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建奥的话像剂猛药刺入刘迹的五脏六腑,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证实的恐慌中,连着几天都做噩梦。
他梦到他被陷在漫无边际的沼泽地中,易从安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他伸出手想要碰易从安的手,易从安厌恶地躲开了。
“离我远点。”易从安说。
刘迹惊坐起来,冷汗涔涔。窗外银色的月光如丝绸般体贴地包裹着他,他往后退了一点,躲回黑暗里。
月光好冰。
墙的另一面就是易从安,他却不敢走过去。
他们好几天没好好说过话了,易从安连着一周都很晚才回,有两晚因为通宵加班都没有回家,只给他发了一句简单的信息。
【易从安】:加班,不回
刘迹斟酌再三,发去了一张易从安最喜欢用的柯基点头的表情包。表情包发过去后,刘迹五分钟看了三十次他和易从安的聊天框。
没有回复。
晚上易从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刘迹心疼都心疼不过来,根本不敢耽搁他的休息时间,给他热一杯牛奶,催他赶快去睡。
两个人一周说的话寥寥几句,刘迹能在心中倒背如流。
易从安什么都没有说,车的事或者加班的事,问了他都说好,没问题。
刘迹知道他不是没问题,他只是单纯不想告诉自己。以前习惯分享的细节变成了难以重演的过去,刘迹还在怀念旧时的余温,而易从安早就收拾好行囊走向更远处。
他的冷淡就像是凌晨摸不到的浓雾,最初你只能感觉到吸附在皮肤上不痛不痒的凉意,等到你感受到裤脚和足尖的湿度,再去采取措施却已经晚了。
太阳升起,渐渐的,你也会忘了晨雾的温度。
连杨子驿都看出来了刘迹的异常。
杨子驿和刘迹约好每周见一次,她路过杨子驿工作室时顺便把本周的见面指标用了,请刘迹在附近的咖啡馆喝咖啡。
在刘迹第三次低头看手机时,杨子驿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心情不好。”
杨子驿用的是肯定句。
刘迹收起手机,面露尴尬:“抱歉。”
他意识到自己坐下后不停地翻看手机,对杨子驿很不礼貌。
“你很喜欢说抱歉,其实没必要。”杨子驿端起咖啡浅喝一口,“你没有需要抱歉的地方,我说了,我们两人的关系谁都有叫停的权利,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感情,你不必有负担。”
刘迹知道她误会了,他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是因为小安。”
杨子驿对易从安的印象还停留于课堂上。他一直坐第一排,瞌睡如云的课堂上也鲜少玩手机。犹记得有一次它得了流感,上课咳嗽了两声,课间时易从安默默将前排的空调调高了几度。
是个看上去酷酷不爱说话但其实心思细腻的好孩子。
杨子驿很乐于帮助她偏爱的课代表。
杨子驿说:“他怎么了吗?”
刘迹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他和易从安之间的事,杨子驿期待而自信的眼神让他找到了一点希望。
她是老师,教育孩子是专业的,说不定杨子驿能替他出出主意。
刘迹说:“他参加实习后回家话变少了,以前爱和我说每天发生的小事,现在也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问他。”
杨子驿问:“你们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刘迹说:“他刚实习的时候我把车给他开,骗他说我自己开另外一辆差不多的车,被他发现了。他可能不希望我这么做吧,没和他说实话,唉,也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骗他。”
杨子驿一脸“就这”的表情。
她继续问:“除此以外呢?”
刘迹摇摇头:“没了,我们几乎不吵架。”
杨子驿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们是亲兄弟吗?还是表兄弟?”
刘迹说:“都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小安和我住一个小区,他小时候家里人不怎么管,我经常带着他,一直到现在。这些不重要,我在心里把他当作亲弟弟来看,他也把我家里人当作亲人来看。”
杨子驿说:“他不像是无缘无故耍脾气的孩子。”
刘迹叹气:“你说到了关键,我也知道他不是,所以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说,我问了又怕讨嫌。他是我见过最省心的孩子了,从不让人担心。”
杨子驿笑:“哈哈哈,青春期的孩子正是极度渴望立刻变成大人的年纪,说不定他只是不想你把他当小孩。他这个年纪喜欢和朋友玩,不爱说自己的秘密很正常。”
刘迹说:“可是……”
可是他以前从不这样。
刘迹说:“小安的生日要到了,我想给他办一次生日派对,这几天正在网上偷学别人的攻略。你说他会喜欢吗?他以前都说不喜欢过生日,我在国外也没有空给他过生日。”
易从安的十八岁生日,刘迹远在英国,能做的就是在零点准时打问候电话,他的礼物卡在海关没能准时到达。他不在,易从安本人更是敷衍,蛋糕都懒得买,在抽屉找出去年剩下没用的蛋糕蜡烛,在视频里笑着点燃,闭着眼许了愿。
杨子驿说:“场地的话,我有一个做婚礼策划的朋友,偶尔也做生日策划,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你,专业的人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刘迹感激不尽:“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我正发愁要怎么办呢,这下问题解决了一半。他的生日在八月十五号,你能抽空来就更好了,多一个人热闹。”
杨子驿查看她的日程安排,八月十五号有空。
杨子驿说:“可以,我把我朋友的电话发给你了,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别忙忘了不告诉我,那我可不来。”
刘迹笑着给杨子驿拱手作揖:“忘了谁也不忘点子王。”
生日派对,精髓在于惊喜。刘迹和策划沟通后决定采取大众不出错的方案,在酒店别墅办室内生日派对,易从安最近喜欢蓝色,派对主基调就用蓝色。
刘迹把刘迹的十九岁生日当作十八岁生日来大办,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自己过生日和给别人准备生日的感觉完全不同,刘迹每日下班了后忙着去和策划敲定方案、选购礼物、确认地点。
忙着忙着,把之前的郁郁寡欢全都抛诸脑后,胃口都好了不少,脸上平添了些肉,反而显得他愈发年轻了。
请柬刘迹都是自己悄悄在办公室用火漆精心盖章做成的信封,红色信封,蓝色印泥。刘迹没做过,刚开始废了不少纸张和火漆,右手小拇指附近的皮肤也被滚烫的铁勺烫出一块红疤。
除去给客人的外,他还特地给易从安做了一张特别的请柬,他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易从安收到这些的表情。
易从安生日的头一晚,刘迹再次和所有客人确认时间,保证他们第二天都能准时到达。
邀请的人也没几个,刘迹清楚易从安不喜太热闹,他就叫了杨子驿、方建奥和他的女朋友、周舟还有小胖。
其他人的电话都很顺畅,唯有杨子驿的电话没有打通。
杨子驿这两天临时被派去临市出差,下午特地发消息和刘迹说她不一定能赶回来,让他代转交她给易从安准备的生日礼物。
又过了十几分钟,杨子驿回电话来了。
杨子驿说:“喂,刘迹,我大概明天下午四点的动车回华城,能赶上但是可能要晚一点。”
刘迹开心道:“好,你能来就太好了,我正担心你赶不上。”
杨子驿说:“你们准时开始,不必等我,我打车要晚一点。”
刘迹说:“你几点的车?我可以去接你,车站附近不好打车。”
杨子驿说:“不用,我打车也很快,你接我如果碰上堵车我们两个都赶不上,坏了小安的生日派对。”
刘迹笑:“是我糊涂了,还是杨老师想得周到,好,那我就在酒店等你。”
一切都很完美。
挂了电话,刘迹高兴地对着天花板打了个响指。他估摸着易从安也要回来了,正准备转身去厨房热牛奶,不妨一头撞上一个石头。
易从安回来完全没声音,刘迹也不知道他何时静悄悄站到自己背后。一个低着头,一个微微抬头,刘迹的额头撞上了易从安的下巴。
刘迹揉着自己撞得发痛的额头,心里为易从安提前回家而开心,笑得呲牙咧嘴的,极不美观。
“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这笑在易从安眼里却是另一种意味,在他的视角里,他只看到刘迹和杨子驿打电话时藏不住的笑脸。
他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开心得都没有注意他推门进来。
易从安拿开刘迹的手,刘迹以为他要替自己揉,还傻傻地仰起头,谁知道易从安恶劣地伸出食指,在他被撞的红色皮肤上蜻蜓点水地按了一下。
“你好开心,刘迹。”
刘迹痛了也不躲,还问易从安:“有那么明显?”
易从安的食指退开,换成柔软的手掌,温热的体温在刘迹的额头散开。
他用手半遮住刘迹的视线,同样挡住的还有他看向刘迹并不清白的眼神。
“刘迹,我后天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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