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木架桌上点着安神熏香，可床幔里的郑嘉雪却睡得很不安稳。
姐姐……
救救我…姐姐……
“小霜……”郑嘉雪禁皱眉头，额头冒出冷汗，“小霜…别去……”
她猛地睁开眼，呆愣地看着床顶的帷幔，支撑身子坐起来。
贴身侍女紫珠点了蜡烛，室内恢复光亮，她掀开床幔，小声问：“小姐，是又梦到怜霜小姐了吗？”
郑嘉雪点头，拿过枕边的那条长命锁握在手里，摸着上面的纹理，拨弄锁下的银铃铛，似在等待不归者的回应。
**
常安若正在珠宝铺里挑选着月末送给长姐的礼物，刚挑完几件玉饰，就听桂枝道：“小姐，郑三小姐来了。”
“嗯。”又拿了几件珠宝簪钗，她才看向郑朝云，“这走路气势汹汹的，倒看不出是传闻中的病秧子。”
郑朝云在常安若斜前方站定，环视一圈，笑说道：“常小姐，真是凑巧。”
“本小姐可看不出什么巧来。”常安若将挑选好的饰品让桂枝去结账，“她可不在这儿，郑小姐怕是来错地方了。”
郑朝云得到答案，面上笑容不减，只是转身在一排簪钗里选了个紫宝石海棠流苏发钗，端详许久，结账离开。
桂枝瞧着很是不解：“小姐，她方才怎么笑得那么开心，奴婢还以为她是来找小姐您的。”
常安若咬着糖葫芦，用绢帕擦去嘴边残余的糖块：“她要是来找我，那可太吓人了。”
郑朝云若主动来找她，十有**是来要她命的。至于她怎么笑得那么开心，望着郑朝云离去的方向，常安若摇摇头。
毕竟在郑朝云看来，去见只属于自己的姐姐，是最开心的事了。
郑嘉雪攥着长命锁，独自站在桥边，流动的江水似是带走了她的思绪。紫珠远远看着，与身旁的决明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姐姐。”郑朝云见到她，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姐姐来这里怎么不叫上阿云，阿云在府里找了姐姐许久。”
听见她的声音，郑嘉雪蹙着眉，厌恶的情绪在眼里凝聚。
“姐姐，这么许久了还是忘不掉怜霜小姐吗？”郑朝云走到桥边，“没想到那个死人在姐姐心里地位居然这么——”
“啪——”她话音未落，郑嘉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她刚回正头来，紧接着又挨了一巴掌。
郑嘉雪气得手抖：“你这个贱人没资格提她……”
火辣辣的痛感传至大脑，郑朝云捂着自己的脸，嘴角略微上扬，眼底是肉眼可见扭曲的情绪。
“为何不能提，明明都是你的妹妹，为何她就能日夜与你亲近而我就不能，就因为我是妾室所生的？”郑朝云紧盯着她，似要撕开她的皮囊，看透她的思绪，“不是姐姐你跟我说的，就算是妾室所生我也是你的妹妹吗？”
“难道姐姐之前所说的，全都是诓骗我的吗？”
“所以呢，这就是你害死怜霜的原因吗？！”郑嘉雪攥紧手里的长命锁，眼眶泛红，“你这个疯子，她才刚会叫姐姐……”
看着郑嘉雪的两个侍女扶她离开，郑朝云将欲送给她的发钗抬手插进自己的发髻里，“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她淹死在这儿而不是着凉发高烧而死。”
不远处候着的侍卫连忙捧着暖手炉上前递给她。“小姐，主上那边对上一批货很满意，”侍卫道，“主上还说，最近可以停一下采货，避避风头。”
***
常安若穿着得体，身上的饰品也减少来搭配身上素色的衣衫，毕竟又到了每月去寺庙为母亲上香的时候。刚出门，她就看见停在常府外的马车和站在马车旁的四佳。
四佳：“见过小姐，殿下已经在马车上等候小姐许久了。”
常安若提起裙子踩着木阶上了马车，江衍澈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动静便睁开眼，调整姿势端坐着。
“殿下怎么今日有空来送我？”常安若坐在他身侧，整理着自己的衣着。
“想着你每月的这天都要去寺庙里，便让四佳停下在常府外等你。”马车照常行驶，江衍澈手中的折扇挑起一旁的的轿帘，转移视线，“本王正好也有事要办，顺路。”
常安若倒也不拆穿他。
出了都城，行至浮花镇府衙前时，听见一阵喧闹和谩骂声。四佳本来在平稳地驾驶着马车，却因一男孩拦车而被迫停下。
“四佳，怎么回事？”江衍澈稳住身形后，下意识看向常安若，“没磕着哪儿吧？”常安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四佳道：“殿下，有个男孩刚刚冲过来拦车。”
男孩似是抓住了重要的字眼，连忙跪在马车旁：“大人，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帮帮孟姨！”隔着轿帘都能听见他磕头的声音。
江衍澈掀开帘子，让四佳扶男孩站起身来，往旁边一瞥，瞧见几个百姓正被衙役往外赶。
“大人，草民的妹妹丢了，那几家也都丢了孩子，来找知府老爷报案，知府老爷不见，让人把我们赶出来。”男孩的头磕得狠了，已经在往外流血，“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们……”
常安若也忍不住探头出来看，似是想到什么，转头问那个男孩：“你丢的是妹妹，那些人家丢的也是女孩吗？”
男孩点头，江衍澈见她对此很是关心，便让四佳去打探。
“怎么突然想着管这事？”江衍澈拿出药瓶丢给一旁的桂枝示意让她上药，“这不像你的作风。”
常安若：“在殿下眼里，臣女莫不是个尖酸刻薄的毒妇？”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他掀开轿帘，看着忿忿离去的百姓和往回走的四佳，“既然你要管，本王自然也要了解情况，毕竟是盟友。”
四佳领着一衣着朴素的妇人走来，那妇人跪在马车前磕着头，声音发颤，：“大，大人，这孩子性子莽撞，冲撞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无妨，你起来吧，跪着倒显得招摇。”江衍澈道，“换个地方说话。”
马车被四佳带到驿站，江衍澈和常安若跟着妇人绕进小巷子里一间屋子的后门，一进屋子，地上破碎的碗碟还没收拾。
“委屈大人了。”妇人将他们请进屋里，关好门，“民妇姓孟，名单就一个月字。”
常安若：“那我们叫您孟姨好了。孟姨，你们去府衙是发生什么了吗？”
“小姐折煞民妇了。”孟月眼下乌青更显，面容憔悴，“民妇是前些年逃难到浮花镇的，丈夫早逝，只剩下女儿秋杳相伴。”
“上月她出去寻南星，也就是这个孩子玩，”说着，孟月拍了拍男孩的肩，“她出门许久未归，我便去了南星家，结果得知秋杳根本没到过他家，便知道孩子可能被人掳走了。”
“我急着去寻也不见踪影，跑去府衙报官，可府衙根本不理会，数日去也不见他们有动静，我想着自己寻，途中发现还有其他几家也丢了孩子，便想再去报官。”孟月说着，手不禁攥紧，“后面发生的，小姐和大人也都瞧见了，他们将我们赶出来，说是妨碍知府大人办公。”
“根本就没有作为，又何谈妨碍办公……”孟月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
马车行在去缘国寺的路上，常安若撑着脑袋思考，孟秋杳和其他几户人家孩子的失踪，十有**就是前世那起被草草定下的失踪案。
至于为何被潦草下结论，要么没有实质性证据，要么就是案子背后的人在操控。
怎么想都让人头疼，这个案子偏偏又跟江云尧有关联。常安若想得皱眉，如果想要报复他，案子是必须要查的。
江衍澈：“还在想方才的事？”
“嗯。”常安若道，“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就目前知道的，他们现在最需要便是女人，所以我想以此为突破口，从这里顺藤摸瓜，殿下觉得如何？”
江衍澈从头到尾扫了她一眼，不禁嗤笑：“以前你做事也不见会跟我汇报，现在居然还会问我的意见，真是罕见至极。”
……这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调查吗？！常安若内心哀嚎，我要是能自己查才不会问你这个家伙。
“这方法可行，本王已经让八巧混入慈幼居，过段时间自然能查出是谁所为。”江衍澈说完，看着常安若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莫名被气笑了，“常小姐不会觉得，那些人只会从平民家中诱拐吧？
“臣女才没有，需求如果较大，从平民家中诱拐，人数一多肯定会被察觉，自然会从一些收养孩子的地方买走女童。”常安若为自己争辩，“臣女只是没想到，殿下已经提前开始调查此事。”
江衍澈：“误打误撞罢了，它只是恰好是本王调查事件中的一环。”
常安若：“殿下在调查些什么？”
江衍澈：“问这个做什么，还有，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
常安若：“殿下和臣女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盟友吗？”
江衍澈：“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谁该听谁的？”
“……”常安若一下子被噎住，好吧，她确实有些得寸进尺了，“殿下是王爷，臣女自然是要听殿下的，那臣女便不好奇了。”
江衍澈瞧着她心里有气但不敢外露的样子，心情莫名变好：“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待之后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的。”
两人到缘国寺，常安若如往常一样给自己的母亲上香，而江衍澈却从一旁和尚手里也要了香，跪在蒲团上，与她一起。
常安若被他惊得停了手上的动作：“殿下这是做什么？”
“你我二人已被陛下赐婚，日后成婚便是夫妻，祭拜一事自然也要参与。”江衍澈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如今提前祭拜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本王都来了，常小姐总不能赶我走吧。”
常安若：真是跟前世一样不要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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