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声音停下,江昭推门从浴室出来。
“江昭。”他清清嗓子,还是想再解释一遍。
“学长,你最近是不是受委屈了?”
林文功一怔,“没有。”
江昭没再问,坐到床边,一条腿垂着,一条腿盘在床上,“今天我带孩子出去,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在江氏做事,不能只埋头苦干,要适时念叨念叨委屈。
江氏上上下下一堆亲戚,指不定谁在背后吹什么风,咱们吃小亏就算了,别吃大亏,更别让身体吃亏。”
今天她爸说的林文功娇气了,林文功不愿去广利,江昭知道这件事,林文功说到底是为了陪她,她爸提的时候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她爸心不糙,但也不像会因为林文功不去广利这一件事就会对他有看法说他娇气,这背后肯定有人说什么。
林文功没去广利,转而接下了江天赐的活儿,谁会对他有意见一目了然。
林文功最近应酬多得不正常,酒也喝得多,很可能与此有关。
江昭不好对林文功说她爸有点糊涂,只好讲,“你要是做得不舒服,或者受委屈,可以和我聊聊,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说完,只见林文功笑了,三九天温热的水化开湖冰一样,蒸腾溶溶水汽,他说,“我没有委屈。”
即使有天大的难做的事,有江昭这句话,他就能应对所有棘手麻烦。
江昭看他一会儿,末了摇头说,“傻子。”
·
六月底,江家迎来大喜事——江瑞元周岁礼。
江瑞元满月时江昭仍然卧床修养,不好办。百天的时候江国强本想大宴宾客,被江昭否定,那么小的孩子,大阵仗容易折福。
江国强不以为然,我江国强的孙子,什么福担不起。
于是江昭说人多容易冲撞,孩子太小,不好胡乱见人,恰逢当时流感泛滥,江国强也只好罢了。
两场都没能风光办喜事,江国强引以为憾。这一次,江氏继承人第一个生日宴,江国强早早就开始安排,事事亲自过问,卯足了劲儿必要弥补遗憾,当天布置的几万朵鲜花要新鲜空运,大厅整体金箔装饰,规格比江昭结婚高得多。
江昭万万不想这孩子太早被人瞩目,专门去找了大师一趟,送了个箱子,嘀咕几句。
于是在江国强找大师定时辰的时候,大师说这孩子福气重,易惹上下四方嫉妒,二十岁之前以低调守重为要。
气得江国强回去砸了个官窑的杯子。
这种话就是不敢不信,江国强只得不甘心地叫停安排,捐了几座寺庙道馆,在大宅家里人简单聚一聚。
当天江瑞元很给面子,不吵不闹,睁着大眼睛看人,由江国强亲自抱着,江昭陪在旁边。
有长辈想抱,江昭说孩子认人,不顺意就哭,便没人再提。
江家纯暴发户,亲戚送周岁礼也就些金银玉器,无非意思意思,偏有人要找事,江昭三叔说,“三爷没钱了,把你叔叔小时候的金锁给你。”
江昭看了对方一眼,没让保姆接。
抓周时,江国强特意把官印铜钱放到最近的地方,但是江瑞元在红色毯子上面爬呀爬,去抓了边缘的书。
大家说吉利话,什么读书聪明,像爸爸妈妈高材生。
江国强不太满意,还想让江瑞元重新抓一次,江昭说不用再抓了,书中自有黄金屋。
江昭丝毫不意外这孩子去抓书,她每天给他读书讲故事,他对书最熟,自然奔着下手。要是有鸭子和小鱼,他肯定不要别的。
小孩子抓周没有做准的,但是这也让她开心,好兆头嘛。
江昭一边鼓掌一边悄悄和林文功说,“我希望孩子的智商能遗传你。”
林文功说,“我家遗传不稳定,还是遗传你吧。”
江昭笑。
孩子全程露面不到半小时便被抱上楼休息,众人在花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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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江家人,林文功作为孩子爸爸敬酒,江国强保养身体少喝,林文功代了不少。
三叔和江天赐父子俩找他拼酒,林文功来者不拒,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笑意把二人喝得脸红脖子粗,他喝酒从不脸红,反而越喝越白。
敬过一圈,江国强让他继续陪着几位长辈喝。
江昭心里不适,面上不显,直到看见有人喝完用毛巾擦嘴,没咽酒,还继续要和林文功喝。
这些常用的躲酒伎俩,在场都是酒桌上混多少年的老油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用在林文功身上,不过是仗着辈分就要欺负林文功。
江昭让佣人给那个叔叔换毛巾,“二叔毛巾里酒多,换一块新的,方便吐酒。”
没想到江昭会直接说出来,二叔神情讪讪,没人再起哄让林文功喝了。
江国强看了江昭一眼。
江昭没接到江国强眼神,她正在给林文功夹菜,给他挑了几筷子笋,小声说,“先垫一口,待会儿回去吃。”
林文功最近二年喝惯了酒,今天不算多难应对的场面,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江昭维护他,还当着别人给他夹菜。
往常江昭给他夹菜都是用公筷,在家里也一样,今天或许是忙忘了,用她自己的筷子夹给他,让酒精在他血管里像跑马一样冲往一个地方,偏偏现在天气热,他穿的裤子薄。
林文功胡乱应着,桌子下腿换了个姿势遮掩异状,不敢抬头,一口一口吃饭。江昭没有察觉,给他盛了一块儿炖莲藕。
三叔趁着酒蒙脸说,“小林你也吃的忒好了。江昭疼你,公司里也是,你吃的这么好,连口剩饭都不给三叔留啊。三叔一家老小要喝西北风啦。江昭,到时候三叔登门要饭,你可得管三叔。”
林文功在集团不声不响换了不少供应商,原来江家人吃的肥肉被匀走,自然不乐意。之前江国强为了打压林文功将江天赐带到身边,而林文功回来了,江天赐被发配去个子公司,心里只当林文功抢走他位置,三叔的石材厂又被截了业务,父子俩正是一肚子火。
三叔积怨已久,诚心趁着今天的场合发作。
旁人事不关己看乐子,三叔真能趟出点什么那他们这些人也少不了好处,要是不成也没关系,三叔辈分高,骂林文功这小白脸一顿,他也只能受着,好歹出口气。
这些人对他有意见,林文功心知肚明,如果在公司,没什么好说,但是现在这个场合算是家宴,三叔在此发难,林文功只能受着——他是赘婿。
赘婿,这正是三叔敢拿他做筏子开刀的原因,江国强不会维护他。
怒火可以烧穿这座花厅,而实打实的,他只能忍耐。
他儿子周岁生日,不能让人闹。
他正要开口,听见江昭说,“管不管饭的,您不是正吃着?碗端在您手里呢,吃不吃看您自己意思。”
林文功扭头看向江昭,江昭顺手换筷子往他碗里添了一块鸡肉。
“大家端的都是咱们江氏的碗,吃的是江氏是饭,蛋糕越大,吃到的也就越多,谁拦着把蛋糕做大,那是江氏的罪人,当然,咱们都是盼着江氏好的,日后吃饭也更香一些。”
三叔被噎得说不出话。
林文功忘记了咀嚼,手里的筷子碰撞出轻微的声音,只好先把筷子放下,平复手抖。
他以为自己不委屈。
林家那种环境里长大,三叔这些话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江昭维护了他,林文功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觉得委屈,他不是小孩,不能找家长告状,就算他是小孩的时候他也没找过家长告状,而现在,心里淤堵的那口气有人替他出了。
就在此时,席间有人站起来,江天赐在隔壁桌指着江昭说,“你别欺人太甚,一个小白脸压在我们头上。他不就是个来这儿要饭的吗?真当自己个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告诉你江昭,你别分不清里外里,胳膊肘往外拐。你姓江!”
林文功要动作,被江昭按住肩膀,在众人视线中,江昭顺势起身,走到江天赐面前,“啪!”
花厅里安静落针可闻,江天赐偏着头,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脸。
江昭甩甩手,平静道:“你喝多了,去外面醒醒酒。”
“我艹!”他抬手想反击,手臂刚一举起就动弹不得,一只苍白的手攥着他的手腕。林文功那个病书生样子,他竟然挣不开。
三婶尖叫着冲过去,捧着江天赐的脸看,“有没有事?啊?疼不疼?”鲜红指甲戳到了江天赐脸颊,被江天赐愤然拂下。
“江昭,你别以为……”
江昭抬手又扇他了一个耳光。这一次安保请他出门,江天赐立刻看向江国强,双目通红,“大伯!”
江国强老神在在地舀了一勺汤。
这态度让江天赐失望又寒心,他推了安保一下,狼狈离开花厅,出门险些从青石阶摔下。
江昭抱肩站着,林文功看着江昭的背影,纤细,挺拔,巨大的幸福感蔓延在他的心头——江昭愿意维护他。
江昭三叔霍然起身,想要上前,又慑于林文功出手的架势,粗声对江国强说,“大哥,你还不管管他们?要反天了!”
江国强还没开口,江昭先接过话茬,“吵什么?江瑞元的周岁礼,一家人为什么不肯好好吃饭?一家人高高兴兴和和气气才能发财。三叔您小点声,我爸最近血压有点高,不能激动。”
她绕回到主桌,扶着林文功手臂坐好,让他也坐,转头看着三叔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说,“三叔,您坐下,您今天怎么没把江晗带来?一家人趁着喜气也好见面。”
江昭此言一出,三叔的脸色青红白轮换,林文功印象当中江家没有江晗这号人物,三叔只有江天赐一个儿子。
江国强也看向三叔,看来事先并不知道。
只有刚安抚儿子回来的三婶脚步一顿,浓密的假睫毛“唰”地上抬,“什么江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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