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陆青荷那方小小的医馆院落,此刻笼罩在一种奇怪沉静之中。月光清冷,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林蝉坐在一张小竹凳上,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院门,又飞快地移开。花小七还没有回来。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花小七那倔强又受伤的眼神。懊悔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沈昭则静静立在廊下,月白的衣裙几乎与清冷的月色融为一体。
花小七那番尖锐的指责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她自问行事无愧于心,守护封印,清除邪祟,维护秩序,皆是玉华宫弟子的本分。可为何…在林蝉的这位挚友眼中,自己却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而林蝉…那样偏心的维护,又是为何?
陆青荷坐则在药碾旁,手里拿着小铜杵,却半晌没有动作。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局面,比她调配最复杂的解药还要棘手。
最终还是林蝉打破了这片沉默。她深吸一口气,转声音带着明显的歉意:“沈昭…刚才在街上,我替花小七跟你道个歉。她就是…性子急,又护短,看我伤没好利索,一时心急冲动了。你别往心里去。” 她顿了顿,补充道,“她其实…心不坏的。”
沈昭缓缓转过身。她的目光落在林蝉身上。
“我无碍。”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 寻常功夫伤不到我,倒是你…”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
“方才在街上,不必为了维护我,对你那位好友出言那般…严厉。” 她不太习惯用“严厉”这种词,但林蝉当时对花小七吼的那几句,确乎是她意料之外的。
林蝉闻言,头垂得更低了,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不必那样,可当时看到沈昭硬生生受了那一掌,一股莫名的恐惧和怒火就冲昏了头脑。这种失控感,让她自己也感到陌生和烦躁。
陆青荷放下手中的杵头,起身哀怨道
“唉,我怎么就认识了你们呢?给我平平淡淡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她走到门口,望向巷子的尽头“我出去寻寻吧。你们俩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陆青荷沿着花小七离开的路线寻着,远远地,借着朦胧的月光,她便看到河滩边那块巨大的圆石上,蜷缩着一个墨绿色的身影。旁边,一团更小的黑影依偎着她。
走近了,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还有踏雪那呼噜声。花小七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陆青荷放轻脚步,慢慢走到旁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挨着花小七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拉过花小七的手。那只手冰凉,还带着湿意。
“其实.... 我能理解你...”陆青荷的声音很轻“被最在乎的人出言重伤...”
“可是林蝉那丫头不是真心实意的,她当时太冲动了,现在在医馆里也懊悔的不行,你看,她自己抹不开脸面,这不是派我过来了吗?”
花小七没有立刻抬起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我气不过,那个人害阿蝉受伤……她凭什么……”
“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那天晚上.... 是沈昭背着林蝉,挨家医馆求医...”
陆青荷试图解释,语气带着急切和认真
“或许,是沈昭让林蝉掉入寒潭,但我能看出来,她不是有心的,她也很自责,努力的想补偿林蝉....”
“我想,你或许真的误会她了。”
花小七终于慢慢抬起了头,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执拗:
“玉华宫的人高高在上,视我们这些民间术士如草芥!他们自诩名门正派,干的龌龊事还少吗?千年前...她们...” 委屈的泪水再次滑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转过头去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声嘟囔:“……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
陆青荷意识到这是花小七倔强的让步,心中稍安。她轻轻揽过花小七的肩膀,柔声道:“好了好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回去?我可以带着任务出来的,别让我无法交代,嗯?”
踏雪也适时地喵呜一声,用脑袋蹭了蹭花小七的腿。
花小七沉默半晌,最终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任由陆青荷拉着她起身。
回到医馆小院时,气氛依旧有些微妙。林蝉看到两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我就知道,青荷姐你最会哄人了!”
“小七,对不起嘛,我确实言重了,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林蝉低下头,拉着小七的手,声音越来越小。
花小七没接林蝉这句话,转头看了眼沈昭,说道“好了,不过,我还是不后悔打了那剑修一掌 ”
沈昭看到花小七红肿的眼睛和林蝉的神情,眼眸微动,并未言语。
陆青荷招呼几人坐在石桌旁,月光如水,映照着几张心思各异的脸。
花小七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茶杯的边缘。
她心中的小算盘飞快地转动着:自己这两年行走江湖,调查已经进入了瓶颈,如果林蝉最近说的事情是真的,那么玉华宫内部必然藏有更深的秘密。沈昭作为玉华宫掌门的弟子,或许……真的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接近她,观察她,甚至利用她获取信息?这个念头一起,花小七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沈……沈昭。” 她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称呼对方
“下午在街上……是我莽撞了。看到阿蝉受伤,我一时心急,失了分寸。言语冲撞,还……还动了手。对不住。” 虽然道歉的话说了出来,但语气里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沈昭的目光落在花小七身上,停留了片刻。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无妨。误会既已澄清,此事便不必再提。” 她的回答简洁而体面,既接受了道歉,也划下了界限。
陆青荷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说开了就好!都是一场误会。以后大家还要一起……” 她的话音未落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小院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
四人皆是一震,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院门。这么晚了,会是谁?
陆青荷起身去开门。门闩拉开,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谢临。他显然刚从公务中脱身。
“陆大夫,打扰了。” 谢临的声音沉稳有力,“请问,我师妹可还在贵处?”
“师兄?” 沈昭已闻声走到门口。
谢临看到沈昭,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方才巡视结束,想着你或许还未离开,便过来看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的目光扫过院中的林蝉和花小七,带着特有的分寸感。
众人心领神会。陆青荷忙道:“谢大人请便。我们先进屋吧。”
林蝉的目光在谢临和沈昭之间转了一圈,心头莫名地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但还是跟着陆青荷进了屋。只是进屋前,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谢临微微低头,正温和地对沈昭说着什么,而沈昭虽然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但侧脸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林蝉皱了皱眉。
院中只剩下谢临与沈昭二人。
“师父可还安好?” 谢临率先开口。
“师尊一切安好。” 沈昭答道,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是近来水狱局封印波动频繁。师尊已启程前往云渺阁,与云渺阁主及几位前辈共商对策,加固封印。”
谢临闻言,眉头微蹙:“水狱局……果然不太平。我这边亦是如此。近日上报的邪祟作乱、妖物伤人之事陡增,且手段也不似寻常邪祟所为。朝廷压力很大,镇祟司已全员出动,疲于奔命。”
他叹了口气,看向沈昭的目光中带着担忧,“师妹,你独自坐镇水狱局,责任重大,务必多加小心。若遇棘手之事,或需人手,切莫逞强,及时传讯于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黑色玉牌,递到沈昭面前。
沈昭看着那枚令牌,她知道这令牌的分量,也明白师兄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多谢师兄。” 她郑重地接过令牌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谢临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是褪去了官场面具后,属于同门师兄妹的亲近,“师父不在,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替师父看顾好你。水狱局那边,若有任何异常,无论大小,务必告知我。”
“好”
谢临正准备离开,陆青荷便走了出来。
“谢临大人刚忙完公事,想必还未用膳吧?若不嫌弃,跟我们一起吃些粗茶淡饭?” 陆青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邀请道。
谢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沈昭,便爽朗应道:“那谢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大家了。”
陆青荷手脚麻利,很快在院中的石桌上布好了碗筷。几碟清炒时蔬,一只烤鸡,自己腌制的爽口小菜,虽不丰盛,却透着家常的温暖气息。
五人围桌而坐。月光如水,本应轨迹迥异的年轻人,竟会以如此平和的方式,共聚一桌。
“对了,”陆青荷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起身道,“今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我这儿还有一小坛珍藏的好酒!”她快步走进屋内,不一会儿捧出一个巴掌大小、用红泥封口的粗陶小坛。
“陆姐姐的珍藏!有口福了!”林婵眼睛立刻亮了。
花小七斜睨着林婵,小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不许喝。”
“啊?”林蝉愣住了,随即不满地抗议,“为什么啊花小七!青荷姐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上好佳酿!就一小杯!就尝一口嘛!”
“不行!”花小七斩钉截铁,把林蝉的酒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你什么酒量自己心里没点数?上次在我们寨子里,你就偷喝了人家半碗米酒,结果呢?”她转头看向桌上其他人,尤其是带着好奇神色的陆青荷和目光微动的沈昭,脸上露出一抹坏笑。
林蝉看了眼沈昭,赶紧捂住花小七的嘴巴,低声警告道。
“不许说,你要说出来,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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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月下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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