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阁站在马路牙子上回头看,昌灵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他也没空想许多,直奔一排招工的牌子而去。
火车站前招人的单位实在太多了,易阁看得眼花缭乱,眉头紧锁。
“小伙子,找工作啊?看看我们这,管吃管住。”
易阁闻言瞄了眼这人面前‘后厨招工’的牌子,说不了。在家烧火烧够了,他干不了这个。
“我们这待遇好,钱多好上手,小伙子来试试吧。”
听起来是不错,易阁低头看,泥瓦工啊。那还不如回村种地盖房子呢,何必坐这么远的车。
他沿着招工队伍一路走,到最后也没看见什么合适的工作。路旁蹲了一排等活儿的人,易阁插了个空放下包,挨着人一屁股坐下。
真难啊。
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要不然先随便找个工作将就干着?起码赚点钱。
或许是他这张脸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身旁很快有人跟他搭话道:“小兄弟,看你不像本地人啊。”
易阁假笑:“本地人脸上刻字啊。”
“嘿,我看你在这溜达半天了,没瞧上合适的?”
“没有。”
废话,有谁还会坐在这儿啊。
“想找个啥样的?你会点啥?”
易阁想了想,“会算数。”
“上过学?”对方一听来了兴趣,又问:“成年了没?”
“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人随手把他脚边的牌子举到易阁面前,“你看这个。”
易阁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大哥也是招工的,只不过他的牌子贴的是机器打印的字,比其他人的手写字小不少,没那么显眼。
三九八机械厂招学徒,管吃不管住。
易阁粗略看完,说:“你这是正经单位吗,三九八?这什么名字?”
“你看,我就说你是外地人吧,三九八都不知道。”大哥一拍大腿,给他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名儿叫隆兴机械厂,以前三九八军区的地,厂子搬来以后也一直这么叫。我们正经国营单位,待遇比那些都好,主要有发展前景啊。”
易阁半信半疑,重新仔细看了一遍招工启事,遣词造句是比那些要正规不少。
他疑惑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怎么没招到人?”
“学徒嘛,钱这方面就……”大哥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他们没眼光,只想赚快钱,我一看你就不一样。
“要不这样,你跟我去厂子看看,不行就拉倒。”
易阁有些心动,“在哪,远不远?”
“算你走运,今天我骑三轮车来的,走,拉你过去。”说着大哥收拾了牌子就要起身。
“欸?”易阁拦了一下他,“那你不招人了?你不会是骗子吧?”
“我骗你干啥,走走,这个点去食堂还能有剩饭,你没吃呢吧。”
“……”
易阁:我看起来就像个爱吃剩饭的对吧。
他坐在三轮车的斗子里,把走过的街道快速记下来。这人倒是没骗他,过了半个小时,隆兴机械厂硕大的牌子就出现在眼前。
看起来还真是个大单位。
“刘工回来了。”门卫拉开小窗跟他打招呼,顺便打开了进人的小门。
“哎,今天回来得早。”他扶着门框让易阁先过,扭头继续说,“又不给钱,一天能招到一个人都是烧高香了。”
门卫伸长了脖子,悄声说:“老张上午带了一串人回来,不知道能留下几个。”
“害,咱不管他,两路人。”大哥摆摆手,带着易阁往里走。
院子里停着好几辆大货车。
易阁环顾一周,开口问道:“您姓刘啊?”
“是,刘天,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易阁。”
“啥?”刘天没听清,“哪两个字啊?”
“容易的易,阁楼的阁。”
刘天琢磨了一会儿,才赞赏地点点头,“这名不错啊,谁起的?有什么讲儿吗?”
“没有,我妈随便起的。”
“……”
刘天沉默了一瞬,换了话题说:“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正好上班的点儿,再去办公室聊聊。”
易阁自然是没意见,早上吃的实在太少,他早就饿了。
三九八的食堂很大,暖和得很。虽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但人不算少,应该都是午休时间没回家,在这稍作休息。
刘天找了个临窗能晒到太阳的位置让易阁坐好,打水打饭他一手包办。窗外正对着两棵大柳树,叶子落尽,枯枝交错。
再远点的厂房应该就是制造车间,易阁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环境还挺不错的。
刘天手脚很快,端着两大碗馄饨和两碗蛋花汤回来,把筷子搁在易阁手边,“尝尝,这里的馄饨好吃着呢,不够我再去给你打。”
“谢谢。”
“等吃完了我带你逛逛。”
易阁说行,低头喝了一口馄饨汤,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汤里还加了点虾米和紫菜,很鲜,冬天就该吃点热乎的。
刘天说得并不夸张,三九八这种单位的前景确实比高薪泥瓦工要强上好些。早八晚五,午休两个小时,学徒期最长两个月,出徒以后工资也不算低,吃穿生活富富有余,到那时候正好他成年了,还可以投社保。
易阁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钱,如果能按时出徒,这两个月的花销还是承担得起的,只是——
“单位不管住的话,周围有什么能住的地方吗?”
“有。”刘天说,“出门往西,过两个路口,有个三九八小区,住的基本是都是我们单位和对面水厂的人。租个小点的房子也不贵,上下班也方便。”
易阁觉得合适,没怎么犹豫就定了工作,又拎着包按照刘天指的路过来看房子。‘吉房出租’的纸都贴在各家的玻璃上,他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前排楼,记下了玻璃上的号码。
小区外面有个小报亭,打电话也方便。
房东来得很快,热情地带着易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面积不大,五十平左右。客厅摆了张沙发和茶几,卧室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客厅和卧室中间做了个玻璃隔断,透光性很好。除此之外厨房和卫生间都很小,但易阁需求不高,大体还是很满意的。
最主要的是楼前的视野没什么遮挡,站在窗前能看得很远。
让人心旷神怡。
“怎么样小伙子,对这房子还满意吧?”房东擦了擦沙发上的浮灰让易阁坐下。
易阁点点头,“一个月一百九,还能再便宜点吗?”
“你要是租的时间长,价格还能再谈,但你要是只租三个月,一百九这个价格已经很划算了。我敢跟你保证,满小区你找不出一个比我还良心的了。”
长租,暂时还不行。但好在单位管饭,也没什么多余的花销。易阁沉吟片刻,还是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就这样,一下午的时间,他光速解决了工作和住宿两件大事。
房东临走时把楼下草房的钥匙也一并给了易阁,说万一他以后骑车上班还能有个地方放车子。还很大方地表示,里面的工具、旧家电易阁随意用。
水电都是现成的,合上闸就能用。易阁简单收拾完卫生,把自己的旧床单拿出来铺好,又在附近的市场买了床新被子。
晚饭是之前剩下的两个馒头和刚刚在市场带回来的清炒土豆丝,就在他把土豆丝夹在馒头里时,突然晃神想道,也不知道昌灵现在怎么样。
**
火车站附近的牛肉面六块钱一碗,里面只有两片牛肉。昌灵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喝了两口汤。
味道不怎么样。
原本以为到了雁山还能跟易阁一起,再加上第一次坐火车有些兴奋和紧张,导致她一路上都没什么心思想后面的事,眼下就有些麻烦了。
身上的钱根本住不了几天宾馆,得赶在天黑之前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面店的墙上贴了不少报纸小广告,昌灵一张张看过去,发现了零星几个招租信息。虽然不知道这些是猴年马月的事,但还是想试一试。
这么多,背是不可能背下来的。她攥了攥拳,起身去找老板借纸笔。
老板很是痛快,又随口问昌灵:“要租房子啊小妹?”
“对……我家里哥哥要来。”她胡乱编了个理由,“他身上没什么钱,我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地方可以住。”
“外地的?”
昌灵含糊地点点头,沉默着继续抄报纸。
“那你住哪啊?兄妹住一起不行吗?”老板过来收拾餐具,又说,“报纸上也没得便宜地方吧。”
昌灵:“我、我住学校,所以不太清楚外面的行情。”
“那妹妹,让他找个合租的房子住呗,反正就他自己,这样最划算。”旁边吃面的顾客听完说道。
老板也赞同,说比自己租要便宜得多。
这些人听起来还挺有经验的,昌灵趁热打铁问:“那你们知不知道哪里有这种房子?”
“那肯定是居民楼里的便宜,但不找中介的话不好找。你往市里走走,有这样的宾馆住,也贵不了多少。”
昌灵忙把纸笔递给他。
半个小时后,她拿着写好的几个宾馆名字坐上了去市里的公交车,比村里的大巴车还要宽敞不少。路面是沥青铺的,坐车不再是颠簸摇晃。
但下车之后昌灵就不认识路了,废了好半天劲才找到其中一家,脸被冷风吹得通红。她在宾馆门口用玻璃门充当镜子,理好了刘海才往里走。
“是要住宿吗?”听见开门声,前台大姐扬声开口。
“你好。”昌灵两只手绞在一起,有些局促,“我想合租一个房间。”
“可以,有空位,你想住几人间?”
“有几人间?多少钱?”
“八人的一个月二十五,男女混住。四人的四十,俩人的六十,你要哪样的?”
男女混住肯定是不行的。昌灵想了想,“四人和两人的,我能都看看吗?”
大姐说行,招呼了另外的服务员带她去看房。
宾馆一共四层,楼上两层都是长租的。服务员的年纪和昌灵差不多大,说话也实诚,劝她如果不缺钱,还是住两人间比较好。
昌灵问为什么,她却又不说了。
“这屋是个女生的四人间,还空一张床。”服务员敲了敲门,片刻后里面哗啦哗啦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不耐烦的“进”。
服务员带着她进去。
烟味很呛。
昌灵不着痕迹地皱皱眉,从服务员身后偏头看过去,先前听到的奇怪声音原来是一屋子人正在打麻将。
瓜子皮和烟灰散了满地,桌子上还摆着不少钱。见她们二人进来,有人出声问:“干嘛?”
服务员解释道:“租房子的,我带她过来看看。”
“哦,看吧。”那人说完又继续打麻将,没搭理她们。
服务员给昌灵指了指上面的空床铺,就是那张。
昌灵对着她小幅度摇摇头,这间不行。
服务员意会,带着她出了门。门板刚合上,昌灵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问:“没有别的四人间了吗?”
“有是有,但你得自己找其他租客。”
“那二人间……”
“布局都是一样的,就是上下床换成了单人床,能舒服很多。屋里有个洗脸池,澡堂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
昌灵心里叹气,这种情况就算换其他家宾馆也不见得会好多少。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又走了这么多路,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她点点头,“那我住两人间吧,去楼下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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