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凛让来办案的官差帮忙调查游家村过去的失火案,想找找看有没有能对得上的嫌疑对象。
几人觉得此处的官差办案效率还挺高的,汇报上去没多久,当天晚些时候他们就被请过去一起翻看档案了。
管理档案的人员甚至已经整理好了游家村所有失火案的档案,可结果看起来却是很薄的一摞,难怪这么快呢。
“这些就是游家村所有的失火记录了,所有的!我不知道几位仙师具体要找什么样的嫌疑对象,所以干脆就把你们都请过来了。”档案员说话客客气气的,脸上也尽他最大可能地露出了个十分标准的微笑。
“所有的了?就这点儿啊?”琼萧还不太相信。
档案员回到:“就这些了,多好的事儿啊!本地最不缺水资源,很少会发生大火,毕竟临近一条河呢。村子规模也不大,房屋间隔不密集,非木质为主的房屋也相对不易燃烧。虽说我们这里的失火记录比较薄,但其实大大小小都详细记录在案了,数数也不少了。”
“麻烦你了,你先忙去吧,有问题我会喊你的。”容凛也客气着冲他笑了笑,档案员礼貌回应着,然后就走了。
容凛回过头,看到琼萧还在故意模仿那个档案员的假笑玩儿。他笑了下没说什么,直接翻着那个记录册子仔细找了起来。
册子上的记录确实不少,大大小小记录得也很详细,能挑出来当嫌疑人的也是一个没找到。
“着火而死的人里很多都是被烟呛死的,枫叶寺不就是这样吗?”琼萧说着想要过去一起看记录,但看到木沉溪已经先一步坐在容凛的身边了,琼萧便不好意思再凑过去了。
她看了眼凉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凉煞看着好像心思并不在这儿。
记录很快就翻看完了,所有的死者里没有一个能和那个女鬼状况相符合的。
容凛看完了并没有声张,先是沉默了一下,结合目前遇到的很多奇怪的点,不禁让他冒出了个想法。他又把那个档案员喊了回来,并让他赶紧找一下尤家村的火灾记录。
木沉溪立即明白了容凛的用意:“你是不是怀疑这个烧死的女鬼和那个柜中小鬼一样,都在异地作案了?”
容凛点了下头:“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巧合。柜中小鬼是上游村子的人却跑到下游村子去杀人,所以我之前就想到‘交换杀人’上了,就想看看那个烧死的女鬼会不会也和小鬼一样。”
木沉溪接道:“可上游的档案里没有找到有关这个女人的记录,若是在下游找到了记录,‘交换杀人’就更没法成立了。这个猜想本身就没有足够的特征,上游的游家村并没有发生任何事,就说明交换这个情况不存在。而且那女鬼更像是跟着柜中小鬼去挑选对象,它都不需要动手杀人,只是去收集它需要的尸体而已。”
“这个女鬼是想给自己找一副躯体吧?”凉煞说了起来,“自己被烧成炭了,所以想找一个比较完美的躯体替代。柜子里的小鬼正好在四处杀人,刚好它跟着捡尸。”
“我觉得梁小公子说的比较合理。”木沉溪赞同地笑了笑,他看着容凛,“可以考虑一下这个方向。”
琼萧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但也默认了凉煞的说法。她有些急切地想看看尤家村的火灾记录了,忍不住一直往档案员那边看过去。
这会儿功夫,档案员一直都在一个角落没移位置,琼萧更好奇了,就说自己要过去看一看情况。
琼萧过去后,紧接着外面就来了一位官差,他告诉他们几个:“那个林中独居女人的身份查到了……”
容凛和木沉溪对视了一下,又发现琼萧还没过来。
凉煞往那边望了一眼说道:“你们先过去吧,我去看看她在干嘛,一会儿带她一起过去找你俩。”
容凛和木沉溪跟着那位官差走了,他们来到了一间审讯室,里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看了眼容凛和木沉溪,知道是人到齐了,于是等他俩坐好就开始叙述了。
“官差大人,这女人我确实认得。如果没有别的意外,她就是曾经来过我们镇子上的梅家小女,叫梅音。”老妇盯着摆在桌子上的几个首饰说,“这个发钗我记得很清楚,梅音说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家本是个富足的书香门第,家里的某个长辈不知怎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从那之后便很快家道中落,被打压欺负到再也起不来了。一家老小下场都不好,她一个大家闺秀似的小姐最后沦落到卖唱谋生。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孤身一人了,跟她聊天才了解到了这些情况,父母后面经不起折腾病故了,她又与其他的兄弟姐妹不慎失散,找了很多年都杳无音信。”
老妇人说着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个发钗:“这姑娘为了寻找失散的家人走了好几个地方,我见她可怜收留过她一段时间。这个发钗她很珍惜,但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发饰上的翅膀这里摔断了一个角。她常说一定要想办法赚钱把这里补好,总是一副天无绝人之路的乐观样子。”
“她很乐观?”游家村的村长也在场,听到老妇人这样说,有点不太相信。
老妇人先是淡淡地笑着点了下头,没说几个字就开始哭了:“是呀,又漂亮善良又坚强乐观的孩子,要是没出那档子事儿,也不至于这辈子都毁了呀。”
“发生什么事了?”村长一脸关心,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情况。
老妇人悲伤的泪眼里冒出了一股怒气:“她被几个恶人给欺负了!”
村长瞬间也变得十分愤怒了,无声地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老妇人擦了擦眼泪:“梅音那段时间过得十分痛苦,本来亮晶晶的眼睛都变得黯淡无神了。甚至寻死了好几次但都被我及时发现拦了下来。我劝她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等到坏人伏法,而且还有家人要找呢。同样身为女人,我知道她的遭遇会让她接下来活得多艰难,但同样我也有办法开导她。这孩子比想象的还要坚强,她恢复得很快,逐渐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案子也刚好开始有了进展。明明日子要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可没想到她怀孕了……”
老妇人说到这里声音明显降低了,从她的声音里甚至都感受到了那种绝望:“得知自己怀孕了之后,我把她看得更紧了些,她的状况显然又变差了,我担心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后来有一天她趁我不注意偷偷离开了,我就再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象她还好好活着,她找到了家人,在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过了新的生活。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能如愿,还那么早就走了……”
村长叹了声气:“她原来受了那么多苦啊……”
官差问了那些事具体发生的时间,和村长核对了一下之后,基本对上了。
老妇人看着村长:“梅音在村子里时除了性情古怪之外,其他方面有没有什么异样?按时间算,她到游家村的时候差不多该开始显怀了。”
村长否认道:“看不出来。她来的时候十分瘦弱憔悴,还老是有意躲着人。到后期连人都看不到了,哪里能知道她怀没怀孕呐!”
“老村长,你之前不是说有人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去看她的吗?后来就真的再没人去了吗?”容凛问起,总觉得不应该这么绝对,他怀疑实际可能有人发现了梅音的情况,也有帮着她隐瞒。
村长想了想才道:“究竟后面有没有人再去看她我还确实不清楚……”
忽然村长又想到了些情况:“她后来不那么躲着人的时候,有几个相处得还算不错的村民,可以把他们叫来问一问。”
官差按照村长的交代,很快找到了两个人并都给带了回来。
那两个人先后坐在了一起,期间不时神色复杂地互相瞄着。大概是觉得事已至此没什么可以再隐瞒着了,人齐了之后,还没等询问就先主动交代了。
“大人,那孩子确实是她所生的。但我们千真万确地记着,那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呀。”其中一个女人很大声地解释了起来。
“不急,你慢些说。”官差安抚着女人的情绪,女人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道着歉平静了下去。
趁她缓和情绪,旁边那个年纪稍大的妇女替换她说了出来:“那女孩儿说自己叫小梅,无家可归四处流浪。我和这几个乡亲看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就好心想着要一起尽可能的帮帮她。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她怀孕了,是这妹子有一天去探望她,无意瞥见小梅躲在屋子里往肚子上缠布带……”
妇女说着轻轻拍了下旁边那位刚刚有些激动的女人,女人抬眼看了妇女一眼就接着说了起来:“是,那天我直接进了她家院子,没有像以往那样老远先喊着跟她打招呼。结果就撞见她再用布条使劲儿地缠肚子,我一看才发现,这孩子是怀孕了呀,一激动就直接冲进去拦她去了。小梅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当时的神情。我俩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当时真的是整个世界都死一般寂静。我被她的反应惊住了,但反而是她先恢复过来说话了。她说那个男人死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说闲话,一个人面对这些也有些手足无措,所以才总是躲着人不想让人知道的。”
女人的话引来了几声叹息,她不知情,并不理解其中有些叹息是什么含义,继续往下说去:“我心疼这姑娘的遭遇,于是隔些天就悄悄联系了这几个靠得住的乡亲又去了。我们顺着她的情绪替她瞒着消息,期间一直偷偷去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一直到她把孩子生了下来。”
女人说到这里停下了,突然眼圈变得红红的,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身旁的妇女用手安抚着她,然后又把话接了过去:“这姑娘命真不好,那孩子估计是在胎里时就没跟上营养,再加上她担心被人发现,总用布条勒着肚子吧。那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畸形,哭声又小又哑很无力,没过多久就死了。”
“没埋了吗?”官差又问。
“当时小梅身子很虚弱,我们忙着照顾产妇,孩子就先包好了放在了一旁。本来忙完了是想给那孩子好好埋葬了的,但是小梅说不急,她说她家乡那边有关于新生儿死后如何下葬的特殊习俗,她想按照习俗来。所以,当时并没有马上把那孩子埋了。”妇女说着,她的脸上也写满了不解,“第二天我们再去看小梅的时候,那孩子就不见了。小梅说头一天晚上她就按照习俗给孩子下葬了,后来我们还都去了那孩子的坟去祭拜过呢。我们根本就没怀疑过她的说法,也确实没亲眼见到那孩子下葬。”
“那也就是这孩子当时只是假死状态,并没有真的死掉。”妇女似乎想通了一点,但还是有更多的不明白,“可是她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实话呢?难道是觉得这个畸形的孩子是个累赘?也不对呀,觉得是累赘却也让他活了那么多年。”
村长这时开口把一些真相告诉了她们,得知了真相之后妇女这才惊讶着恍然大悟了:“原来竟有这样的事?那孩子……哎呦,这天塌了的事情换成是我,我要怎么活下去啊?”
身旁年轻一点的女人也明白了什么,怔怔说道:“小梅怀了欺负她的人的孩子了……这种像是耻辱一样的证明,她应该是不想要的吧?不然怎么一直要用布条勒着肚子呢?”
官差也叹着气说道:“当时的情况或许是这样,她发现这孩子没有死后心里很矛盾,讲道理说,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应该承受罪过,但留着他心里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一直痛苦。最后或许还是因为她的善良,不忍心弃之不顾,就瞒着所有人把他藏起来了吧。因为无人知晓,所以她摔死之后那孩子便也饿死了。”
老妇人听着又哭了起来:“大人,事情结束了我能不能把梅音的骨灰和她的遗物带走?这孩子还没找到亲人呢,我想帮帮她。”
官差点了点头答应了,老妇人想了想又叹了下气:“那个孩子的骨灰也给我吧,他也是个无辜可怜的人,我回去好好给他做一场法事。”
官差开口:“可以,不过,这孩子的尸骨你得晚一些才行了。”
老妇人不解,她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在了解了一番之后,老妇人才唉声叹气着说:“好,那我就再等等,到时候一起带走。”
“师兄……师兄我有发现了……”琼萧愉悦的声音迅速跑了过来,飞快赶走了这间审讯室里的悲伤气氛,她又有些失了分寸地闯进了屋子。
看到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在,她只是短暂愣了一下,便又双眼闪烁着喜悦挥了挥手里的册子说道:“找到啦!尤家村里有个高度符合那个黑炭女鬼的记录!”
官差吩咐手下把老妇人以及那几个村民带走了,然后和容凛他们了解了些情况,这才知道原来不止一个柜中恶鬼在闹,于是急忙让琼萧说一下她找到的新线索。
“五年前尤家村有个女的被发现烧死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这个算作一个自杀案件结案了,最后调查的结果说是她自己选在那里**的。”琼萧使劲儿点了点册子,表情一变,“但我觉得这个**结果还有待确认,她要是自杀死的,干嘛现在突然想要给自己找一副新的身体了?死了五年之后才觉得后悔了吗?正常鬼哪有五年都没去投胎呢!”
官差听得一脸严肃,这些事情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急切请教道:“几位仙师可有解决的办法?可否需要我们帮忙的?”
“简单,你把发现那孩子的柜子交给我们。希望这鬼孩子经不起恐吓……”琼萧还打算用之前玩笑似想出的办法。
第二天,官差把查封的林中小屋交给了这几个人,还特别把那个矮柜摆在了院子的正中央。
琼萧围着矮柜画了一堆咒阵,大张旗鼓地设置了各种装模作样的法阵。
“你们在一旁等着看热闹就行了。”容凛他们都在场,琼萧底气就足了。
她先是装模作样把摆好的蜡烛点了,倒是营造出了一个诡异的气氛。然后她走到柜子前蹲了下去,用手“咚咚”敲了几下柜门:“有人在吗?”
等了会儿没有回应,琼萧只好又重复了几遍,结果依旧。
耐心被敲得差不多了,琼萧便换了副面孔。她顺手捡起放在旁边的大斧子站起身来单手叉着腰,音量也大了好几度:“不出来是吧?我可提醒你啦小朋友,这个柜子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别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就给它劈成柴火烧了,你的立身之地没了,我看你能乱窜几时?”
琼萧故意拖延着时间,她绕着柜子转了几圈,装作打量着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哎呀,先劈了这柜子的门儿吧。”她弯腰拉开了柜门,毫不犹豫地抡起了斧子。
“不要!”柜门“咔”的一声轻响,被里面伸出的一只苍白的小手迅速拉了回去。
琼萧很意外,那两个字声音很稚嫩,甚至有些羞怯和委屈。
“不要劈我柜子,这是娘亲让我睡觉的地方。”整个柜子都在抖动,看起来似乎在挣扎。
“别乱动了,我把你困住了,你哪都跑不了了。”琼萧昨天知道了事情真相,再次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莫名有些同情了,于是说话的语气不自知地和缓了许多。
“姐姐别劈我柜子,劈坏了娘亲要骂我了。我没有乱跑,她不让我到柜子外面。”琼萧有些发愣,这个说话软绵绵的小孩子哪里像那个到处杀人的恶鬼啊。
“不让你到柜子外面,你怎么还到处去……去吓人?”琼萧有些动摇,都开始注意措辞了。
柜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抖动也慢慢停了下来。它好像听出琼萧是有些生气的,所以接下来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很小了,还十分的小心翼翼:“姐姐我娘亲知道了吗?你别告诉她好不好,她会生气不理我的……”
“你……”琼萧只觉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心想这孩子是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
“我没告诉她!唉,她不知道。”琼萧不由得轻叹,可又担心这鬼孩子可能是在表演,她默默地强调了自己几句,不要因为同情而掉以轻心。
可接下来的回复却又让她动摇了,柜子里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愉悦和急切:“姐姐你是看到我娘亲了吗?我的柜子之前打不开了,我出不去,娘亲好久也不来看我了。她是不是又生气不想理我了?你能帮我告诉她,我很想她了吗?”
琼萧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她转头看了下被她退到一旁看热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却都示意让她继续。
“你娘亲没有生你气不理你,她只是有些事情耽误了,没能有空一直看你而已……”琼萧重新蹲下身子,开始与鬼孩子聊了起来。
“是这样吗?她没有生我的气?”
“没有,她叫我来看你的。”
柜子又安静了,半天没说话。琼萧又抬手敲了敲门问道:“还在吗?我知道你在,你别不出声。”
“我娘亲让我不许跟别人说话的,她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存在。我犯错了,我不认识你,却还和你说话了……”
琼萧有些想笑:“可你已经和我说了呀,我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而且是我先找你说话的,我还是用吓唬你的方式让你说的。你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肯定只有你娘亲告诉我的呀!”
柜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地回了一句:“有道理。”
琼萧不禁咧开了嘴笑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柜子里等娘亲太久了,很想出去找她?所以才偷偷的跑到别人家的柜子里去吓唬人的?”
“我是很想找她,但我没有去吓唬人!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我的柜子很厉害,每天会在很晚的时候就能打开去别的地方了。每次打开看到的地方都不一样,能看到好多不同的人呢。”
愉悦的童声此时传到耳朵里,忽然有些让她觉得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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