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了朝,长公主被一众官员拖住,燕览等了又等,想尽快获悉军饷案的进展,却再三没等到。
隔壁站着几个女婢,说要去采买些物资,燕览也跟着出去透了透气。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婢女们忙着清点清单上要采买的东西,燕览便没一直跟着,兀自散步。路过一乐馆,她进去听了几曲,感到台上乐人所奏的竹笛不错,便往掌柜那寻了过去。
“请问那竹笛可售?”
掌柜是位男乐人,嗓音清丽,“当然可以了!”他娓娓道来,向燕览介绍起竹笛的款式、价格,燕览认真听罢,最后敲定了一支最贵的。
掌柜给燕览包了起来,好生问道:“姑娘豪爽,这竹笛可是要赠与心上人?”
燕览失笑,“并非。”
“是在下多嘴了。”
“无妨,是要送给一位乐人。”
拿好竹笛后,燕览仍闲散地走在街上,却不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然窜出来个莽撞的姑娘,浑身布衣补丁,不由分说就往燕览身上撞,就像故意似的。
这一撞,燕览才看清楚这姑娘的脸。
这不是公主府被赶出去的怠银么?!
怠银二话没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往燕览的手心塞去一张纸条,而后才嚷着“抱歉”地站起来逃之夭夭,消失在人群里,没让燕览追上。
燕览狐疑地拆开纸条,上边是熟悉的字体。
“近日忙,不及探望。明日酉时,游船。”
燕览读了两遍,才将纸条揉作一团。
怠银是谢游的线人,谢游还真是无孔不入,这番也要派人来传话。
但这话里话外也没讲清楚缘由,稀里糊涂来这么一句,好似他们真的做了什么地下情人一般。不明不白地写着见面日期地点,还“不及探望”,真当她是想着他了么?
燕览努努嘴,将纸团狠狠砸往一边,自个儿走了。
但没过多久,她却灰溜溜心虚地跑回来,不情愿地捡起来了。
·
华灯初上,游船静静悬在江面,四周满是璀璨玲珑的河灯,租船这块地靠近繁华地带,一到夜晚,街坊就热热闹闹,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唯有江面上的游船里稍显静谧。
夜风吹过桅杆上悬着的香囊,随即垂帘鼓动,本像是风,却忽然被一撩起,一纤细绰约的人影走了进来。
谢游已经在此处候着了。他今日仍是一身玄色,好不恣意地躺坐在窗边赏着江景,和上次游船里那副弈棋的翩翩公子模样大相径庭,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逍遥剑客。
燕览找船的时候没辙,只能通过他常佩戴的香囊来辨,果然谢游又故技重施,已经第三回了。想了想,这招真好似他们真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一样,燕览心觉不快,索性叫船夫把香囊从桅杆上摘了下来,才走进船厢。
进了船厢,厢房内的香味和陈设霎时把燕览拉回昨夜的梦境中。昨夜,他们就是在这里,在她梦中的游船上缠绵悱恻……
燕览心里没来由有气,手一甩,把香囊掷到谢游身上。
“把你的破香囊收好,有你这么待客的么?次次要客人来找。”
说罢,燕览翘起二郎腿就坐往一边。
谢游从窗景中收回神思,丝毫不愠,收好香囊,坐起身来,唇角有一抹淡淡的媚笑。
“这是怎么了?少见你生气。”
“我可没生气,犯不着。”燕览悠哉悠哉,却总不看他,“说吧,谢公子,今日何事把我请来?”
谢游蹙眉,察觉到不对劲一般,调侃:
“怪了,有的人真生气时可不会让人察觉分毫,现如今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想必是心里藏了什么别的。”
“你想多了。”
“若非如此,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燕览心里一顿,面上的表情也一僵,勉强转过头来。
谢游的轮廓浸泡在月色里,逆着窗景的光,肩畔铺着一层细碎的银色。窗棂雕琢成梅花纹路,枝桠优美蔓延,衬在谢游身后,好似一幅画。而他的神情和五官都藏在幽深的阴影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他忽然点起盏烛灯,脸部霎时被照亮了。
高挺的鼻梁和眉骨投下阴影,阴影下是一双她无比熟悉的眸子。谢游的五官线条硬朗又柔美,既有书卷气,亦不失刚毅,直曲线相交构成得恰到好处。他正看着她,好整以暇。
一下子她便又把梦境一五一十想起来了。
她勉强拉回思绪,喉咙也干燥起来,磕磕绊绊道,“看着你了,倒是说啊...”
谢游却饶有兴致地凑近燕览,仔细盯住她的表情,发现她那一双温和平静的眸子如今竟微微颤动着,好似晃动的水波。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那你紧张什么?”他戏谑。
“紧张?”燕览别开视线,“应当是这船厢里太热了吧。”她煽着空气。
“是么?”
“我还以为,是你想和我做点什么呢。”
燕览身体一僵,猛地推了把他,和自己拉开距离。
“说什么呢!”
“我能想和你做什么?我想也是想杀了你。”
谢游狡黠的目光将燕览刺穿,仿若他早就看出她所思所想,只是步步紧逼,欣赏燕览的每一寸表情。只待最后一刻戳穿,享受这种恶趣味的快感。
她别开头,殊不知这副反应在谢游看来早已经破绽重重,尤其是那泛红的耳根和脖颈,连着雪白的锁骨,都染上了滚烫的温度。
燕览难得这样不自在,心里不爽,怒道:
“你若没事找事,我这就走!”
谢游点到即止地收回身子,兀自沏了壶茶,嘴角的笑意却没放下过。
燕览顺了顺气,心里却百般懊悔,自己为何昨日会做那样的梦?为何又在见到他的时候这般胆怯?这已不像她了。
谢游一边沏茶,一边随口抛出话题,帮她转移注意力。
“军饷案的调查,要开始了。”
“是啊,这可不就是你们府上的事么。”她夹枪带炮地暗示。
“长公主今日一日被困在议事堂与众大臣们谈话,应当不曾告知你消息。”谢游道。
“是,”燕览道,“可不用想都知道,接这活的人,除了你家首辅大人既有对应权势地位,又能顺势而行从中得利,还能有谁?”
如此这般直言,谢游却不恼,好似他不是首辅的人一样。
“茶沏好了,”谢游转了话锋,递过去一盏茶水,“看你上次喝不惯,换了种茶。”
燕览低头看,茶汤的颜色的确不同了。
“有劳谢公子。可之前我不喝,不是因为茶,而是因为泡茶的人。”她将茶推了回去。
谢游表情微微一滞,失笑。
还真是脾气大。
想到刚才被谢游逐步紧逼的经过,燕览心有不甘。有的事情做不得,但把梦里追问个不停地事情再真真实实地问一遍,她倒是十分乐意。既然都如此,不如破罐子破摔。
“那日你偷偷潜入我府中,我还未和你算账。”
“你要怎么算?”
“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何接近我?”
谢游慢条斯理清着茶具,“这问题答过了。”
“为何接近我?”燕览紧逼问道,如同梦里一般。
“没有理由。”
而谢游也如梦里一样,迟迟不言。
“为何接近我!说!”
“没有,理由。”
“为何。”
“......”
谢游不答,嘴角忽然有了些不耐的愠色。
他缓缓抬眸看向燕览,眸子里又出现了不可多见的汹涌神色,好像一团鬼火正在悄然酝酿中。
他探身过去,压低声音。
“真想听?”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招法,燕览募地不知怎么答了。
“不是想听,怎么不说话?”
他忽然有种“你可别后悔”的表情,又边靠得更近,二人的距离早已突破安全警戒,燕览本能将身子往后挪,却被谢游猛地环住腰身,拉回身边。
“别躲,”谢游沉声,“逃不掉了。”
“再问我一次。”
燕览感受到谢游温热的鼻息,弥散在眼前,自己的身体也滚烫起来,然而谢游却气定神闲地俯视着她。
“不问我也可以告诉你。”
“接近你,就是为了亲手脱下你的面具。”
燕览一颤,试图挣脱,却被谢游轻轻拢回。好像她还没对这句话做出反应,他不让她逃脱。
腰侧一股掌心的温热传来,一点点浸透衣裳的皮肤,明明全身干燥无比,却和被水打湿一般透彻,然温度却又和被火焰灼烧一样热烈难耐。
燕览是没想到,这回答竟和梦里的一样。
她强行定神,直直质疑:
“你我并无前尘恩怨,你何故对陌生人发难。”
“那不正好?前尘没有,以后可以有。”
燕览不语。
“我还可以说的更直白些——”
“我不想知道了!”忽然,她将双手抵在谢游胸前使力推开,却一个没站稳差点要摔,危急之时,谢游扶在她腰侧的大手有力又将她搂了回来。
“晚了,”他道,“脱下后,如果能把你吃干抹净,自然是最好。”
“谢游,你疯了!”
燕览终于成功把他推开,自己也一屁股摔在地上,但她飞速站了起来。那眼中是怒气,却没有杀意,甚至还有一丝方才的余韵,氤氲着淡淡的羞赧。
谢游回到原本的位置,懒散道:
“实话太露骨,假话太委婉,你哪个也不信。”
可那眼中,分明是达成恶趣味目的的狡黠。她脑中不受控制地再过了一遍那句话,仍旧感到酥痒难耐,如同虫兽在咬舐。
吃干抹净,是什么意思......
没问到缘由,还碰了灰,燕览心里过不去,却不想再被谢游玩弄调侃,站在原地掷地有声道:
“我信真诚,我看得出,真诚。”
谢游单手搭在窗沿,并未回头,好像在想什么。
燕览接道,“你为人谨慎,步步为营,以往稍有一丝纰漏你都不会放过。但如今,你却为了一个早知存在的劲敌,甘愿冒着暴露甚至毙命的风险,干这些对弈、翻窗的傻事。这些事,甚至包括调查真正的燕览,对你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收益!你若想除我,有千万种办法。你觉得我会信,你一反常态兜兜转转接近我,却毫无理由么?”
听到这话,谢游似乎略有动容。
他侧对着燕览,月光透过窗户笼罩在他侧脸轮廓,清冷而孤寂。
他心中默然了些什么,忽然失笑,才回过头望着燕览。那眼中的汹涌和戏谑渐渐褪去,留下的是一汪澄澈。如同那一夜,在公主府的床榻上时,那副没有防备的样子。
“燕览,你早已知道原因,是你自己还没发现。”
燕览不解。
“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怎会放过。”
谢大猫要把燕小鱼吃干抹净了吗[狗头]坐等[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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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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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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