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公子给你的银钱,去吧。”
衣角湿润的男子站在厢房内,淮驹往布衣男子身上掷去一袋银子,布衣男子接住沉甸甸的银子,高兴得接连点头。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男子揣好了银子,转身却忽然顿了住,回头道:
“公子如此关切那小娘子,我刚看你们二人眉眼间还有些相似之处,实在是一段不可多得的缘分啊!祝愿公子早日和小娘子喜结连理!”
淮驹嘴边的“胡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布衣男子便兴冲冲离开了。淮驹再忐忑地看了看谢游的神色,却见那张冷峻的脸上毫无动静。
“公子别听那人胡说,那人虽办事麻利,却一看便是个没眼力见的!”
却不料谢游笑着喃喃:
“喜结连理么......”
这一笑笑得让淮驹骨寒。大人这副表情背后究竟是动了春心还是杀心?上次大人叫他捎手信给这位姑娘,今日又给她送伞...莫不是她真是大人的心上人?如此笑着,淮驹嘴边却嘟囔:
“如此不起眼的女子,怎会是大人心上人?”
“是。”
淮驹大惊失色,忙扇了自己一耳光。真就多余说这句!这边还在左思右想着找补,却不知谢游心里想着——
心上装着的敌人,怎么不算心上人?
淮驹嘴笨,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干脆岔开了话题:
“大人,咱们在这坐一天了,该拿的东西也拿到了,是时候回去了。若晚了,首辅大人找不见人,怕要追问。”
谢游听罢,才回过神来,垂眸,捻了捻手中一封书信。
今日线人飞鸽传书,大老远替他送来这封重要信件。
这可是给燕览的大礼。
谢游脑海里飘过无数个“送礼”的场景,笑着将信揣进了袖口,往出口走去。
不久后,首辅府便收到周显暴毙而亡的消息。
那时首辅正端坐堂屋,与谢游商讨朝中事宜,府里小厮来报,说周显横尸家中,被妻子高氏发现,这才传开。
死因未公布,首辅只道:
“看来这周显,惹了不少人啊。”
其话中并无惋惜之意,明面上已赢了长公主一局,挫锉她的锐气,就达到了目的。周显这种废人生死与否,陈山并不在意。
他吩咐下去,若高家找来,便以其他理由敷衍打发,待查出真凶再议。小厮领命,讪讪退场,却被谢游叫住:
“怎么发现的?”
小厮看了看谢游,欲言又止,一脸难色。
“但说无妨。”
小厮道:“只知死在寝屋中,发现时,全身皆是暗红紫斑,但据说...身上还有不明香气。”
“不明香气?”陈山疑惑。
“是,但小的也只是听附近的嬷嬷说的,并未求证。高府现如今一团乱,属实不知真假!”小厮跪倒道。
“罢了,”陈山只当听了一幢奇闻轶事,叫小厮退下,又问谢游,“谢游,你怎么看?”
谢游胸有成竹地抿起笑容。
他心底有一个名字。
“下官愚昧,尚未可知。”谢游作揖道。
“也罢,此等奇事,也指不定周显是被毒死的。待仵作验尸后,你且看看再来报。”陈山扬了扬袖子。
“是。”
谢游屏退,却径直去到了胭云坊。
胭云坊的老鸨正热络地招待着,谢游刚进这烟花之地,便嗅到了独特的合欢香气,氤氲飘在空气中。
老鸨熟稔地拉着谢游的手,谢游轻轻拂了开,递去一锭银子。
“你们这儿的香甚是好闻,叫什么?”
“哟,公子好眼光,咱这儿的香乃是鸳鸯戏,是合欢香的一种。公子喜欢的话,一会儿我给你多点几柱!”
“请卖我一束。”谢游递去银钱。
老鸨瞧了眼钱财,耐住性子,又道,“公子,咱们的香是不卖的......”
谢游又掏出一锭银子,气定神闲。
老鸨喜形于色,“好吧好吧,公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
揣着一束香,谢游独自去到了下一处地方。
此时乃是正午,停尸房中用特制冰物制寒消暑维持尸体体温,仵作皆去用膳小憩,四周空无一人。
谢游很快找机会溜了进去。
掀开裹尸布,周显的尸体已是浮肿模样,遍布着尸斑。仔细一看,全身上下并无明显伤口,皮外也并无内伤淤青的表征。
反倒是脖颈处,呈现出明显的紫绀色。
谢游戴上手套,撑开了周显的眼皮。眼白充血,遍布血丝。再撬开本就开合的嘴唇,见到喉咙处还残余着呕吐物。
且一靠近,形似酒气的气味间的确夹杂着一缕变质香料的味道。
谢游覆上白布,顷刻间便已了然。
·
未到深夜,四下却已寂静无声,唯有虫鸣窸窣。盛夏的天越来越燥热,昨天大雨淋漓一过,空气里就只剩下黏腻的潮湿,热得发闷。
燕览回寝屋后先深吐了口气。
她摘下黑色手套,揉了揉肩,终于卸下防备。今日一天好生忙碌,这身黑衣装束也弄得她快出不了气。
她摘下下人熏香完毕的寝衣,朝着浴桶走去。
每日戌时都有下人烧好水盛在桶里,燕览舒舒服服地沐浴结束后,换上了寝衣。
走在屋子里,燕览兀自伸了个懒腰,“全身干爽,还有香气,舒服——”
话音未落,一声突兀的“噗通”声便打断了燕览的惬意。
她警惕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是窗户。
四周却又再次静得发憷。直到燕览信步走到跟前,做出防御姿态,那“噗通”声才再次响起。
仿若有人在往窗户上扔石头。
燕览一怒之下打开窗户,“谁?”
开了窗,夜色浓浓,谢游正一袭玄色衣裳,好整以暇站在窗后。夜风吹进屋子,月色也扑在燕览脸上。
燕览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再左右张望,四下看守的人都不见了。
谢游大步走近,双手搭在窗沿,好生自在地瞧着燕览,就像公主府是自己家一般。
“是我,难道还不如是刺客?”
燕览一脸警惕,“这种地方你也敢来,越来越胆子大了!”
谢游凝眸皱眉,嘴角笑容却勾起。
“怎么,你担心我?”
话音一出,燕览才意识到,“......没有!”
“那你怎么像...跟相好幽会被发现似的?”谢游邪笑。
燕览这才理理头发衣裳,撇嘴,恶狠狠道,“脸皮真是厚!”理好往别处看,才出言不逊,“你既敢来,我有什么好怕的,到时候你被抓了,可别说我不讲情面不救你。”
谢游嗤笑打趣,“燕览,你的心怎么这么狠。”他换了个姿势,优哉游哉,“好说歹说,咱们也有几面之缘,没想到啊,有人的心是石头做的。”
“够了,”燕览道,“深更半夜偷溜入公主府,不是为了和我叙这无用之旧的吧?趁我把刀架你脖子上之前,快说。”
话音落下,谢游却不疾不徐,没有反应,只有渐渐收敛了笑容,后将目光灼灼落在燕览身上。
瞧着她眉眼微愠,面色红润,皮肤白皙,穿在寝衣里却比穿着其他任何常服更能凸显她面部的柔和素雅之美,宛如凉凉的月。
此时她比任何时候要怔松,眉眼中常年持着的肃杀谨慎烟消云散,独独剩下燕览自己,本来的样子。
被瞧着瞧着,燕览不自在起来,先是发现了谢游的目光,警惕地退了半步,怒眉,却竟不由自主回望进了谢游的眸子。
微蹙的剑眉之下,一双大小恰如其分的眼睛正环顾着什么。这双眼她在公堂上曾窥视过多次,是清冷的、无情的,是运筹帷幄,平和的一潭湖水。
可为何他的眸子此刻,是浓郁的?
是汹涌的,好像要下雨的天一样,卷起一浪浪墨色的云,酝酿着一场波涛。为何,和自己平时注意到的谢游不一样?
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却看不清双方眼中的真意,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意。月色和墨色交融,进入彼此,缠绕彼此,直到谢游终于如电击一般回神,轻颤眼睫,二人这才将视线落到别处。
谢游穿过燕览的身影,看到了她身后桌上摆着的黑色手套。
很快,燕览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眸色回归正常,谢游轻笑,“周显死了。”
燕览扯了扯嘴皮子,“所以呢?”
谢游慢条斯理掏出一块绢布,燕览迟疑地接过,展开,里头是一束香。
她面色骤然变冷。
“‘醉死者,眼合,唇开,手散,面紫赤色。’周显全身上下没有伤口,身上却有浓浓酒气,还有这股鸳鸯戏之香。人死后几个时辰,酒气和熏香竟然挥之不去,可想而知,死前有多欢愉,死时便有多惨烈。”
燕览沉默不语,任由谢游说下去。
“周显好赌好嫖,所以你让他死在烟花之地,顺理成章。是你要杀他,却让他自己跳入陷阱纵欲而死,杀人于无形。”
燕览垂眸看着窗沿上谢游骨节分明的手,末了才抬起眸子,沉了口气。
“是我杀的,那又怎样?”燕览冷漠道,“此等对婚姻不忠,好色贪财、欺压平民之辈,我根本懒得动手亲自杀。死在这种地方,怎么不算咎由自取。”
“从长公主手里活下来,他必定好生寻乐一番。狗改不了吃屎,我只消稍稍引导,他便自己上钩。过犹不及,乐极生悲。可惜他不懂此理。”她接着道。
谢游听后并不讶异,而是挑眉,示意背后的黑色手套。
“那下一个呢?孙正么?”
望着谢游挑衅的目光,燕览眼轱辘一转,竟鬼使神差地凑近,靠近他的脸,直直望进那双戏谑的眼眸,勾起唇角:
“猜错了。”
因为靠的近,所以燕览明显看到谢游有一刻怔松,她脸上浮现得意神色。却不料谢游下一秒扯过燕览的肩头,使她和自己靠得更近,彻底突破了燕览掌控的边界。
瞬间,燕览的耳边“唰”得红了起来,刚刚浮起的得意也骤然被慌张替代。
“看来明天我又有的忙了啊,是么?”谢游戏谑道。
在她眼前,谢游的吐息清晰可闻,那缕他身上微弱的沉水香也骤然被放大,将她环住包裹,细细密密。她想到自己藏起来的手绢,想到曾无意失神幻想过的场景,再无法直视谢游这张脸,瞬间红了脸颊,别开了视线。
这一幕被谢游捕捉,他飞快道:
“看着我,燕览。”
谢游:为了见老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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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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