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习辨闻的第一味香料茱萸到几日前才闻过的长安玉兰。
她穷尽半生所学竟都不能和祝融火的最后一味对上。
要放弃吗?
苏盏玉露出一个淡而苦涩的笑,是自嘲,嘲笑她踏遍万山的每一日辛勤,经过万水的每一日跋涉。
明明只差最后一味香料就可以破解祝融火,查明害死刘十贡的其中一味毒。
真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真凶正逍遥法外,她却被一缕香气拒之门外。
香气、香料……
等等,苏盏玉猛地睁开眼,谁规定香中必须是香料。
这味道,倒像是,“臭味!最后一味不是香料,而是腐臭味!”
拨开眼前迷雾的瞬间,她心潮澎湃,胸口鼓动地大口喘气。
说出这句话时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也不为过,整个人迸发出夺目光芒,而后努力平复心情再次进入状态,这一次,只过了片刻她便开口,语气笃定而自信。
“祝融火的最后一味,是漠北地区骨生花所散发的腐臭味!”
“之所以百年间没人能解出香方,是因为没有制香师会想到一味奇香,竟然脱胎于浓烈的腐臭味。”
深深闻了一下方才让她痛苦焦灼的香气,苏盏玉胸有郁气消散,道:“骨生花是漠北地区死水湖的特有现象,我在药王谷时也曾让蛮奴去采摘过,发现它干制后有祛瘀辅阳的功效,至于毒理,容我写信回药王谷,蛮奴在京中待得烦闷,放它出去遛遛弯儿也好。”
蛮奴是她养的那只赤羽海东青。
她自言自语半天,兴奋劲儿才下去。
一抬头,谢松仪在漫天星斗下含笑看她。
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大手抓起笔转了个圈,将落在砚池中的雪花研墨成墨汁,施施然写下“骨生花”三个字。
而后闲适地将纸折好放进袖中,信步过来对苏盏玉伸手,调侃:“夫人,看来你今日注定吃不上焦糖茶酪了。”
这个时辰,谢宅怕是只剩下守夜人和护卫醒着了。
苏盏玉闻言小脸皱巴巴的。
不过片刻她就又心满意足起来,眯着眼晃脚,“算啦算啦,病人沉冤得雪,我吃多少茶果子也不会比这个甜。”
而后敛眸轻声:“老丈,若你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让真凶无处遁藏。
届时你便可以安心投胎转世,希望你下一世无疾无虞,能得善终。
谢松仪看着她,启唇:“会的。”
救命恩人不顾毁誉替他洗冤,想来他定会瞑目的。
苏盏玉伸手,本想要阖上尸身双眼,却扯到酸麻的小腿“诶呦”一声。
谢松仪扬眉,仿佛能看透她心思似的伸手替她阖上刘老丈双眼,苏盏玉先是不敢相信,随后露出一个笑来。
会默默等她,陪她的人,好像真的多了一个。
自己没有嫁错人,谢松仪他,的确是个好官。
所以哪怕没有情爱,为了同样的目的他们也可以结伴走很远吧。
.
雪夜总是寂寥的。
马车上生着两个暖炉也抵不住透门而入的凛凛风雪。
苏盏玉忽地想起回京当日的场景,两人隔着一道纱帘相见。
那时他眉眼如刀,一寸寸刮过自己身体,让重逢变得胆战心惊。
刑部天官,多少人谈之色变,好像他在所有人印象中都是和刀光剑影、血色阴私脱不开关系的。
可他偏偏敏锐到连自己想去阖上尸体双眼都能察觉,对外界惧怕惊恐的目光,真的会一点也不在意吗?
苏盏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这个人端肃外表下的一丝真实。
小心翼翼拽了拽谢松仪。
高大男人转向她,侧身的瞬间风雪席卷,苏盏玉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暖炉火变旺了,而是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阻挡风雪。
本来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的话变得无比流畅。
苏盏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谢相公,如果我说想调查毒害太子案,你会同意吗?”
谢松仪扯了扯嘴角,干脆背对着她挡住所有冷风,垂眸看下来的瞬间,恍惚觉得她是一只跳不出自己怀抱的可爱小猫。
见苏盏玉毫无知觉,甚至拽着他袖角主动靠近,谢松仪心情极好的双肘支在膝盖上,目不错珠盯着她打量。
“哦?那得看苏典御的诚意如何了?”
语气轻而慢,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浮浪,和他冷肃端方的气质几乎割裂。
苏盏玉努了努嘴,眼珠子转了下,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她凑近,“相公,平心而论,我对病人负不负责任?我的医术和医德是不是大雍一流?”
谢松仪立刻就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他没有选择像面对朝中诸公那样三言两语揭穿对方目的,底牌一旦暴露,主动权就落在自己手中,届时生杀予夺,皆由他作主。
可面对苏盏玉,他只是……不想拆穿,甚至有兴趣和她演上一演。
于是故作惊讶,握住她的手褒奖,信誓旦旦:“夫人太过自谦,你的医术和医德在为夫心里就是大雍,不,天下第一。”
不得不说谢松仪这副皮囊极具蛊惑力,尤其是当他想要利用这点时,几乎是无往不利。
就像苏盏玉的灵动情态,哪怕是行走坐卧时随意的一颦一笑都能勾得谢大人心中隐秘**节节攀升。
他眉眼间的认真看得苏盏玉心口一滞,心跳似乎漏了几拍,“砰砰——”与窗外的风雪声共奏成一曲只有她自己知道代表着什么的旋律。
苏盏玉长呼口气,想抽出手,却在谢松仪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后作罢,只得挠了挠他手心,强撑着反撩:“那你想不想做为妻的病人呐?”
谢松仪顺坡下驴,怡然自得中带有不为人知的侵略性,“自然想。”
如果能活,没有人想死。
除非心死,否则求生欲是每一个罹患疾病的人每日都在几倍增长的东西。
他想活着,想和她长厢厮守,创造海晏河清,盛世升平,见证她青丝变白发的每一时每一刻。
不过即便不能也没关系,谢松仪淡然的想,玉娘,你我总归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这就够了。
你只需忠于我,我自会奉上我拥有的一切。
于是不等苏盏玉再开口,谢松仪慎而又慎的将她虚虚揽入怀中,在她耳边叹喂。
“愿做娘子登云梯,谢某甘之如饴。”
他给出的不是答案,而是承诺,今后日子通用的一句沉甸甸承诺。
苏盏玉震惊,但困怀中看不清抱她的人究竟是什么神情,于是她纠结片刻后戳了戳谢松仪结实的腹部。
“那就说定了,谢相公做了我的伯乐,我必定倾尽此生所学,挽救你性命。”
谢松仪懒懒的“嗯”了声,大手勾着她的腰将她转到自己怀里,结结实实坐下,“不过谁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是伯乐相马?”
苏盏玉坐在他怀里感觉浑身都不对,手局促不安的抓住谢松仪官袍,抬头看他:“有什么不对?”
谢松仪胸腔震动,闷笑两声,将额头抵在苏盏玉肩上:“我们明明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十年浪迹,方得遇知己。”
“谢大人你……”怎么突然跟个浪荡子一样。
“公子夫人,咱们到了。”
楚歌的声音传来,苏盏玉拍开谢松仪正在不老实纠缠自己头发的手,小声指指点点:“在外面呢,哪有一点世家公子的风范……”
谢松仪嘴角扬起,满不在乎的点头,“夫人教训的是。”
两人乘坐小轿回仙鹤居,草草用了点羹汤。
苏盏玉宿在潋滟阁,睡前十分惊喜地吃到了谢松仪差小厮送来的广寒糕,梦里都是漫天桂花。
谢松仪还有公务,披衣在书房中处理,他似乎心情极好,就连看废话连篇的公文都带着一抹笑,这场面看在两名长随眼中不止诡异,还略带一丝惊悚。
楚歌和越琴凑到一块儿,都觉得公子今天有十二分不正常。
“不对劲儿,自从下午去了义庄就开始不对劲儿。”
楚歌唬了一跳,“你可闭嘴吧,公子最厌恶鬼神之说,你这是上赶子找死啊!”
越琴踹了他一脚,“去去去,我是说气势,气势不一样了。”
楚歌回想,点点头,“还真是,说不好什么原因。”就是有点君王不早朝的昏聩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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