸隔绝在内。边伯贤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走廊空旷,只有他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回响,以及……身边那个阴魂不散的、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
“哟,会议纪要拿到了?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儿,企划部是着火了吗?”李哥双手插在花里胡哨的沙滩裤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他身侧,语气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
边伯贤目不斜视,下颌线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声音冷淡:“嗯。拿到了。”
“啧啧,”李哥摇头晃脑,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却确保每个字都能清晰地钻进边伯贤的耳朵里,“没你闲。拍完就火急火燎让人把女演员送走,自己倒好,跑这空办公室一坐就是两个点儿。边大代表,你真要那么着急,进去叫醒她不就得了?敲个门的事。还是说……你就乐意这么干等着?”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边伯贤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些,只是侧脸线条显得更加硬朗。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想多了。她睡着了。”
“哦——睡着了。”李哥故意拖长了语调,恍然大悟般一拍巴掌,“所以你是体贴下属,不忍心吵醒她?我们伯贤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上次金组长重感冒晕倒在会议室,是谁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耽误了进度就是罪过’,然后让人抬出去打完点滴回来继续加班的?”
边伯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没看李哥,视线固执地盯着前方走廊的尽头,那里有电梯冰冷的金属反光。“情况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李哥穷追不舍,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啊!是因为金组长是个四十岁的大叔,而里面那位是年轻可爱、还对你死心塌地的小姑娘?”
“李哥!”边伯贤终于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戳破的恼火,但更多的是一种试图维持镇定的徒劳,“你很闲吗?不是还有行程?走吧。”
他试图用工作转移话题,伸手去按电梯的下行键,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躁。
“行程?对对对,有行程。”李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靠在光洁的墙壁上,歪着头看他,脸上是那种“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的笑容,“有行程你让里面那小姑娘下班?有行程你自个儿拍完连休息室都不回,跑这空办公室干坐两个点?边伯贤,你咋不让我也下班啊?我这把老骨头也累一天了,你怎么不体贴体贴我?”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边伯贤像是找到了避难所,一步跨了进去,迅速按了关门键和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李哥慢悠悠地跟进来,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说,”李哥透过光可鉴人的电梯壁,看着边伯贤紧绷的侧影,语气终于稍微正经了一点,但调侃的味道依旧没散,“伯贤啊,你跟哥说实话,你对那丫头,到底怎么个意思?”
边伯贤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意思。员工而已。”
“员工?”李哥嗤笑一声,“你对你旗下哪个员工这么‘特别关照’过?人家表白你拒绝得干脆,转头又暗戳戳地搞这些小动作。咖啡也是,不让看拍摄也是,现在倒好,直接升级成守株待兔了?你要真对人家没意思,就干脆点,保持距离,公事公办。你这欲拒还迎、若即若离的,算怎么回事?吊着人家小姑娘,可不地道啊。”
“我没有。”边伯贤反驳得很快,但声音却缺乏底气。他烦躁地松了松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虽然它本来就没系紧。“是她自己总是……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
“人家喜欢你,就是最大的‘误会举动’。”李哥一针见血,“你要么就给个痛快,让人家死心。要么……你就承认你自己也别扭着,舍不得把人家推远。”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边伯贤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眉头皱得更紧。电梯下行的失重感传来,让他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也跟着下沉。
“没有吗?”李哥转过身,正对着他,虽然身高略逊一筹,但气势十足,“那你解释解释,刚才为什么不等她发你邮件就走?平板上不能收邮件?非得坐那儿等?别跟我说你喜欢那办公室的椅子。”
边伯贤语塞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能说服李哥(或者说服他自己)的理由。难道要说,推开办公室门,看到她趴在桌上睡得毫无防备,侧脸被屏幕光映得有些苍白,那一刻,他莫名就停住了想去叫醒她的脚步?要说觉得她睡着的样子……有点可怜,又有点……让人心软?
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他最终只是别开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下一个行程是什么?和品牌方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吗?”
李哥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了解边伯贤,这人心里越是惊涛骇浪,表面越是平静无波,或者说,用冷漠和回避筑起更高的墙。让他承认自己对某个“员工”有了超出工作范围的关注,比让他连续开三天演唱会还难。
“准备好了,我的大代表。”李哥没好气地说,“您就继续端着吧。我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别到时候真把人小姑娘伤透了心,或者被哪个识货的撬走了,你再来找我哭。”
边伯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门缓缓打开。
他率先迈步走了出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执。李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那副“全世界都误会了我但我就是不解释”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而此刻,楼上那间安静的办公室里。
我还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给过热的大脑降温。边伯贤最后那句话,李哥门外的那句嘀咕,像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我脑子里打架。
一个声音在说:看吧,他就是特意等你的!还让你下班!还关心你定闹钟!李哥都看出来了!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醒醒吧申世琦!他是老板,关心员工工作效率不是正常的吗?他等纪要是因为急着要!让你下班是因为拍摄结束了!定闹钟是怕你下次再睡着耽误工作!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
我猛地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再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心神不宁,像个傻瓜一样。
喜欢他是我的事,但我不能失去我自己。
我拿起手机,打开摄像头前置镜头,看着屏幕里那个头发凌乱、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申世琦,”我对着镜头里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记住,喜欢归喜欢,但工作最重要!从今天起,专业一点!不要再被他影响情绪了!听到没有!”
镜头里的女孩用力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样。
我关掉手机,开始飞快地收拾东西。关电脑,整理桌面,把那份让我纠结了一下午的会议纪要彻底抛在脑后。
当我拎着包,走出办公室,锁上门的时候,心情竟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电梯下行,看着数字不断变小,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保持距离,做好分内的事。至于那颗不受控制的心……就让它默默待着吧。
至少,今天他没有对我冷脸,还……等了我两个小时?
这个念头冒出来,我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哎,申世琦,你没救了。
但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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