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仿佛回到了三月十六的那个夜晚。
但与当时不同的是,今夜她的脑子很清醒,只是浑身无力,连睁开眼都有些困难。
来人悄无声息地将她带出了王府,她能感受到这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武功不俗,才能扛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
她被扔进马车,所幸车里还有张软垫,砸得不是太疼。
也不知听云卫可跟上来了,晏秋池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这个主意虽然是她提的,可此时此刻,于归心里忽然涌上一点恐惧。
死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愿她不必再死一次。
说来当初时章习武时,她或许也该跟着学一学的。
不过她不是那块料,褚夫人也未必乐意为她得罪祖母。
于归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积蓄了半天,总算有了些力气,她一手扶住马车壁往前倾,藏在衣裳里的吊坠便随着她的动作落了出来。
她转开吊坠,里面藏着一枚极小的药丸。
这是晏秋池为她准备的迷香解药。
苗夫人若要抓她,必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闯入王府强抢,用迷药将她带走的可能性最大。
服下解药,重新掌控了身体,于归总算好受了些,她悄悄将车窗推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此处应当已是洛阳城郊。
方才她听见一阵交谈声,随后城门就开了。
苗夫人当真是手眼通天,连这一层也提前安排好了。
隔着漆黑的车帘,于归试图看清驾车人的身影,但终究徒劳。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于归闭上眼睛,下一刻便被人扛起。
黑衣人弃了马车,带着她上了山。于归不免想到之前那一次,难不成她真就跟洛阳城外的山过不去了吗?
这次不会又要把她往悬崖底下扔吧?
不、不会的,苗夫人放出流言,是想借此构陷晏秋池,想挑起皇家争斗,此时杀她没有半点好处。
她不能自乱阵脚。
黑衣人带着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座深山中的破庙。
庙中早有人在等候,于归被扔在一旁的草垛上,听见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问:“没被人看见吧?”
“夫人放心,有几个尾巴都被我甩开了。”
于归心里一紧,这就是苗夫人?
“那就好,宫中如今情形未明,这个女子还有些用处,你今夜务必看好她,等我的传信行事。”
“是。”
二人短短几句说完,苗夫人似乎走了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于归感受到一只手在她脸上摩挲了几下,随后说:“这女子跟沈于归的容貌算不得相似,皇帝和盛平王却能被区区流言制衡,看来是人心有鬼,他晏秋池当真惦记长嫂,哼,晏平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晏平商?
那不是先帝名讳吗?
所以苗夫人真的就是承安公主?!
于归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一动不动,生怕被看出分毫。
她脸上易容犹在,但苗夫人似乎并未看出端倪,看来扶珈山的易容术的确精妙非常。
纵然心里十分紧张,于归却又巴不得苗夫人能再多说几句,好让她多了解些情况。
不知老天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苗夫人竟当真又开口了。
“我本不想牵连无辜,可谁让你偏偏和晏家人有关系呢?”
她喃喃低语了一句,片刻后突然收回了手问:
“你的情郎还在宫里,生死不知,你难道就不想救他?”
说着,苗夫人拍了拍于归的脸。
于归意识到自己的装晕应当是被发现了,但她一时并未出声,也不敢动,害怕这只是苗夫人的试探。
直到听见一声轻笑:“小姑娘,我是个大夫,你醒着还是昏迷瞒不过我。”
好吧。
于归缓缓睁眼,瞧见了一位素衣简饰的中年女子。
这女子满头秀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浑身再寻不出别的首饰,不施粉黛,朴素得有些过了头。
莫说前朝公主,光是贵妃姨母这个身份,也不至于如此。
她暗暗疑惑,苗夫人却像是已经看出来了似的,竟还解释了一句:“家人忌日将近,我在为他们服丧。”
这话于归没法接。
前朝国破,好像正是二十年前的秋日。
她坐起身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苗夫人。
苗夫人对她的警惕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摆手示意黑衣人退下。
黑衣人看了眼于归,似乎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并无威胁,退出了庙外守着。
苗夫人站起身,在不远处的干净椅子上坐下。
她似乎起了谈兴,又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卫姑娘刚从宫里出来,可有见过贵妃?”
于归想着自己应当“不知道”面前人的身份,便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止月的亲姨母,听说你之前在宫里时,和止月很谈得来,她难得有谈得来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你,请你来此,也只是想问问止月如今的消息罢了。”
“贵妃的姨母——好生荒谬,若你当真是贵妃的姨母,想见她不过是递个牌子的事,何必大费周折绑我一个不相干的人。”
于归尽量拿捏着语气,仿佛当真对苗夫人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我又何尝不想入宫去看看止月,可宫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递进宫的口信始终没有回复,止月刚刚有孕,正是虚弱的时候,却突然没了消息,我实在担心不已——卫姑娘,听说盛平王如今被软禁于宫中,等候发落,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我想见见我的外甥女,你也想救你的心上人,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或许,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于归仿佛被她说动,忍不住问:“如何助我?”
“那自然得从长计议了。”她意有所指。
于归迟疑片刻,说:“我前几日的确见过贵妃,那时贵妃一切都好,只是今日一早——”
苗夫人立刻追问:“今日一早如何?”
“今日一早,贵妃有恙,请了许多太医前去诊治,听说——是不慎滑了胎。”
“贵妃身子素来康健,宫中又无其他妃嫔会加害于她,好端端的为何会滑胎?!”
于归被她骤变的语气骇了一跳,摇头道:“具体情形我亦不知,不过正是因此,皇上忙于安抚贵妃,原本要处置于我,却又突然改了主意将我放出了宫。”
滑胎的消息竟然是真的。
苗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掩饰好了方才的失态,才道:“皇上为何会突然改了主意?要我说,仅仅为了几个莫须有的传闻,就将亲弟弟软禁,实在是太过狠心了些——我这么说,卫姑娘觉得可对?”
“夫人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不过,既然皇上都将我放了出来,想必也不会为此再追究盛平王了。”
虽如此说,但她脸上神色仍有些勉强,可见心中并不如此作想,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苗夫人于是又道:“若当真不打算追究,今日离宫的又岂会只有你一人?卫姑娘难道就没想过,皇上之所以会放了你,或许是因为承担皇帝怒火的另有其人呢?不管流言真假,损害了皇家颜面,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平息风波。”
“说来这些日子我也听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还以为你或许会被赐死——毕竟你一个平民女子,害得盛平王牵连进一桩皇室丑闻,皇上肯定不会放过你,但如今你安然无恙,看来是盛平王对你情意深重,揽下了这桩事。”
她话中暗示意味十足,于归顿时变色,急了起来:“那盛平王会怎么样?皇上不会杀他吧?”
苗夫人轻轻摇头,目带怜悯:“这我就不知道了,想来盛平王与皇上毕竟是至亲手足,皇上应当不至于要他的命。只是皇权之下,生杀予夺,纵然今日身居高位,也说不好日后会发生些什么。”
见于归慌得六神无主的样子,苗夫人心中讥讽,面上却好声好色地又安慰了几句,还答应一定会替她想想办法。
“只要我能见到贵妃,一定请她替盛平王美言,原本请你来此也只是想打听打听消息,唉,贵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先好好歇着,你既然得贵妃青眼,我会想法子帮你的。”
于归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她的手:“还请夫人一定要替我想个法子,救救盛平王。”
苗夫人出了庙,黑衣人在她身后迟疑问道:“这女子当真相信您的话了吗?”
“为情所困的蠢人罢了,一听能救盛平王,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最看不上这等人,若非想要打探姜止月的消息,她又怎会与她废那么多话。
“皇帝不会拿盛平王如何,但利用卫青青,我们可以将这把火烧得更旺。如今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但可以传进去,晏秋池应当已经知道,皇帝为了保皇家和他的名声,要杀卫青青了。”
“可盛平王就在宫里,他大可去向皇帝求证。”
苗夫人十分笃定:“卫青青如今在我们手里,就算皇帝否认,晏秋池当真会信吗?皇室兄弟之间,能有几分信任与真情?地方已经告诉他了,明日,他一定会来。”
若是止月的孩子当真没了,晏秋池就更不能留,借一个卫青青,便可坐实晏氏兄弟为争一个女子反目成仇之事,传扬出去,堂堂天子,还有何颜面可言?
她要让这二人兄弟相残,让晏氏的江山坐不安稳。
就算这是个局,入局者也不止她一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就算贵妃当真滑了胎,以皇帝如今对她的情分,再有一个孩子也不是难事,我们临时改变计划,还是太险了些。”
“你懂什么?皇帝已经查到我头上了,宫中没有消息,说不定贵妃已经被软禁,皇帝能有什么真情?如今之计,唯有背水一战。成复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暂时没有,不过您当真放心让他去做此事?”
“他对止月死心塌地,止月的孩子没了,困在宫里不知生死,这一切都是被狗皇帝害的,他如今对皇帝的杀意恐怕不比我低。”
所以她将入宫的密道告诉了成复。
十几年前,她利用那条密道抓了晏明川,如今,她要再用一次那条密道,让成复去杀了晏明川!
只要成复能够得手,她的大仇就算是报了。
失手了也没关系,这枚棋子越来越不听话,若这次还办不好,死了也是活该。
何况成复不过是个领路人,她还有后手,一个卫青青不够,那就再加上姜止月,但愿她悉心培养的外甥女,在皇帝心中足够有分量。
——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时,于归便被唤醒。
苗夫人已经离开,只剩昨夜那个黑衣人。
也不知这人今日又要将她带去何处,于归试图搭话,但没想到黑衣人始终一言不发,她提起苗夫人,这人也仿佛没听见似的。
虽然她知道苗夫人抓她来一定另有所图,她也事先和皇上有了约定,要借此机会将这股前朝势力一网打尽,但苗夫人究竟会如何做,尚且未知。
总之,经过昨晚那番虚与委蛇,她还以为今日她这俘虏的待遇能有所改善,好歹也要装出几分友善吧?
苗夫人当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糊弄几句就以为她会乖乖听话?
于归惆怅地想,她瞧上去有这么好骗吗?
黑衣人带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许是怕她不配合,竟还破天荒地开了口,解释了一句:“夫人让我带你去见盛平王。”
于归一脸惊喜:“是要送我入宫吗?”
“姑娘稍后便知。”
若是盛平王不来,他只好送这姑娘去见阎王爷了。
于归刚要上马车,就被人敲了一记手刀,昏了过去。
黑衣人将人扔进马车,还是晕着好,免得多生事端,随即驾车离开。
远处官道上有两骑飞快而来,往洛阳方向去。
谯鉴这些日子都待在军营中,昨日才听说盛平王府出事的消息。
他想到卫青青,不免想到那些皇室手段,一时心惊不已,天还未亮就往洛阳赶。
好歹相识一场,他要进宫去求求表兄,饶卫青青一命,大不了他把人带回府,不就没什么好指摘的了吗?
还未及入城,他便先撞上了晏秋池领着一众听云卫飞驰而过。
不是说池表兄被软禁了吗?他就说不可能!皇上最是心疼这个弟弟,怎么可能当真处置他。
晏秋池似乎急着赶往何处,并未留意到他。
谯鉴略一迟疑,决定跟上去看看。
既然表兄在此,青青肯定也不会有事,不如先跟着表兄,走这么急一定有重要之事,说不定他还能帮上些忙。
今天拖得有点晚,晚上点开微博看得我泪流满面,缓了很久,希望那些太太们都能平安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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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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