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镇到苗疆的路途遥远。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祭日的前一天,抵达了苗疆的寨子。
寨子依山傍水而建,营帐散落在开阔的坡地上,炊烟袅袅升起,与山间缭绕的薄雾交织在一起,是独属于这片土地的气息。远处传来隐约的苗歌,悠扬婉转,带着与世隔绝的宁静。
花小七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的景象,百感交集。这里承载着她太多的记忆,尤其是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兜里揣着糖果的糖婆婆。
花小七喜欢这么叫她,带着孩子气的亲昵。在她的师父阿兰蛊婆严厉如霜的比较之下,林蝉的师父唐傩婆就像暖融融的糖块。每次她带着林蝉来苗疆,总会变戏法似的掏出几颗用油纸包好的糖果,甜丝丝的味道能融化掉所有的拘谨和不安。糖婆婆这个称呼,便这样从小叫到了大。
其实唐傩婆身陨于苗疆和大宋交界处。那场变故,让林蝉几乎被悲痛击垮,整个人像失了魂魄的木偶,根本无力顾暇其他。是花小七强忍着泪,在血腥中收敛了遗骸,自作主张,将她带到了苗疆,安葬在后山一处向阳的坡地上。
“师父!我回来啦!” 花小七深吸一口气,驱散心头的阴霾,策马率先奔入营区。
营地里的人纷纷抬头,看到是花小七,脸上都露出淳朴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招呼着,
“哟,是小七丫头回来啦!”
“看着精神头不错!”
“后面还跟着朋友哩?快进来歇歇脚!”
花小七心头一暖,勒马放缓速度,朝着熟悉的叔婶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无暇多作寒暄,简单示意后,便引着众人朝后面的营帐走去。
营帐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飘散着蛊虫的气味。花小七风风火火地掀开帐帘闯入,高声喊了一声,
“师父!”
阿兰蛊婆闻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花小七。她放下手中的盒子,动作有些迟缓地起身。
“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阿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并非责备,更像是嗔怪。她径直走到林蝉面前,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拉起林蝉微凉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小蝉,一路辛苦了。近来可好啊?” 那苍老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温柔。
“阿兰婆婆,我一切都好。让您挂心了。”
花小七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师父对自己和对林蝉,永远像是两个人。她撇了撇嘴,走到陆青荷和谢遥身边,介绍道,“师父,这是陆青荷陆姐姐,这位是谢遥。是我新结识的朋友。” 她顿了顿,想到这一路的惊心动魄,神色凝重了些,“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说来话长,等晚上安顿下来,我再细细跟您禀报。”
阿兰蛊婆的目光在陆青荷和谢遥身上短暂停留,点了点头,随后轻轻拍了拍林蝉的手背,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去:“是…来看你师父的吧?日子快到了。”
林蝉的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抿着唇,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深埋心底的悲伤,被阿兰婆婆一句话轻易地勾了出来。
阿兰蛊婆的眼眶也红了,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望着营帐顶棚,仿佛想透过它看到什么,
“那个老东西啊,活着的时候,总跟我拌嘴斗气,吵吵嚷嚷了大半辈子。”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出更深的苦涩,“现在她真走了,倒真是,怪想她的…”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阿兰蛊婆似乎不愿在晚辈面前过多流露脆弱,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几分硬朗,
“好了好了,人老了就容易啰嗦。你们赶路也累了,先去安顿歇息吧。该忙什么就去忙,别杵在我这儿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回应,便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朝内室走去,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独。
花小七看着师父的背影,鼻尖又是一酸。她知道,师父也需要空间去消化这份思念。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众人便收拾妥当,带上祭拜的香烛纸钱和几样简单的供品,向寨子后山走去。
终于,在一向阳的山坡上,一座小小的坟茔安静地矗立着。坟头没有杂草,周围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时常有人前来照料。坟前立着一块简单的石碑,上面刻着‘慈师唐氏之墓’。
看到那墓碑的瞬间,林蝉就钉在了原地。巨大的悲伤如潮水将她淹没。她踉跄着扑到墓碑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
“师父…” 两个字出口,已是泣不成声。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抠着地上的泥土。“师父,我来了,我来看您了。”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坟前的泥土里。
“徒儿,徒儿没用。” 林蝉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刻骨的痛苦和无尽的自责,“徒儿像个废物一样,现在,现在仇人还逍遥法外…” 她用力捶打着地面,指节泛白,“师父…您教我的我都记着…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到?我好恨…恨自己无能…更恨那些害了您的人。”
花小七看着林蝉悲痛欲绝的样子,心如刀绞。她默默在林蝉身边跪下,伸出手臂,紧紧环住她颤抖的肩膀。
“糖婆婆…” 花小七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保持着清晰,“我是小七,我也来看您了。” 她吸了吸鼻子,“您看,我把林蝉带回来了…她很好,她一直都很坚强,一直在努力,从没放弃过。您教给她的东西,她都好好记着呢。”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婆婆,您放心。我会一直陪着她,看着她,护着她。不会让她一个人扛着,不会让她受委屈…” 她说完,对着墓碑,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陆青荷和谢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沉甸甸的,日头不知不觉已近正午。陆青荷轻轻扶住哭得几乎脱力的林蝉,低声道,“婆婆知道你的心意了,莫要哭坏了身子”
林蝉伏在花小七肩头,抽噎着,勉强点了点头。起身,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向山下走去。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下方弯道的拐角处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一棵古榕树上飘然落下。
血娘子换下了那身红蛇纹红衣,穿着一身普通苗家女子的布衣,长发简单地挽着,她站在唐傩婆的坟前,脸上惯有的戏谑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的平静。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眼神复杂难辨,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垂首,对着坟墓,极其短暂却异常端正地鞠了一躬。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投向众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勾,下一刻,她身形微晃,人已腾空而起,足尖在树梢上轻点借力,几个起落间便已掠过众人头顶,轻盈地落在他们前方丈。
四人脚步齐齐顿住,心头警铃大作。
花小七反应最快,上前一步,将陆青荷护在自己身后。谢遥看清来人那张脸时,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血…血娘子!?”
林蝉没见过血娘子,但从花小七和谢遥的反应以及对方那诡异莫测的身手,也立刻明白来者不善,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绷紧。
血娘子看着眼前四人如临大敌、剑拔弩张的架势,非但不恼,反而歪了歪头,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嘿嘿…又见面啦”
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带着点老友重逢般的随意。
她没有理会花小七的戒备和谢遥的恐惧,目光只锁在林蝉身上。一步步上前靠近。
“还好…” 血娘子在离林蝉一步之遥处停下,声音放得很轻又有些柔和,
“还好你们把小乖一起带出来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花小七只觉得更诡异。
血娘子缓慢的伸出手,直直朝着林蝉的脸颊抚去。动作轻柔得近乎怜爱。
“你想干什么!?” 林蝉眉头紧锁,随后猛的侧身躲开那只冰冷的手,厉声质问。这女人的气息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不干嘛…” 血娘子似乎对她的躲避毫不在意,手指停在半空,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更加深了,“就是…看看你…”
“少废话!” 花小七的怒火和担忧压倒了恐惧,她再也忍耐不住!这妖女对林蝉的态度太诡异了,一声厉喝,花小七的身影已如猎豹般扑出,取下后背的弓箭,箭矢直奔血娘子后心。
谢遥也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从侧面攻向血娘子,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然而,他们两人的攻势,在血娘子面前如同儿戏。
血娘子甚至没有回头。她的身体仿佛没有骨头一般,侧身,旋腰,花小七那一箭便擦着她的衣角刺空,谢遥更是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小心!” 陆青荷看得心惊胆战,失声惊呼。
血娘子眼中幽光一闪,她的身影变得模糊,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林蝉的面前!
林蝉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瞬,一条看似纤细却十分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一股阴冷的气息侵入她的经脉,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
“跟我走!” 血娘子的声音贴在林蝉耳边响起。
“放开她!” 花小七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再次扑上。
血娘子却已带着林蝉腾空而起,她环抱着林蝉,在半空中微微侧首,清冷的声音带着回响,传回三人耳中
“我不会伤害她,放心” 随后顿了顿,补充道,“我要带她回家了!”
话音未落,那身影如同山风中的一缕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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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章 林蝉被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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