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二点,昌灵才接到了来自易阁的第二通电话。她蜷缩在被子里,房间里只有手机的一点光亮:“今天很忙吧?家里怎么样了?”
易阁叹气,片刻后说:“现在都好了。”
就算他不说,昌灵也知道这些事情不会很容易,她抿了抿嘴:“难道,不能把阿姨送到医院去吗?”
“你说精神病院?”
“……嗯。”
“去过很多次,没什么用,也不能一直住。”易阁说,“再加上我爸在家,她看起来也挺正常的,就是现在发病,没人敢抓她。”
昌灵听完担忧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认得我。”
“嗯……那就好。”
昌灵想,那她之前也认得你,还不是把你打成那样。
易阁听起来不想聊这些,转移话题问她准备怎么过春节。昌灵想了想,还是把黄燕的事以及她的春节邀约都简单告诉了他,末尾问:
“我能去她那里过年吗?”
易阁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你想去?”
“也不是特别想。”昌灵说,“主要是你不在我无聊嘛,想着人多也热闹一点。”
“想去就去吧。”
“嗯?”昌灵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同意?你不担心呀?”
“你不是说她们店里整改了吗,注意安全就好,不要喝酒,照顾好自己。”
“好。”昌灵弯了弯嘴角。
易阁顿了顿,说:“明天我可能会很忙,不一定能给你打电话。”
昌灵其实很想问在忙什么,可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问出口也只是给易阁平添烦恼。
“那好吧。”她说,“可你总得跟我说句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昌灵。”
“嗯。”昌灵伸出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手机屏幕,一如往常她的指尖点在易阁胸口,声音和缓又温柔:
“新年快乐。”
岁岁平安。
**
黄燕夹着香烟站在大堂,对面是位高高瘦瘦的男孩儿,正微微垂着头认真听她说话。
昌灵一下出租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神情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银海硕大的灯牌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环顾四周,她眼珠转得飞快,这里和昌灵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五层楼高,灯火通明,就连门口台阶上的黑色大理石地砖都铺得严丝合缝,射灯四面八方打在墙壁上,挂画、雕塑都渡着一层金光,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昌灵不自然地抓了抓衣角。
“昌灵。”黄燕发现她后随手掐了烟走过来,那男孩就跟在她身后。
“燕姐。”昌灵微微点了点头。
黄燕简单介绍了一下彼此的关系,昌灵这才知道刚才是自己误会了,阿辉是银海的服务生,今年刚刚十八岁。
“今天晚上就让阿辉跟着你,行吧?”黄燕说。
“?”昌灵指了指自己。
倒是阿辉拍着胸脯说:“放心吧燕姐,我肯定保护好灵姐。”
保护?“什么啊?”
黄燕揽过她的肩膀带着人一起往上走,解释说:“今晚上来来往往不少人,我不一定顾得上你,万一有什么不长眼的,那我怎么跟你男朋友交代。”
昌灵闻言抿着嘴回头看了阿辉一眼:“……就他?”
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阿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立马说:“姐你别看我长得瘦,我劲儿可大呢,能一个打三个。”
昌灵忍不住轻笑。
“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酒。”黄燕说,“反正这里准备的酒度数都不高,你悠着点喝,离开过你视线的东西就不要再碰了。”
“嗯。”
“阿辉很靠谱的,你放心吧。”黄燕说完又转头叮嘱阿辉,“除了女洗手间,她去哪你都得跟着知道吗?”
阿辉:“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欺负灵姐。”
黄燕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说:“二楼最东边的两个大包厢都可以随便进的,三楼中央也临时摆了些卡座,不过人可能会乱一些,你自己随意看看就行。”
“好了我知道啦。”昌灵推推她的胳膊,“你要忙就去忙吧。”
“行,你外套给我吧,楼上热。”黄燕走出去三步又回头叮嘱:“酒一定悠着点喝。”
看起来今天晚上黄燕的客户来了不少,她还有得忙呢。
激烈的音乐穿透耳膜,昌灵的身体不由自主跟着鼓点晃动。耳边终于不再是同事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她忽然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起来,周身都轻松不少。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倒映在她瞳孔里。
阿辉低头跟她说了句什么,音乐声太吵,昌灵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阿辉加重音调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昌灵思索片刻:“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好像很兴奋。”
“有吗?”
“有。”阿辉十分肯定地说道。
昌灵低头笑了下,半晌才说:“可能吧。”
继雁山城大面积扫黄打非之后,银海势必要用这次新年欢庆活动给自己造势,在群众心中树立起遵纪守法的良好形象。
因此各方面都下了不少本钱。
小蛋糕很好吃,五颜六色的甜水也很好喝。阿辉尽职尽责地跟在昌灵身后端着烤肉串,问她还想不想再吃点什么。
昌灵:“你也吃,不用管我。”
“我上班呢,不能吃。”
昌灵闻言有些惊讶:“你们这里上班管得很严吗?”
“那当然,平时我的职责除了给包厢送送酒水果盘,最主要就是保证每位员工的人身安全,上班时间肯定要认真啊,吃吃喝喝让客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保护人身安全?”
“嗯。”阿辉点点头,“年前店里就下了严令,绝对不允许包厢里的服务员和客人有太过密切的接触,但要是客人主动,就需要我们出手了。”
“这样啊,那你们的工作还挺有意思的。”
“是吧,我也觉得有意思,而且给的钱也多。”
昌灵嘴角的笑意僵住,片刻后才问:“多是多少?”
阿辉掰着指头数了数,“差不多能有小一千吧。”
“那真挺好的。”
她心不在焉地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巴里,有些过于甜腻了。
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
东侧两个包厢一墙之隔,气氛却截然不同,在震耳欲聋的欢歌笑语衬托下,这间包厢难得安静。昌灵和阿辉各自坐在沙发一侧,时不时打发一下前来索要联系方式的人。
“灵姐,要不去隔壁包厢看看吧?”
昌灵收起贪吃蛇,随意问:“你想去?”
“我都行,我跟着你的。”
“好吧。”昌灵喝完杯底最后一口酒,利落起身:“看看他们都在玩什么。”
阿辉先她一步推开门,里面的服务生看到有人进门自觉递上托盘请客人挑选。昌灵端了杯清澈的蓝色液体抿了口,是甜的。
“这个味道也好。”她回头说。
阿辉:“哪杯你都这么说,喝多了不晕吗姐?”
“不晕。”
包厢中央摆了几张桌子,周围扎着不少人。昌灵踮着脚看:“那边干什么的?”
“摇骰子。”
“赌//博?”
“怎么可能!”阿辉急忙反驳,“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做的!
“这就是酒桌游戏,最多喝两杯酒而已,真的。”
这种游戏,那要是酒鬼上场岂不是可以一直白喝?横竖都是赚啊。
她饶有兴致地招招手,示意阿辉跟上她。
啪。
骰盅重重磕在桌面上。
桌子对侧面对着昌灵的那位随口猜了句“小”,她周围的人立马起哄对方喊“大”。
还大呢,这一个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只见桌前背对着她的这位,摆好架势缓缓抓了两把头发,语气自带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说:“你想好了?这可是六、杯、酒。”
昌灵:“?”
对方闻言果然犹豫了下:“等等等等,我再想想。”
“我只给你五秒钟,五。”
“不行,我就选小。”
“四。”
昌灵眯了下眼睛,故弄玄虚。
“三。”
她三两步挤到那人身后,一巴掌拍飞了眼前的骰盅——
“小,你喝。”昌灵说。
原本嘈杂的氛围骤然寂静了一瞬。
“我靠!”
片刻后,被掀盅的人迅猛地弹跳起来,张嘴就要问候她的族谱,首字母音节几乎都要扑在昌灵脸上。
昌灵微微歪了下头。
阿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急忙跑到她的身侧问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还气势汹汹要吃人的暴躁男猝然偃旗息鼓,神情逐渐变得迷茫又无助,半晌才有气无力道:“不是……怎么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啊!”
昌灵挑了下眉尾:“喝吧。”
“啊!”出门前特意梳了半扎马尾的陈家旺嚎叫着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幽怨地指责道:“我可是你亲哥哥啊!”
阿辉闻言张大了嘴巴:“……啊?”
**
昌灵跟着陈家旺一起去他朋友的包厢坐了坐,大家都忙着玩,看见昌灵也只是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让她别客气。
昌灵笑着端起酒杯,碰完又放下。
陈家旺开了瓶啤酒递给她,眼神却落在阿辉身上,好奇地问:“这位是谁?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昌灵:“阿辉,这儿的工作人员。”
“跟你很熟啊?”
“刚认识。”
“喔。”陈家旺咬着皮筋边扎头发边问她:“你怎么会在这,易阁呢?”
“跟朋友来的,他回老家了。”
“怎么都爱回老家。”陈家旺小声嘀咕道。
“津颖姐也回去了?”
陈家旺啊了声:“易阁回老家怎么不带你?”
“津颖姐不是也没带你吗。”
陈家旺停顿了三秒钟,说:“也是哦。”
等他重新扎好头发,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昌灵的胳膊站起来,双手高举,嘶哑着喊:“看我看我看我。”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陈家旺敏捷地蹦上桌,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高声欢呼:“祝我们!新年快乐!”
轰——
包厢的氛围一下被点燃。
人潮、音频、酒精、自由,组成了昌灵2002年的起首。
“这才是年轻人的世界,你才二十岁,不要活得像六十岁好吗。死气沉沉地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大好青春,就是要拿来肆意妄为的!”
这段话昌灵已经记不清是谁说的,好像是黄燕,又好像是陈家旺。
凌晨躺到床上时她迷迷糊糊地想,等易阁回来,也要多带他出去玩,不能老是躺在家里,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了。
就是不知道易阁会怎么想,欣然接受还是觉得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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