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陈康命人给您送来一套衣裙，我来给娘子梳妆。”徐六娘原本在自己的屋里想给池岁安捡一套她的衣裳，结果来人送了一套新的。
池岁安刚好晾干了头发，“陈康心还挺细。”
第一届妇女之友的称号就颁给他了。
徐六娘用烧过的针将她背上的水泡刺破，又细致地清理了一番后帮她把衣裙穿上。
铜镜里出现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站着的年纪小些，正在给坐着的人绾发。
“六娘，一直没机会问你，你为何会跟他们在一块儿？”
徐六娘手下一紧很快又松开了，“说起来算是荀郎君救了我。阿郎打算处置了我，是荀郎君把我从阿郎手里要过来的。”
池岁安并不意外，那夜徐六娘所做的一切，在视奴仆为草芥的人眼里够死上一万次了。只是她当时以为秽域一破自己便会回到现世，只能任徐六娘听天由命。
不过她心底隐隐也有赌的成分。
“你怨我利用你吗？”池岁安垂下眼。
“利用？”徐六娘笑笑，“我若没有目的，又怎会被娘子利用？不过是顺势而为。”
池岁安抬眼看向镜中人，十五？十六？现世还在读高中的年纪，真是个极聪慧的小娘子。
“哐、哐。”门上传来叩门声。
“何事？”
陈康的声音传了进来，“池娘子，我们准备出发了。”
“就来。”
池岁安看着自己头顶，徐六娘给她绾了个正经的发髻，比她自己胡乱扎的丸子头好看许多，戴上发带，插上两支簪子，还真有几分古人的样子了。
※
“你居然还活着？”
池岁安爬上停在邸店门口的马车后又发现了“意外惊喜”。
可惜那人没有答话，反被吓得更往角落里缩去。
徐六娘将两人的包袱放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们带走的，那夜我并未在逃回谭府的人里看到她。”
池岁安不得不感叹荀慎真是神通广大。
康婆子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也不看人，只顾自己绞着手指，动静稍微大些就吓得发抖。
池岁安问：“她一直这样？”
“从我见到她起就是这样。”
池岁安想起在谭宅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情形，是徐三、何福的尸体出现在别院门口那个早上。
那时候康婆子本身就被邓弃吓得有些魂不附体，又在别院门口听到了戾生的童谣，后来场面混乱不堪，她也再没出现过。
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她竟还活着，可惜人看起来已经有些痴了。
说起来，康婆子还是她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人至少还活着，已经比贾夫人好了。
可荀慎为什么要带走她呢？
池岁安转头问起那夜她离开之后别院里发生的事，解了许多疑惑。徐六娘见机也问她这几日去了何处？既然逃走了，怎的又回来了，就不怕谭公秋后算账？
池岁安连个磕巴都没打，“别提了。”
”我跑了之后本以为能找到回家的路，哪知东拐西拐竟连方向都找不着了。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一家旅店做工混口饭吃，哪晓得官兵又查了过来。我没法子，只能多方打听那位的消息。”她下巴往前面那辆马车抬了抬。
“我的包袱被他扣着，所有的钱都在包袱里，等他离开谭家，离了襄阳城我才敢撵上来。“她压低了声音，“他不是要回东都吗？我本就是从成国偷跑过来去东都寻亲的，刚好顺路。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徐六娘点点头，“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你是成国偷跑来的，这可是杀头的罪。”
池岁安也点头：“没事，知道的人都死光了。”
陈康在车厢外听见她满嘴胡说八道后叹了口气，谁信谁傻子。他也懒得再听，驱马往前去。
池岁安跟徐六娘见帘子外那道阴影不见了，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捂着嘴笑了。
午间车马也未停，说是要赶在穰县城门关闭前入城。有人拿了些胡饼、水囊给她们，午饭就在马车里解决了。
邓州实际是襄州辖地，本应称为穰县，不过时人习惯称之为邓州，穰县县城也被称为邓州城。
前朝时邓州乃是与襄州并列的上州，不过本朝疆土较前朝失了十之有六，圣人将本朝疆域划为十六州，邓州被并入了襄州。
邓州袁家大门前，容貌昳丽衣着华贵的妇人侧首盯着远处。等看到一人驱马近前时，她眼中一亮。
“陈康见过三娘子。”
贺三娘子极高兴，“你家郎君呢？”说话间像是等不及了，快步走下阶梯往街道上去。
陈康赶忙去拦，“娘子稍待片刻，郎君马上就到。您为长，他为幼，您去接他岂不是乱了规矩，叫家中长辈知晓了，郎君准得挨训。”
贺三娘美目一瞪，“好小子，几年没见都敢打趣我了。”
陈康嘿嘿一笑。
不多会儿，两辆马车从远处驶近，最后停在袁家大门口。车里的人一下车立即往贵妇人跟前走去。
“三郎。”贺三娘看着眼前的人喉咙里忍不住哽咽。
荀慎轻扬嘴角，握住她伸出的手，“阿姐，我们四年未见了吧？”
贺三娘听他喊了一声阿姐后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扯出手就在他手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你个没良心的，东都一别已经四年了！是谁在我出嫁时说来年就要来看我的？！”
荀慎笑开来，“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贺三娘丹红豆蔻往他肩上一戳，“你小子净会糊弄人，看我不写信告诉大舅母！”
荀慎捂着被她戳的地方大叫，反被再戳一记。
“快、快跟阿姐进来，我给你准备了好些你喜欢的东西。”贺三娘扯着他的手就往宅中去。
荀慎随意问道：“袁姐夫呢？”
贺三娘不甚在意：“许是又去哪个雅集了，不用管他。”
荀慎笑道：“你慢点走，哪里还有半分世家主母的仪态了？”
贺三娘才不理他，只管拉着他往府里去，也就没看见他给陈康使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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