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探花再来一首!”
“谢侍郎可不能输啊!”
窗外忽地吵闹起来打破了姐妹间安静气氛。
两位新郎官被一众旁支兄弟姐妹拦在院外。
灵萱含笑推门进来,“大小姐和小姐可要快些换吉服,杨探花和谢侍郎可是一路受罪过来的。”
苏云芝面上终于带上些真心笑意,轻声出言问:“可是被要求作了许多催妆诗,眼下难住了?”
灵萱给苏盏玉整理手腕上的金银宝石镯子,忍笑回道:“大小姐聪慧,两位姑爷较着劲呢,你一首我一首,从后院大门开始七步成诗,如今一人作了几十首,将旁支的少爷们都看傻了。”
屋内几个丫鬟啧啧称奇,服侍穿衣的动作都快了不少。
苏云芝呼吸一窒,复又小小的抽气。
苏盏玉侧头看见长姐的手正抓着一小块布料摆弄,顿时起了打趣的心思。
悄悄朝灵萱挤眉弄眼,灵萱瞬间心领神会。
似不经意开口:“二少爷还说,杨员外郎甚少作诗,谢侍郎琼林宴都不见得如此卖力,可见是求娶心切。”
苏盏玉将大红珠绣半臂挽起,靠在长姐身上打趣。
“这不正好,一个求娶,一个恨嫁,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只羡鸳鸯不羡仙?”
灵萱忍俊不禁,屋内其他丫鬟也都跟着善意起哄。
苏盏玉被恼羞的长姐揪了耳朵,连忙大声告饶:“好长姐饶我一次,是我恨嫁,是我总行了吧,是我恨不得立马嫁给谢松仪。”
苏云芝被她逗笑,松手摇头:“你啊,油嘴滑舌的,今天少说话,不许贫嘴。”
苏盏玉故作严肃拿起金玉缂丝扇挡在面前,歪头眨了眨眼:“得令!”
屋外的谢大人抬眼看向门扉,挑眉,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眉心轻蹙,心道这苏二倒是口无遮拦。
不过转念一想,能做主提出换亲,又孤身在外求学游医数载,想来也不会是安于一室的性子,日后自己多加管教就是。
就是这声音着实有些耳熟,倒似在哪里听过。
他自幼耳力惊人,三分确定便能作板上钉钉。
身旁杨探花见他缄口,长舒口气作下最后一首催妆诗。
忍不住出言嘚瑟,打断他聆听。
“妹婿啊,你可要长命百岁,不然姊丈会管不住自己给二姨保媒的,你是不知今日有多少显贵高门的公子因你横刀夺爱而心碎买醉呐!”
谢松仪闻言冷哼,从容不迫地反唇相讥:“管不住自己,大可教刑部替你约束自身,到时心碎的就不止那些纨绔了。”
杨探花气急欲要再辩,谢松仪抿唇淡笑,声线凛然道。
“再说一句,不,蹦出一个字来,我就让你当不成这个姊丈。”
喜庆的紫袍红花穿戴在他身上显得鬼气森森,漫天大雪里更好像勾魂锁命的阎罗。
杨探花情不自禁哆嗦,悻悻闭嘴。
好在不多时,门扉就在众人面前“吱呀—— ”一声打开。
探花郎等不及,箭步冲上前去。
那本该撒在苏云芝身上的绸带花都落在他身上。
跟在长姐身后的苏盏玉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揶揄道:“我就说姐夫求娶心切吧。”
杨探花自知闹了笑话,可他着实控制不住自己,眼睛死死黏在苏云芝身上半寸都挪不动。
这呆子模样让人齐齐怀疑他是怎么考中探花的。
苏云芝被妹妹打趣本就羞涩,被他这火热直白的眼神盯了半天,连耳根子都红的滴血。
满院子的人都在看苏大小姐和杨探花的热闹。
唯有谢松仪目光淡然穿过一众喧闹,独独落于缩在长姐身后兴奋不已看热闹的人儿身上。
雪色映照得她身上吉服璀璨夺目,饶是心冷如他也不禁被苏二极盛的容光晃了心神。
她半确扇露出的些许眉眼满是灵气,顾盼生姿,情态可爱。
他方知,姓杨的适才所言非虚。
秾稠昳艳比秋棠花,惊鸿照影似洛神来,的确有资格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而此时,苏云芝也定下心神,将苏盏玉牵出闺阁。
姐妹二人走向中庭,谢松仪立即整理官员礼服跟在苏盏玉身边,杨探花对苏云芝也亦步亦趋。
.
雪下的越发大了。
刚扫过的小径铺上一层薄雪,脚踩在上面难免发滑。
苏盏玉久居漠北,出谷行医时难免风吹雪打,冻伤难愈,此刻只觉得双手生疼,几乎握不住扇子。
她思绪全在双手上,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啊!”
没等灵萱奔上前,谢松仪已经伸手揽住她,独特清越的声线让他瞬间确定二人初见时节。
随之而来的是满腹疑惑,那样一场血腥暴乱中遗世独立的美人,哪怕只在人群中匆匆瞥见一眼,以他的记性也绝不会忘怀。
谢松仪瞬间被挑起浓厚兴趣,暗想:苏二,你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这次竟连本官都蒙骗了过去。
“岭南道,巫医之祸,你我见过。”他出言点明,声音笃定。
苏盏玉缩在他怀中低头往手上哈了两口热气,闻言却并不觉得他能从人海茫茫中辨出自己真身,毕竟谢松仪耳力出众之事仅有几名亲信略知一二。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腹诽,自己当时为了不引人注目易容又缩骨,绝对是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这么想着,她底气十足的仰头打了哈哈,“啊是吗?那可真巧啊,谢大人不会想说自己救过我吧?那我可要在此谢过了。”
明知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谢松仪却对查明她身份这件事更加跃跃欲试,眉间侵略性几乎浓稠的包裹着她整个人。
含笑轻声道:“不必急于一时,你我来日方长。”
这变态没完了是吧!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神态鲜活,谢松仪轻易看破她心思,佯装苦恼皱眉,附耳声音危险地道,“苏二,为何在心里骂我?”
苏盏玉顿住,后颈毛都竖起来了。
别无他法,只能自欺欺人的狡辩:“冤枉啊相公,妾就是觉得太冷了。”
演技拙劣,姿态流俗。
刑部天官谢大人闷笑,弹了她个脑嘣儿:“如果不想说就把尾巴藏好了,今日大婚,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苏盏玉长出口气,暗自庆幸:幸好谢松仪的最后一点人性还没泯灭。
大婚当日拷问新婚妻子,听听这是人干事?
殊不知谢大人如今放她一马,只是为了令她放松警惕,日后好一击必杀。
两人机锋来往,时间随之流逝。
灵萱把汤婆子递给发愣的小姐,生怕她胡来,小声叮嘱:“小姐坚持片刻,很快就上花轿了,奴婢放了四个暖炉,还备了冻伤膏。”
苏盏玉回神探头,看见长姐和姐夫驻足在前,她担心长姐受寒,抓起扇子想着不过几百步,咬牙催眠自己很快就到了。
不等她迈步脱离谢松仪怀抱,连人带斗篷腾空而起。
“啊!”
她小小惊呼一声。
换来谢松仪微微皱眉,声音不悦:“别告诉本官你还恐高?”
她下意识回答:“那倒没有。”
谢松仪点头。
夹枪带棒叮嘱一句:“头,缩回斗篷里,风吹傻了我可不管。”
苏盏玉咬牙切齿:“大人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傻。”要傻也是你这个坏胚子先傻!
灵萱小跑跟上姑爷大步流星的速度,嘴角压都压不住。
苏盏玉不用受冻,舒舒服服地抱着汤婆子缩在人形火炉怀里。
不知他修习的何家功法,身上源源不断传来滚烫内息,暖和的她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了。
路过苏云芝和杨探花时,谢松仪稍作解释:“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现下风雪渐大,她又受过冻伤,确扇之礼最好省去,妻姐以为如何?”
苏云芝自是无不应允,还吩咐前面引路的下人脚步快些。
到了花轿前,谢松仪看着歪在自己肩头迷迷糊糊的某人十分无语。
灵萱尴尬上前扒拉自家小姐,“小姐醒醒,上花轿了。”
“哦。”
苏盏玉麻利从谢松仪怀里跳下来,跟个泥鳅似的“嗖”一下滑进花轿里,头也不回。
还真是用完就扔啊,小没良心的。
谢松仪无奈,转身要上马,却被一股轻微力道拽住袍角。
一只莹白如玉的小手抓着蜀锦团花汤婆子伸到他面前。
他一愣,她被冷风吹的着急,晃了下汤婆子又往前递了一递。
杨氏的花轿已经起了,他匆匆接过汤婆子往怀中一揣。
翻身上马对着迎亲长队下令:“起轿!”
尔后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淡笑,心想,倒也不算太没良心。
迎亲队伍需绕城一周,聘礼和嫁妆的规模不相上下,皆是十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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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商铺开门,风雪太大以至于看不甚清新郎面容,且侯府的两桩婚事在市井间本就流言繁多,说什么的都有。
聚福楼门前摆着两抬箱箧,红绸红花格外引人注目。
谢松仪心中猜到两分,抬手示意队伍慢行。
果不其然在看清花轿旁的灵萱后,掌柜的叉手行礼,朗声:“蒙妙救仙昔年救命之恩,小老儿腆颜来为您添妆,祝谢大人与您白首相携,喜乐无虞。”
片刻后,谢松仪颔首:“多谢老丈好意。”
花轿内苏盏玉本来早就要答话,被灵萱隔着轿子一句“夫唱妇随”制止。
念着谢松仪刚刚好心抱她出阁,她硬是等谢松仪话落才却扇推开轿窗。
谢松仪见她直接开窗,心下难免有些不悦。
但毕竟是百姓添妆,不好当众给新娘难堪,他因此按耐下来。
可当窗户打开,谢松仪见她确扇遮面,不满立刻就去了七分。
反应过来自己的底线已经降到什么令人发指的地步,谢大人脸冷的比冰溜子还寒三分。
苏盏玉对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全然不知。
嘴上说着客气,实际用余光扫向掌柜的身后,语气里期待藏也藏不住。
谁让她上次回京胡吃海喝还是三年前,那时就连谢松仪都还没入刑部呢!
“老许,我不收贵重之物你是知道的,但要是好吃的,嘿嘿,我就却之不恭了。”
掌柜的揣着手和气团团,闻言一拍巴掌。
“有!怎么没有!八宝蒸、乳酿鱼、芝麻胡饼、玉露团、现炸巨胜奴,还有西遇胡商带来珍藏几十年的葡萄酒,就怕您成亲途中饿了,这不,小老儿还亲自给您和姑爷熬了羊汤,您看?”
食盒打开,羊汤的鲜美热气扑鼻而来,苏盏玉伸手就要去窗外接,灵萱轻咳一声向她眼神示意。
谢松仪见那急急忙忙伸出去又犹犹豫豫缩回去的手哭笑不得,终于有了些她才十七岁的实感。
罢了,和个稚气小女郎计较什么。
他飞身下马落到花轿旁,亲手接过自己那碗羊汤一饮而尽。
隔着扇子明明什么都看不到,谢松仪却觉得自己快被某人盯出个窟窿了。
万般无奈的扭头问:“除了羊汤,其他的还要吗?”
这回连灵萱都不管用了,苏盏玉点头如捣蒜。
谢松仪都生怕她把头上的宝凤花冠晃掉。
他接过食盒亲自捡了几碟热乎糕点放进去,通过窗户递给迫不及待的苏盏玉。
几乎是下一秒,车内传来“咔哒”和“啊呜”声,苏盏玉一口咬掉半个透花糍。
不忘含糊不清的嘱咐:“记得给喜钱啊,相公。”
谢松仪:“……”
谢松仪招来小厮分发喜钱。
见聚福楼的老许添妆,谢青天还给面子的喝了碗羊汤,街上其他预备了礼物的百姓和商铺纷纷松了口气。
“父老乡亲们,来为妙救仙添妆!”
一时间迎亲队伍被四面八方的添妆百姓团团围住,半步都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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