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内凤烛燃火,通亮室间。
宋婉拜完后,问身边扶着她的婢女:“与我拜堂的是谁?”
哪有新娘对新郎一无所知的。
但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不管是谁,不都是个死人吗?
只有一位端着果盘的婢女低声答:“是少爷。”
宋婉点头:“哪位府中公子?”
“小娘子不用多问了,”陈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后面,她慢慢走过来:“你只需知道公子是你阴曹地府的夫君就行了。”
“阴曹地府?”宋婉盯着陈婆,问:“可我是个活人,如何与死人成夫妻。”
陈婆瞥了一眼,看着宋婉的装扮,还算满意地点头:“你很快就不是活人了。”
说完她又转头恶狠狠看向周围的奴婢们:“你们这些狗东西,主家是怎么安排的!还不赶快动起来?”
“耽误大师算好的吉时,我看你们也通通都下去,不用回来了!”
陈婆眼神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过来,指了指立身在棺材旁的宋婉:“放进棺材里去。”
宋婉被靠近的粗使婆子逼着后退,她冷眼看着陈婆:“你可知这是在触犯盛朝律法。”
陈婆被宋婉的话语逗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怕律法?”
“严法苛律都是冤死鬼的斩刀,可不是我这种人的。”
宋婉正想答话,却发觉腿骨一软,那软骨头的汤药效力非常,她内力暂时无法运转,药囊也被那些人扣下,可谓孑然一身。
两个婆子见状,知道那猛药发挥作用了,连忙快步走近宋婉,把她搀扶起来拖入内堂。
前堂红绸飘飘,内堂满是丧事白布。
周围扇窗大开,白灯笼在风中晃动,披麻戴孝的几位婢女在堂内烧纸扎。
内堂正中摆着一个檀木棺材,宋婉被粗使婆子塞入其中。
陈婆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麻溜的!赶紧封棺,吉时就要到了!”
“是是是。”两个婆子连忙把棺材板合上。
宋婉无力地躺着,眼睁睁看着面前一点点黑下去。
她唤“系统系统”,白洁的界面瞬时弹了出来,但上面无情显示着——
「宿主目前积分为零哦~暂时无法兑换并使用商城工具,请速速完成派发任务吧!」
果然,天有绝人之路。
进退两难处境,宋婉迫使自己调整微乱的呼吸,慢慢冷静下来。
如今方法有二,其一是等药力散去,她内力应该会慢慢恢复,到时或许是可以挣开束缚;其二便是期望着梁恒早点找到自己,二人可合力捉住那陈婆。
但现在自己被封在狭小的空间内,当务之急当是静下心来,以免耗气过多而致憋死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宋婉不断运转内力发散药力,让这药效快快消散。
只是这汤药种还有一种安神催眠药,此时宋婉渐觉眼皮沉重,神识逐渐模糊,直至陷入无穷的黑暗里。
****
“阿婉,跪下!”
温和但严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宋婉心中一紧,蓦地睁开眼眸,却见戒尺近在咫尺地落下。
她害怕地又紧闭双眼,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良鸿!”老人家叹了口气:“你又护着阿婉!”
宋婉松开捂住双眸的手,指缝间泄露了天光,她从缝隙中窥见了刻在心中的人。
“师父!师兄!”
宋婉忍不住喊了一声,焦急地想要起身,但膝盖因跪的太久疼得没有力气,仓促下又摔倒在地。
不平的青石路划伤了少女柔嫩的手掌,霎时渗出丝丝血线。
“阿婉!”楼良鸿顾不上自己肩上被戒尺打伤的疼痛,连忙搀扶起宋婉,心疼地拿出手帕给她包扎。
师父也走了过来,皱眉看着毛毛躁躁的宋婉:“天天见面的,干甚么那么激动。”
宋婉眼底蓄满泪水,泪珠欲掉。
“别哭啊阿婉。”
楼良鸿看着宋婉抿唇要哭的模样,急得要那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却又担心自己粗布衣衫弄红了宋婉的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用指腹悄悄擦掉宋婉掉下的泪珠。
他小声嘀咕:“阿婉你可别哭了,不然师母等会又要骂师父和我了。”
楼良鸿讲的心虚,看了看旁边的师父。
师父在一边故作看天,摸着胡子咳嗽了几声:“怕什么,我罚阿婉那是有正当理由的!”
说完便率先“倒打一耙”指着宋婉,气得白胡子飞起:“楼良鸿你看看你怎么以身作则的!你小师妹,半大点小孩就跟着大师姐们去山里跑马了!这山路那么陡,一群女娃娃还赛马,惜不惜命!”
宋婉掉着眼泪,闻言昂头看着师父倔道:“师父,阿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师姐们特别会骑马,她们可厉害了!”
“你怎么不是小孩?”
楼良鸿一把搂住宋婉的肩膀,少年摸摸宋婉半散在肩上的青丝,垂眸用指腹轻轻擦去宋婉眼角的泪珠,温柔又温柔道:“在师父、师母和师兄这里,阿婉多大都是小孩,你做那样危险的事,谁不担心?”
宋婉自己擦干泪,吸了吸鼻子,她看着面前故作生气的师父,又转眸看向绕着她头发玩的师兄。
这样亲近,这样爱护,但偏偏还是全没了。
桑弧孤矢,世间一瓢饮;行舟千里,黄泉半野魂。
他们都不知道,瞿山师门万千受宠的阿婉,曾独身带伤赴血州,庇护万民于乱刀铁马下,后逝于寒冬。
火焰将宋婉烧成一把灰,但她无悔之。
她曾伏案写下罪己书上呈燕州将——
只因,婉,虽为女子身,权下人,受世俗礼法所缚,未进学舍,不知浓墨砚笔、繁辞佳赋。然幸逢高师,明阴阳卦疡术以察人之恶善,遇良友,习弈御琴瑟数以观心之曲直。凡种种,本不在贱命中,独因一人得此,告曰:有所成,便宜*救万千,无所成,掷骨求道途。婉谨记此言,愿舍身取道,复女子亦能如鸿似鹤,不坠青云。
只是尚未写完,一只大手便从脊背处攀上,轻轻掰过宋婉的下颌,室间烛火摇曳,朦胧间,宋婉看见那熟悉的眉眼。
男人疲倦低将头靠在她的肩上,问:“阿婉,我好疼。”
这句话说的又轻又缓,喷出的气息惹得宋婉发痒,她放下纸笔,垂眸看去,却发现怀里人变成一团虚影。
抱不住,留不下,宋婉抬手一碰,有白蝶从他眉眼飞出,从此,宋婉再也记不起他是什么样子了。
只余,只余一场梦。
宋婉捂着胸口,觉得喘不过气,她猛然惊醒,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手脚因为久未动,开始发麻。
宋婉懵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目前的处境,自己被困在了棺材里。
她无法起身,便抬起一只手,掌心贴在厚实的檀木板上,慢慢运转体内炁机,凝心于掌面,微微用力,裂声逐渐响起。
可因为自己身体重生前便受过重伤,内力已然大不如前,宋婉无法一击突破。
里面的空气愈发稀薄,宋婉忍不住喘息起来。
要再快点才行,宋婉咬破唇舌,鲜血流出。疼痛给了她几分清明,又把神识放在内力运转上。
使劲所有内力,蜘蛛网般的裂纹渐渐爬满木板,只听轰然一响,碎木四溅,木板彻底裂开。
随着挡住泥土的棺材板碎了,尘土也一起陷了进来,闪身坐起来的宋婉猝不及防,又被厚重的泥土推了下去,她只能先急忙捂住口鼻,下意识地把手向上一伸。
明明知道只能握住一片虚无。
但冰冷的沾着尘土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反握住。
强劲的力量将宋婉猛然拉出一层薄土,夏夜清新的空气涌入鼻腔。
那人大喊一声:“宋婉!”
因为久久被埋起来,宋婉唇色变得暗红,耳鸣很严重,什么都听不清。而且药力未退,她只能失力地靠在梁恒肩头,喘着气。
梁恒松松地搂住怀里的人,不敢再用一点力气,生怕给人抱出个好歹来。
他轻揉着宋婉的背,难得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宋婉头上的花冠掉落,青丝披散在大红喜服,她克制不住地喘气、流泪,脸上的脂粉被泪和汗弄得乱糟糟。
一整个大花脸。
宋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样难以抑制地流泪,她一时想起自己差点死了,一时又想起死前梦里的师门和靠在她肩上化蝶的男人。
每一个,都没留住。
宋婉心脏发疼,她觉得很难受,只能抵在梁恒的胸前,哑着声音:“太晚了。”
梁恒被这话惊得一懵,什么太晚了?
是自己来的太晚了?
怕也是这样,看宋婉大口喘息的模样,要是自己再晚一点,后果会是如何?
梁恒沉默,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直觉告诉他,那会是个令人恐惧的结果。
周围的侍卫没有吩咐不敢吱声,他们瞳孔震惊地看着金尊玉贵的世子差点滚下马车,疯了一般跑到一座坟前,用修长干净的手去刨土,指甲里的血混着血渗出到掌心。
一旁撬土的侍卫压力颇大,一边苦哈哈掘坟一边劝梁恒别“发疯了。
宋婉抵着男人的肩膀啜泣,直到剧烈的耳鸣渐渐消失,她才慢慢推开梁恒,清理太过混乱的思绪。
梁恒以为宋婉有脾气,思索了一会轻声回答:“怨我,没有下次了。”
他不懂宋婉说的太晚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在怨他,不过这他是认的,确实来的太晚了。
梁恒抬手拂去宋婉大红裙摆上的尘土,问:“要不要回马车里再休息会?”
宋婉无力地点头。
头太昏,耳鸣过甚,因为长时间闭气导致的胸痛如针刺,每一口呼吸都像在钝刀割喉,宋婉眼前黑了黑,下意识拽着梁恒的袖袍,却没什么力气站起来。
梁恒把手在锦袍上一擦,拦腰抱起宋婉:“我送你回去。”
一侍从探查完周边情况后,跑来说:“少卿大人,陈婆等人都已抓住,属下这就带到大理寺。”
“好,好加看管,在我去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陈婆一干人。”
“是!”
马车早已备好,梁恒看着宋婉掩在怀里的小半张脸,扯下腰牌递给自己的侍卫:“你骑快马,拿我的牌子去宫中请太医至宁王府,就说宁王世子夜里身体抱恙,需请太医看看。”
“是。”
梁恒将宋婉放在软座上,起身将车帘撩起,对马夫道:“再快些,不用管宵禁,出了事我扛着。”
马车疾驰在曦光未明的山野中。
修文缓慢进行中,累die[化了]
*便宜(bian,第四声):方便行事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六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