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都没有夫子来学堂内授课,像是把他们都遗忘了。
荀立鹤乐得清闲,如果旁边没有一只一直“嗡嗡嗡”的苍蝇就更好了。
比如此时,她在看书,那“苍蝇”又凑过来了。
“你居然在看胡言乱语的《侠客也疯狂》!”
听到他异常兴奋的语气,荀立鹤有点兴趣看向他:“你很喜欢她?”
“那是!‘他’写的话本都很有意思,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茶馆里都是说‘他’的书!”
那倒是没料到。
难怪她最近给她写书的钱变多了。
“哦,那你对她的书有什么感想?”
荀立鹤装作不经意问。
“写的可太好了!她写的侠客,个个性格鲜明,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我尤为喜欢赵雪飞,她一身正气,行侠仗义,又不失女儿柔情……”
那是,也不瞧瞧她花了多少笔墨给在这个角色上。
荀立鹤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心情霎时明媚不少,连带着看路行遥也顺眼了几分。
“不过书里我最看不上的就是杜鸿志!他哪里配得上雪飞!”
见荀立鹤感兴趣,路行遥也高兴,忍不住多说两句。
“哪里配不上了!”
这也是她花了很多笔墨写的角色好吗!
荀立鹤刚明朗一点的心情瞬间暗下去了。
“……你喜欢他?”见荀立鹤反应激烈,路行遥迟疑道。
“……还可以,”注意的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荀立鹤咳了一声,“所以你为何觉得他不配?”
“他就是个烂好人!什么闲事都要掺一脚!而且优柔寡断,明明心仪雪飞,却不说!不知道长一张嘴做什么!”
路行遥有些激动道。
“你懂什么!”荀立鹤比他更激动,“他是成长型人物!若非他‘多管闲事’,多少冤情不得昭雪?他珍视雪飞,才会深思熟虑两人关系!”
“珍视?”路行遥嗤之以鼻,“若真珍视,怎会屡屡让她误会,惹她落泪!”
“哪次误会杜鸿志不是翌日便解释清楚了?”荀立鹤据理力争,“他可最见不得雪飞哭!”
“可雪飞都哭了那么多次!”每次雪飞哭的时候路行遥都心疼死了,“反正在我心中任何人都配不上她!我比你爱这个角色多多了,哼,你不过是喜欢杜鸿志罢了!”
哈?这个自大的读者在说什么?他说他比作者还更爱这个角色?
荀立鹤怒从心来:“你凭何说你比我更爱这个角色?”
气煞人也!她决定她还是讨厌路行遥!他根本就不懂她笔下角色的灵魂!
“凭我此书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雪飞出场的段落,我更是能倒背如流!”
“这算什么,我还写了……”好多她的剧情呢。
荀立鹤激动地险些自爆,但她硬生生住了口。
“什么?”
路行遥疑惑。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你背这个的功夫怎么不用点在学习上。”荀立鹤打哈哈道。
“那能一样吗!”路行遥“义正辞严”,“我对雪飞可是爱!不许用‘被迫’的学习亵渎我对她的爱!”
荀立鹤:“……”
这是什么畸形的爱!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路行遥发觉她就是胡言乱语!不然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怕不是会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改剧情!
她暗暗咂舌,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是心理扭曲得很,再与他纠缠下去自己怕是会被气死,打算就此噤声。
哪想路行遥这人也是嘴烦得很,眼见荀立鹤偃旗息鼓,他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像得了什么鼓舞,愈发兴致高昂,对着那本《侠客也疯狂》指指点点,从杜鸿志的衣着品味挑剔到他的吃食口味,滔滔不绝,着实是比夏日夜里最吵的蝇蚊还恼人!
在荀立鹤快忍无可忍,想着是否干脆将驱虫药往他嘴里塞时,学堂的门被轰然推开。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是去而复返的许如辉。
他脸色铁青,山羊须气得一翘一翘的,眼中燃着熊熊烈火。
他踏步入内,步履沉重走上讲台,目光如刀般扫视一圈,随即露出一抹冷笑,颇为阴阳怪气道:“老夫本想就此离职,让你们那位山长大人,好生‘管教管教’尔等!”
他刻意加重了“管教管教”四字,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自得与挖苦:“可惜啊,你们山长!苦苦相求,硬是将老夫挽留下来!尤其是在……”
他停顿了一刻,那双阴鸷的眼睛狠狠剜向路行遥,随即笑道:“……尤其是在某位‘忠义之士’,捧着那劳什子‘举报信’,跑去山长面前慷慨陈词、‘控诉’老夫之时!”
“不过嘛……山长此举,倒也在情理之中,”许如辉脸上的冷笑更深,几乎带上了一丝扭曲的快意,“试问,似尔等这般劣徒,老夫不教,这星汉书院,还有哪位‘高人’能教?怕是你们山长面对你们,也是头疼得很!啧啧——”
这般刻薄又傲慢至极的话堂而皇之说出,底下每个学生的脸色都不好。
“死老头,你说个什么狗屁话!”
路行遥直接拍案而起。
“小爷给你脸了?你又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路行遥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学堂嗡嗡作响。
他情绪激动得胸膛剧烈起伏着,下一刻却是怒极反笑,那笑容却带着十足的戾气:
“就凭你这点狗屁不通的学问?也配在小爷面前充什么高人?整日里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念的经比那庙里的老和尚还多,肚子里装的墨水怕是还没你脸上褶子深!”
“除了会拿院规压人,用些下作手段排挤你看不顺眼的,你还会什么?嗯?”
“你教我们什么?教我们如何溜须拍马?还是教我们如何仗着点虚名就目中无人?”
“还‘管教管教’,‘高人’?我呸!”路行遥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鄙夷到了极点,“我看你就是块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烂石头!占着茅坑不拉屎,还嫌别人臭!星汉书院有你这种尸位素餐、心胸狭隘之辈为师,才是真正的完了蛋!”
“不就是个教书匠吗?京城名师多的是!小爷有的是银子!只要我路家放出话去,重金相聘,自有大把德才兼备的高人抢着来教我们!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充大瓣蒜?!”
“这课,你爱上不上!小爷这就让人去请!重金礼聘!请最好的先生来!你这老匹夫,给我滚出星汉书院!”
许如辉被这毫不留情的一长串话和“滚出去”三个字气得眼前发黑,他指着路行遥,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尖锐刺耳:“竖子……竖子狂妄!黄口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他喘着粗气,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怨毒和讥讽的冷笑:“呵!呵呵!请先生?重金礼聘?路世子,你好大的口气啊!”
“你以为这京城之中,还有哪位有头有脸、爱惜羽毛的饱学之士,会愿意接手一个被学生当众赶走夫子的烂摊子?!谁会愿意教一群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的‘朽木’?!”
“你们是不知道你们致知舍的名声烂透了整个京城?”
许如辉越说越激动,声音里充满了嘲讽之味:“你请啊!你倒是去请啊!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请来哪路‘神仙’!谁又敢冒着得罪老夫的风险,来教你们?!只怕你金山银山搬出来,也请不到一个愿意踏进这扇门的人!”
他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整个人看着格外地癫狂。
众人望着台上宛如疯魔了般的许如辉,一时之间竟无人出声。
而路行遥只觉得他好笑。
拜托,他可是路行遥,这京城谁人不知他路家威名显赫?便是如今这新朝龙椅上的那位也亲口赞过路家柱国之功,倚重三分!还泛得着被这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给牵制?
他刚想出声嘲讽,一个清冷的声音清晰响起:
“我愿意教。”
四字落下,字字铿锵。
众人愕然,齐刷刷循声望去。
只见荀立鹤已然站得笔直如松,目光清亮如寒潭映雪,面上却是一派古井无波。
那一刻,满堂学子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茫然与惊疑——
方才……是幻听了吗?
“你说什么?!”
许如辉不可置信地瞪向她。
荀立鹤迎着他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声音平稳无波,清晰地重复:
“我说,我愿意教致知舍。”
她平静的声音落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整个学堂都沸腾起来了。
路行遥更是惊愕地呆在原地。
这小雀子……真是敢说啊。
她还敢教我们?她要真有这通天的本事,还跑来他们这致知舍读什么劳什子书?谁不知道这里可是山长见了都要绕道走、夫子分配全靠抓阄的存在?
她今日也是不知道第几次语出惊人了,能这般气死人不偿命也是本事。
路行遥在心中啧啧称奇。
别说,看着那许驼子又惊又气的样子貌似还挺爽的。
路行遥心中暗自佩服。
虽然不想承认,这荀立鹤果然是只仙鹤啊。
还有!她确实比他会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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