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没有注意梁恒的目光,她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杯热茶,方觉得五脏六腑暖和起来。只是被雨水浸湿的鞋袜还是冰冷地黏在脚底,令人不适。
初夏的第一场雨下得越来越急,豆大的雨点如珠落玉盘,滴滴答答声不绝于耳。
微凉的风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马车里,宋婉衣裳本就在雨里淋湿了一些,她坐在窗旁,一路不停吹着风,眼下受不住地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宋婉抬手搓了搓肩,企图回暖一些。
愣神之际,一件带着温度的氅衣半搭在了宋婉瘦削的肩,将欲滑落。
宋婉下意识捞起,她抬眸看向一旁的梁恒。
“披着吧,”梁恒倒不看她,只是起手将宋婉面前的热茶添满,说:“别到时候跟我出去一次,还得了风寒回去,要讹我。”
声音是好听的,话是不中听的,说得宋婉好像不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东西。
宋婉:······
但这温暖的外衣确实让她不再受寒于外面的风雨,宋婉拿人手短,嘴巴不免也软了下来:“谢大人。”
梁恒闻言收回去的手短暂地顿在空中,随后轻咳一声,慢慢靠在一旁的软枕上闭目养神。
“你好好干活就算谢我了。”
行,宋婉在心里高高兴兴应了,这下她终于能尽快完成那个神出鬼没的系统任务了。
宋婉弯眉浅笑:“这是自然,妾定然帮大人好好破这个案子。”
梁恒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搭话。
宋婉借机细细看了这人一眼,才觉得让她惊鸿一瞥的面容果真耐看。
车厢光色昏暗,梁恒以手支头靠在一旁软枕上,墨发束冠,露出的面容轮廓流畅。长眉舒展,眉间暗藏金玉堆砌的俊朗风流色,但高鼻梁,薄唇又让这人无端显出几分不易靠近的疏离感。
想着初见这人动手动脚的举动,宋婉喝完最后一口茶,将吃人嘴软的念头抛在脑后,心想也是个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啊欠。”
梁恒突然轻打了个喷嚏,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宋婉,只见那人悄悄把头转过去,不看这边。
做什么这般心虚。
梁恒揉了揉鼻梁,又闭目养神。
许是雨天路难行,马车花了比来程多一倍的时间才到鹤京城内。
终于停在大理寺时,升吉撩开帘子说道:“郎君,宋娘子,已经到大理寺了。”
话音刚落,一声夹着怒气的“梁恒”平地炸起。
升吉吓了一跳,他还第一次听有人用这种语气叫郎君的姓名。
反观梁恒,虽然被这声吵醒,只是神色淡淡,借着被撩起的帘子向外瞥了一眼,才露出一点惊讶的神采。
他眉毛一挑,声音含笑:“瞧,胡少卿果然灵智开得够快。”
宋婉瞧着梁恒面上不羁的笑,无奈扶额,她单从外面那人的声音就听出九分的怒气来,这梁大人怎么还火上浇油,平白给别人加一分心梗。
她跟在梁恒的身后下了马车,撑着伞乖乖站在一侧,只见梁恒大步走过去寒暄道:“胡少卿怎么在门口等我,有话来不及进去说吗?”
站在大理寺门口的胡唐,像是得了消息赶忙出来的,他拿着笔杆指着雨帘里的梁恒,气急败坏道:“梁久熙!你把那玉佩送我这里作甚!”
“你要我说多少次,那案子凶手早已伏罪,你成心与我做对是不是!”
梁恒眉眼因胡唐的最后一句话顿时失了笑意,他漆黑的眼眸盯着胡唐的面容,皮笑肉不笑:“胡大人青天大老爷,我哪敢与你做对。”
胡唐气结,他“你”了半天说不出话了。
不想跟这丢人现眼的同僚说废话,梁恒踏上台阶向大理寺里走去,路过胡唐时轻轻说道:“或者,与你做对又何妨?”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偏偏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最令人厌恶。
那种无所谓到杀人诛心的语气,听得胡唐顿时捂着心口,怒目相视,鼻孔冒着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这人缓了半天,宋婉都担心这胡少卿会不会一下子撅过去。
胡唐跟身边的下官说道:“他就是仗着宁王世子的身份,简直目无王法!”
升吉可不敢掺和,连忙带着宋婉跟了进去。
胡唐看着宋婉的身影,面容怪异,问侍卫:“那女子是谁,怎么堂而皇之地就进了大理寺?”
侍卫只知道每次瞧见宋婉,基本都在梁少卿身旁,他回:“那是梁少卿身边的人。”
“梁少卿身边的人?”
胡唐震惊地重复了一句。
但慢慢的,他惊讶的神色转变为一种了然,不屑的仿佛知道一切的神色。
跟在梁恒身边的人,都是些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到只能到瓦舍勾栏去寻找女人的真心巴结。这梁恒名声更是烂到一定地步,胡唐身为寒门子弟,平素最恨这种无才无能的人霸占朝廷官职。
方才,他看这女子面相看着清冷,以为是什么良家妇女,原来也是个没骨头的,什么人都上赶着巴结。
胡唐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梁恒离开的背影,便抖着胡须,趾高气昂地回去。
宋婉被带进梁恒平时办公的屋子,她收了伞,将肩上的氅衣褪下,搭在臂上,才进了屋里。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梁恒并未回头,问了一句:“你可知尚书左选是朝廷的什么官?”
许是雨与风都很大,这人又开门坐在风中,院里的竹林左摇右晃,掀起了一片沙沙作响的绿海,让男子的声音失真在宋婉的耳边。
宋婉望着梁恒站在案前的背景,觉得这身影莫名有些寂寥。
她稍作思索后回:“妾不知这是什么官,不过若在鹤京任职,还被大人只凭玉佩就能记着,想必也是个大官吧。”
这番瞎猜,倒也上了道。
梁恒听见宋婉的回答,心中失笑,他拂过案上的书卷,拿起那被送回来的玉佩,轻轻摇头。
官场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成了不清不浊的池子,水里就是利益纠葛,不死不休。
梁恒回眸看过来,俊美容颜隐在晦暗的天色里,声音却清清朗朗:“你这女娘,真是不知而无畏。”
天色阴暗,烛火不明,说话人的容颜仿若被薄纱遮住,不似真的。
宋婉心中对不明晰的莫名会觉得不舒服,她刚向前一步,想要看清梁恒的神色,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住。
“让她过来说话。”
梁恒语气不耐,是对侍卫讲的。
侍卫阻拦的动作一顿,将剑收住,随后躬身谢罪,请宋婉进去。
贵人出行大多如此,不允许他人随意靠近的距离,是身份鸿沟的差距,当家狗吠叫的开关。
宋婉不是第一次距离梁恒这么近,只是按着自己的脚步,踩在沉实光洁的木板上,慢慢靠近梁恒,却是第一次。
屋里没有点灯,宋婉瞧着梁恒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相隔不到三步的距离,她知礼地停住脚。
“大人要和妾说什么?”
宋婉开口问,这次她看清了梁恒的样子。
漂亮,俊俏。
梁恒指节轻叩书案,扯了一句:“会唱曲吗?”
宋婉:“···曲不会弹也不会唱,但妾精通针灸术,大人可要试一试?”
梁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倒不必,我无病无灾,费宋娘子心思了。”
宋婉见这人身影,觉得实在欠的很。
应该被胡少卿多骂骂才是。
宋婉淡淡笑了一声,梁恒觉得耳朵听岔了,她像是呵呵了一句。
“大理寺此景甚好,却不如柴大人家中园林雨景。”
梁恒侧身垂眸看着宋婉,将温润的玉佩递给她。
宋婉接过被摩挲的带着人体温度的玉佩,握在掌心,热意浸润至脏腑,不知怎得,她又明白了梁恒的意思。
并隐约察觉到另一种奇异的错觉,这位身后簇拥着无数奴仆的少卿大人,好像在以一句话询问她的踪迹。
要不要,和我一起。
难道——
宋婉敛眸,她慢慢握紧玉佩,轻声答:“妾还不曾看过柴府的景。”
自然就不知到底是大理寺的景好,还是柴府的景佳。
“真可怜,”梁恒评价道:“那宋娘子随我去看看吧。”
呵,错觉,还是欠骂。
宋婉收了错觉,垂眸应是。
二人又乘马车到了梨儿巷,柴府的黑木牌匾烫金大字显在眼前。
升吉先他们一步去敲门,告诉柴府门房:“宁王府世子前来拜访。”
鹤京城,梁少卿这个名字不好用,梁恒用的最多的,还是宁王府世子。
他们走得仓促,只备了一把伞。宋婉撑伞时,因为身量的缘故,害得梁恒下车踉跄半步差点跌倒,紧急下他大手一把握着宋婉的手腕止住脚,才不至于面朝石板,磕掉大牙。
梁恒稳住身形,明面“呵呵”了一声:“…宋娘子果然个子顶天,撑伞都让人看不见路。”
是宋婉失理,她讪笑了一下,乖乖把伞柄递给一脸冷淡的梁恒。
梁恒收了手,接过伞的间隙,垂眸看了一眼宋婉手腕被他握出的红痕,转脸不语。
等待柴府来人的时间,宋婉并无意贴着梁恒躲雨,便离得稍远一些,半个肩膀露在伞外。
雨势不小,很快,她乌黑鬓发间鹅黄色的丝绦被雨水打湿,垂搭在肩上。
一只修长匀称的手轻轻勾起丝绦在指尖,身侧传来梁恒的声音:“我身上有刺?”
宋婉:“…自然是没有的。”
梁恒玩弄着她的发带,无意识向这边靠了靠,伞面倾斜过来。
宋婉等了小一会,忍住想要拍下这浪子的手,冷着脸回:“是妾身上有刺,怕伤着世子。”
梁恒:……
这是他第一次被明晃晃地怼,梁恒放下手中潮湿的发带,觉着这宋婉果然不是没脾气的。
怪不得梁恒总觉得看着这女娘怪怪的,果然有两副面孔。
门房进去告诉主人,很快就来人开了门,恭敬地请梁恒进去。
宋婉紧紧跟在梁恒身后,毕竟这柴府在她眼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突然,梁恒转身把伞塞到她手里:“有刺记得收着点,这柴府不能刺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宋婉有点懂这种感觉了。
她咬齿回:“妾,知道了。”
一旁的府中管事见宁世子淋着雨,吓得生魂俱裂,连忙把自己的伞递过去。
梁恒也不跟他客气,接了过去,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七八个仆从。
柴府前面的一进院子只是宽敞大气,没什么特异处,宋婉经过西院时,无意抬头时,目光锐利地看到一侧檐角被风吹起而露出的白色绸缎。
何人的白事?
xql拌嘴的温馨日常[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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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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