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居并不在他们方才所逛的那条街上,好在相距也不算远,只需穿过一条小巷就能抵达。
“所以陆大人此番回去是想见谁?刚刚那个卖菜的大娘?”
二人离开临江居后,林安宁就十分自觉的走在了前面,一边引着路一边随口问道。
陆彦眉头一跳,盯着眼前的那道纤细身影,心中多少带了点好奇:“不知林仵作何出此言?”
“你们在那条街上逛了整整一上午,期间的确在不少摊位前都做过停留,但只有在卖菜的那里停的最久。”林安宁一耸肩,干脆掰着手指头细数起来。
“陆大人平日里又无需为饮食操心,凭白无故的在一菜摊跟前墨迹了那么长时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对劲吧?好在草民机灵,那个时候借口脚疼转移了衙役大哥的注意力,所以请陆大人放心好了,衙役大哥应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的。”
好笑的一抿唇,陆彦意外升起了些许逗弄的心思:“这还多亏了林仵作经常讽刺本官不食人间疾苦,如今想着多了解一下春耕秋收竟也成了被人怀疑的理由了吗?”
林安宁听懂这话,脚下一顿,扭过头似是无语的瞄了他两眼后,这才继续向前走去:“那位卖菜大娘在与你们交流之时,就差痛哭流涕了,陆大人可千万别跟草民说她那是在向您这种大官倾诉生活的不易呢!”
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了一些,陆彦摇头解释了两句:“之前在翻看衙门过往的案卷时发现,失踪案相关的报官人所留下的地址大多在城外的村子里,只有两个地址是在这城中的。”
“一个是方才的云雀大街,另一个则是在位于城南的永乐巷中。想要去永乐巷那边难免会让县衙中的那位起疑,相比之下还是先来云雀大街更为方便一些。”
“但凡涉及到女子失踪案的记录的确都是模模糊糊的,那大人又怎知道这报官人是云雀大街上的商贩的?”
二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小巷的开阔之处,前方人来人往的云雀大街清晰可见。
说话间,林安宁忽然侧过了脸,好奇的问道。
她的一双美眸晶亮,这两日脸颊也因为脖子上的伤而略显清减,乍一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在,完全不像是一个给人下药都不眨眼的……嗯……毒妇。
原本与她并肩而行的陆彦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旋即很快就移开的视线,眉间的皱褶也一下子就变得更深刻了起来。
遮掩般的清了清嗓子,男人正色道:“报官人只留下了云雀大街四个字,但却没有具体的巷弄名称,更无房舍附近的标志性建筑,我便推测这人没准是大街上流窜的商贩。早上到了那里一路打听着附近有没有一位李姓商贩,果然就找到了正主。”
林安宁了然的点了点头,眼瞧着云雀大街就在不远处,她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方才那一瞬间的异样。
毕竟已经提前踩过点了,这一次二人十分顺利的来到了那个菜摊之前。
在那装满了菜的几个箩筐后,正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妇呆坐在地上,眼眶红红的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是用眼角余光瞟见了他们的身影,下一秒老妇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用袖口擦了擦眼角,一边还算热情的招呼道:“二位贵人想买点什么菜?这菜都是俺自家种的,可新鲜的哩!”
“是这样的,大娘,还有一些关于李娇娇的事得问一问您。”说着,陆彦微微前倾了点身体,以方便对方能够仔细看清他的脸。
老妇虽然有些眼花,但他一出声便也认出来了:“原来是刚刚才来过的衙门里的贵人呀!您尽管问,只求能尽快找到我的娇娇啊!”
一拍大腿,老妇便蹲下|身去啜泣了起来。好在声音不大,这里又吵闹,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根据衙门里的记录,李娇娇是于半年前走失的?她在不见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见状,陆彦也只能跟着半蹲了下去,尽量小声的继续问了一句。
“没……没有,只记得那天是我腿疾犯了,娇娇心疼我便独自一人来这里卖菜,没想到……没想到就再也没回去了!”
陆彦一拧眉,沉思了半晌又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宣纸,抖落开来上面是青芜画的卢向全与荣二爷的小像:“这二人呢?大娘可曾见过?”
用力的揉了揉眼,老妇紧贴着那两张画像看了又看,表情犹豫:“这人瞧着好像挺眼熟。”
她先是指了指荣二爷,但紧接着又看向了卢向全:“他瞅着也怪面善哩!贵人,这和我家娇娇不见了有啥关系?”
一旁站着的林安宁见状,嘴唇不动的低声嘀咕了起来:“陆大人,县城就这么大,大娘若是常年在这卖菜,真见过两名亡者也说不定,压根说明不了什么吧?”
稍作思索,陆彦将那两张纸重新收回了怀里,接着开始打听起了对方的家中情况:“大娘,这么多菜都是你一人种,一人卖吗?”
“当然不是了,老婆子我啊身体不好,也就只能坐在这里吆喝两声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每天都是他把菜和我送到这里,他再去给别的酒楼啊、大户人家啊送菜!”
说起儿子,老妇脸上的皱纹都散开了,不过很快就再次愁眉苦脸了起来:“自从娇娇不见了,我家志强也是走遍了这城中的大街小巷,只为了找到他妹妹,可惜……”
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陆彦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也缓缓虚握成了拳,想要开口安慰却又有些不知该从何劝起。
就在他和老妇相对无言之时,林安宁竟突然俯下了身:“大娘,你家具体住在哪里是否方便告知于我们?有些事情您不晓得,没准您儿子能知道呢?”
“啊,对对对,我这个糟老婆子话都说不清。我家就在城外的谷安村,贵人你们一进村只要说是李志强家,村里人都知道!”
认真记下老妇提供的地点信息后,林安宁直起了腰,两步凑到了男人的身边语气遗憾:“看来这城南的永乐巷是非去不可了,要不回头我再想想办法……”
“林仵作切莫冲动。”陆彦面露无奈:“巴豆过量也是会出大事的。”
林安宁一撇嘴,无所谓的嘟嘟囔囔:“又不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眼角肌肉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陆彦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永乐巷那边还需从长计议,吴是大姓,为了不浪费太长的时间引起王鹏的怀疑,还是得先摸好那家所在的具体位置再找机会过去。”
“永乐巷?我就住在永乐巷,那边没人能比我更熟了。”
就在两个人打算离开的当口,老妇菜摊旁边卖荷包的女摊主忽然出了声,很明显她注意这边许久了。
“二位贵人是想找人吗?”女摊主见二人循声看了过来,笑的一脸殷勤:“永乐巷里就没有我不认识的!”
“那家姓吴,去年曾丢过一个女儿。”林安宁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这才慢吞吞的开了口。
谁知女摊主一听,反倒支吾了起来,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林安宁隐晦的翻了个白眼,随后把右手径直伸到了身边之人的眼皮子底下。
盯着那只纤细好看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陆彦才反应过来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她白嫩的掌心里。
拿着那块碎银子在女摊主的眼前晃了晃,林安宁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怎么?还没想起来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女摊主眼睛一亮,态度愈发热络了两分:“你们找的这家人啊,我刚好有点印象!进了永乐巷就一直往前走,走到第三个路口再向左拐,西边数第三户就是了。”
“那家孩子可多哩!没记错的话是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其中三个女儿都早早嫁人了,去年丢的是最小的那个!”
“我瞧着二位贵人是打算帮他们找孩子?”女摊主说着,还顺便瞄了旁边的老妇一眼:“找不到的,吴家早就报官了,一直都没找到。”
“那你就别管了。”林安宁将手中的碎银子抛了过去:“既然收了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女摊主拿着银子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我懂,我懂!贵人放心,我今儿就在这卖荷包来着,什么人都没见过!”
许是收了钱心情不错,瞧着他们又要走,女摊主到底没忍住多嘴了一句:“不过我刚刚说的是真的,那家的大儿子还是左边军了,这么长时间了不也没啥消息吗?”
闻言,林安宁瞬间就收回了刚刚迈出去的腿,语气中满是狐疑:“左边军?”
见她不信,女摊主用力的一点头,像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我可没骗人,他有时候回来身上还穿着军服呢,可威风了!”
林安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了身侧,当下的陆彦果然也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吧?
好在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陆彦就迅速的回过了神,又扔给了女摊主一块碎银子,随后伸出手拉过林安宁的手臂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因为在云雀大街耽搁的有些久,两个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在最后一刻返回了临江居。
才坐下没一会儿,心下焦急的六七和青芜关切的话语还没等说出口呢,那两名衙役就拖着颤抖的双腿捂着肚子回了来,其中一人的视线在他们这桌上转了两转,最终落在了林安宁的身上。
“林仵作,你怎的满头大汗的?”
在众人的意味不明的注视下,林安宁镇定的将手放在了肚皮上,一眨眼的功夫就换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不知为何,忽觉腹痛难忍。”
过分苍白的脸色再配上虚弱的表情,那两个衙役顿时就信了,甚至开始了骂骂咧咧:“他娘的,是不是这酒楼的东西不干净?!”
陆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未必,许是衙门里吃食的缘故也说不定,酒楼里的酒菜才刚入口,应该没有这般快。”
“行了,既然身体都觉得不适,今日就先回去吧,等到改日得闲了再出来逛逛。”
说完,他便率先起身向临江居外走去。
对此,两名衙役自是一万个同意的。
谁又能想到,大清早的时候一行六人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结果这才刚过了晌午,就全都蔫头耷脑的踏上了归途。
甫一迈进衙门口,迎面而来的永嘉县县令也是被他们此时的模样给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陆大人,他们这是怎么了?”男人急忙上前了两步,面带关切的问道。
“无事,应该是吃坏了东西,回头还要劳烦王大人仔细查查,只怕这衙门的厨房里不大干净。”说到这,陆彦似乎才注意到他穿戴整齐的模样:“王大人可是要出门去?”
永嘉县县令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回陆大人的话,家母最近时常嚷嚷着身体不适,非让下官陪着她去城外的观音庙拜上一拜。”
“大人可要一起去?我们这的观音庙很灵的!”
虽然听着是在极力推销,但他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带上了点不大明显的心虚 。
定定的盯着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脸上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陆彦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目光:“不必了,既然如此,本官又怎好打扰王大人尽孝?”
可还没等永嘉县县令松一口气呢,他复又接着道:“不过本官这里确实还有一事,城外左边军的武校尉前几日曾邀请本官若是得空前去一聚,我们二人多年前相识于安京,也是许久未坐在一处好好的叙叙旧了。”
“不知县衙内可还有多余的马车能借本官一用?”
一开始听到这话,永嘉县县令的眼底尚且透着丝丝迟疑,但在仔细思索过后,竟还算痛快的点头答应了:“下官这就派人去通知马夫,让他待会儿在正门等着您。”
话音落下,男人冲着他一拱手,便急哄哄的告退了。
至于那两名衙役,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紧跟在永嘉县县令的身后也离开了。
直到那三道人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林安宁终于能够缓缓直起了方才全程佝偻着的腰身,俏脸上多少染上了些奇怪的表情:“他还怪好心的,陆大人只这么随口一提,他就应了?”
“往好处想,没准他是打算在我前往军营的路上动手呢?”陆彦淡定的分析道。
林安宁闻言顿时双目瞠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怎么忽然觉得伤口好疼,想来是我该回去换药了……”
嘴里嘀咕着,她转身就欲开溜。
不曾想却被陆彦从背后一把拎住了衣领,随后耳边便传来了对方那讥诮的声音:“我以为林仵作是不知道害怕的。”
她是人不是神!虽然是想利用这位陆大人得到一些好处,但前提得是活着!
若那日能提前知道去了牡丹胡同儿会受伤,她保证跑的比谁都快,毕竟她的命很贵的,至少在查清林家灭门案之前还不能死。
暗自在心中腹诽了几句,林安宁面上扬起了一抹假笑:“陆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草民是真的到时辰该换药了。”
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哼,陆彦这才松开了手:“当然了,此事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便是王鹏与武校尉不仅相识,关系还颇为亲近,这样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永嘉县县令为何不怕他前往军营之中,想来是因为心中有底气,到时候他们要真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武校尉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就私下里进行告知的。
停下了抚平衣领的动作,林安宁不确定的抬了抬眼:“他们认识?”
“在州、郡、县中,官与军本就互相勾结,林仵作又何必如此惊讶?还是在你心中本官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觉得我断不会亲口承认这一点。”陆彦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被猜中了心思的林安宁嘴角抽了抽,垂下眸子继续将领口处皱巴巴的布料用力的拽平。
瞧着她这幅别扭的模样,陆彦那一双黑眸的深处难得漾起了一抹疑似愉悦的情绪:“如果没有其他事,林仵作可以先回了,大约一炷香后咱们便出发前往城外的军营。”
“唔。”闷闷的应了一声,林安宁不情不愿的迈开了步子。
待到确定她走远了,青芜这才缓步来到了陆彦的身边,忧心忡忡的开了口:“大人,您就不怕林仵作也是永嘉县县令安插在咱们身边的棋子吗?”
虽说他们在这永嘉县停留了不过短短几日,但被搅起的那一池浑水饶是她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难怪古人云天高皇帝远,幽州这地界儿算是令她大开眼界了。
“的确怕,所以才要放在身边时刻看着。”陆彦严肃的一颔首。
听到自家大人肯定的回答,青芜也算是终于能够放下了一直悬着的那颗心,转而去和六七商量准备着稍后出门的一干事宜了。
二人丝毫没注意到,此时一旁陆彦那略显复杂的神情。
他没告诉青芜的是,他怕的并非林安宁有可能是奸细,而是怕万一哪里没注意到,对方一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就把永嘉县县令给弄死了。
那女人虽掩饰的极好,可能她自己许是都没察觉到,她每每看向永嘉县县令的眼神里,都夹杂着压抑极深的嗜血般的狠戾。
联想起三年前林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陆彦深深的皱起了眉,难道这几年林安宁查到了这件事与永嘉县县令脱不了干系?
但这又似乎不是很合理,林安宁的父亲当时可是郡守,王鹏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又一贯胆小如鼠,哪里来的这般魄力?
会不会是因为王鹏当年在接手林家灭门案时候的消极态度耽误了案件进展,这才使得那起灭门案至今没什么消息。
细细想来,大约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陆彦就这样拧着眉在空旷的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林安宁换完药回来,惊诧的看着他俊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看来这两起分尸案给陆大人的确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她还犹记得初见那日男人的意气风发,结果眼下愁的都快把五官皱成一个小老头了。
不过感慨归感慨,真要是遇到什么意外,她还是会跑的比谁都快。
想到这,林安宁像是在肯定自己一般的一点头,旋即才上前两步出言唤回了前方那人的心神:“陆大人,草民已经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
“嗯?嗯!”陆彦忽然从沉思中惊醒,见来人竟是她,胡乱的应了两声后只几大步就冲到了县衙大门附近,走出了那扇雕花的朱红色大门。
哒哒哒。
有节奏的马蹄声在城外的官道上响起,在天上的太阳即将西落的时候,四人所乘坐的马车终于抵达了位于山脚下的左边军军营外。
约莫是因为之前有过经验了,这一回大门外站着的哨兵对他们的到来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在进去通传得到应允后便恭敬的将几人给迎了进去。
为了保险起见,四人与前面带路的那位左边军一直保持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行走间,林安宁全程落后了陆彦半个身位,忍不住嘴唇微动的出了声:“看这架势,没准县令大人已经和武校尉事先通过气了,陆大人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没等陆彦回答呢,六七就先一握拳:“大人请放心,待会儿那武校尉要是敢有任何异动,属下必定护着您从这军营里杀出去!”
少年说着一张脸涨的通红,瞧着是相当的热血沸腾。
林安宁到底没能忍住的把头扭到了另一边,万没想到下一刻入目的竟是青芜那张写满了赞同的脸。
捂着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前路是渺茫且黯淡。
好在陆彦终于开了口:“这里驻军八百余人,你们两个是觉得能以一敌四百?记住,我们是过来查案的,不是过来打架的!”
“今日最大的任务就是想办法从吴豪的口中套出实话,至于其他的,暂且以不变应万变吧。”
六七和青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算乖巧的应了。
走着走着,陆彦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侧过了脸:“估计稍后武校尉会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我这边,这样一来少不了还要劳烦林仵作带着六七与青芜在吴豪身上想想办法了。”
话音刚落,他复又迅速的补充道:“不许再拿自身的名节去冒险!”
闻言,林安宁那双美眸里刚刚才扬起的欣喜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消散了,随后一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不过她心中却没有太过失落,条条大路通安京,没了这条路还有那条路呢,办法总比困难多。
大约是看出了她此时的心不在焉,陆彦还欲继续叮嘱两句,没想到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道爽朗的笑声:“陆大人!方才手底下的人过来通报的时候,下官还不敢相信呢!没想到您会在今日突然造访,实在是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哪里,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本官唐突了,只是这几日实在是在县衙里呆的腻烦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武校尉才是。”陆彦一拱手,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两句。
“正巧就记起了上次武校尉曾提起过一些在安京城发生过的往事,算起来本官离京也有两月余了,便想着过来和你聊上一聊,以稍稍慰藉思乡之情。”
“陆大人言重了!您能来下官这里,下官可是高兴都来不及!”武校尉哈哈大笑着伸出左手作邀请状,态度实在有些过分热情:“巧了么这不是,我们营里早些时候刚得了两只羊,打算晚上就烤了大家伙好在一起乐呵乐呵,若是陆大人不嫌弃……”
当然不嫌弃。
于是在天色渐暗之时,左边军校场内的空地上就燃起了两个篝火。冲天的火光将周围的一张张人脸都映的红彤彤的,没过多久一股焦脆的肉香就在空气中缓缓地蔓延了开来。
篝火的最前方,武校尉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主动起身敬了旁边坐着的陆彦一杯酒,整个人将姿态放的极低。
陆彦则是凭借着过人的手腕,仅用了简单的几句话就让对方将防备卸下了大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个人就开始有说有笑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什么剑拔弩张的意思。
下方,林安宁三人被分到了一处,只见她捧起身前那一大块羊肉就放进了嘴里,啃得十分的有滋味。
即便是在吃东西,她的一双眼也不是十分的老实,目光一直在周围徘徊,像是一条正在耐心寻找猎物的毒蛇,正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等到所有人都酒过三巡上了头,一些军爷便开始抛下了身上的拘束,脱光了上衣呼喊着冲到了篝火旁,有的仰天长啸、有的将刀剑舞的虎虎生风、有的则是干脆两两抱在一起互相较劲摔起了跤。
一时间,校场内气氛变得格外的热烈,而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在了篝火的两侧,替那些‘表演者们’呼喊着助威。
终于,林安宁在人群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用力的咽下了嘴巴里的最后一口羊肉,顺手将酒杯斟满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扭着腰穿过正中间的两个篝火堆,走到的那人的跟前。
“吴军爷。”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听着有些甜腻,在全都是大男人的军营里无疑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了天边。
吴豪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在同僚们的挤眉弄眼中,他一脸不确定的转过了身,等到看清了来人才不着痕迹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原来是林仵作。”
寒暄间,他的视线落在了对面之人的脖颈上:“之前受的伤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吴军爷的关心。”林安宁脆生生的回道,可能是被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脸上的神情很快就变得有些怯怯:“不知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大抵脑子里还有上次的阴影在,吴豪下意识的就想出言拒绝,可却在看清小姑娘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后,话语在嘴边转了几转硬生生的变成了一个‘好’字。
虽然在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但左边军向来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最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对方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这里距离着喧闹的人群并不算远,同僚也能瞧见他们两个的一举一动,让吴豪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知林仵作想同我说些什么?”刚一站定,他就略显着急的追问。
林安宁没有即刻回答,反而是将手中的就酒杯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直没有机会就上次的事情跟您道个歉,只要吴军爷赏脸喝下这杯酒,我就权当做您原谅了。”
“道歉……实在不必。”吴豪有些不安的后退了小半步,摆了摆手磕磕巴巴道:“林仵作不也是答应帮我治病了,早就算是两清了。”
看着男人一脸惶恐的模样,林安宁不由得抿唇笑出了声:“怎么?吴军爷这是怕我下毒?眼下四周可都是左边军,借我八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
吴豪一想也是这个理,且他又一向不善和那些大娘子、小娘子的来往,只能尬笑着接过了那杯酒凑到了嘴边,准备仰头一饮而尽。
没想到,就在此时林安宁竟忽然向前迈了一大步,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来了一句:“不知吴军爷可还记得一年前家中走失的小妹?”
喝酒的动作猛地一顿,吴豪不敢置信的看向了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疾言厉色的低喝道:“林仵作这话是何意?”
不料林安宁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莫测的弧度,转身就要走。
她在赌,赌这吴豪就算是杀了卢向全和荣二爷,也还未能知晓自家妹妹现下究竟身在何处。
果然,还没等她走出去两步呢,手腕就被人狠狠地钳了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何身份?!”吴豪语气急促,眼底甚至隐有猩红之色正在蔓延。
林安宁却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抽空瞥了不远处的人群一眼,这会儿已经有几个左边军察觉到不对正看向他们这边了。
不紧不慢的加深了唇边的笑意,她挑了挑眉:“我若不说吴军爷又待如何,是要将我生生的掐死在这里吗?”
大抵是她眼底的挑衅灼伤了吴豪的神经,还未等这边话音落下,那边一只大掌就攀上了她那根细嫩的脖颈。
“你当我不敢?”
趁着对方尚未用力,林安宁猛地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尖叫,不仅成功的引起了校场内所有人的注意,还将男人吓的一个哆嗦就要松开掐着她的那只手。
在吴豪那不解的注视下,她忽然抬起双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帮助其更加用力的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吴军爷要是真想知道令妹的消息,那就找个机会单独来见我。”
说罢她毫不留恋的松开了手,任由纤细的身子跌落在地面上。
刚好此时六七和青芜也率先冲到了二人跟前,青芜更是二话不说的开口就是质问:“吴军爷这是何意?林仵作好心好意的过来找你道歉,你不接受也就算了,怎的还动起手来了?!”
“我……”吴豪想要开口辩解,但因为脑子乱哄哄的,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六七则是一边俯下身去将林安宁搀扶起来,一边用嘴输出:“没错,仵作的身份的确低贱,可就算你是左边军,也断不能这样啊!”
只一瞬间,四周就围了一堆人。
一众汉子被眼前的场景弄的愣了神,他们并不清楚到底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那姑娘脖子上的白布巾眼下都被血浸透了,一看就很惨的样子。
就在大家伙都有点摸不到头脑的时候,陆彦和武校尉终于姗姗来迟。
一拨开人群,陆彦的眉头就狠狠地凑到了一起,凌厉的视线扫过几步开外的吴豪,转而落在了身侧:“武校尉,再怎么说林仵作都是本官带来的人,发生了这种事,要一个解释不过分吧?”
“不过分!”武岩双目一瞪,上前两步对着吴豪的胸口处就是重重的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在了地上。
之后他转过身子冲着陆彦一抱拳:“这件事下官必定给陆大人一个交代,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请军医替这位姑娘看看伤情,千万莫要严重了。”
陆彦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好歹算是同意了。
大半柱香后,左边军的一处营帐里。
已经换过药的林安宁浅笑着坐在木榻之上目送着军医离开。
而一旁在桌边坐着的陆彦,自打进入这营帐后就没有再开口说过半个字,冷着一张脸也不知是在严肃些什么。
直到门口处厚重的毛毡门帘重重落下,他这才凝声道:“不让你用名声作筏子,你便伤害自己的身体?!”
谁知林安宁竟毫不心虚的抬起头同他对视了一眼,口中更是振振有词:“难道陆大人能够想出比这更好更快的法子?草民以为陆大人很清楚,我一向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眼瞧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劲,站在榻边的青芜忙出声打断了他们:“林仵作,你这办法真能让吴豪乖乖送上门来吗?”
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女人,林安宁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新换的布巾:“包的。”
果然,还没等青芜的下句话问出口呢,帐外就响起了一道嘶哑难听的男声:“左边军吴豪,求见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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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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