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华阳一中,空气里飘着玉兰将开未开的甜味。周五早读铃响过第二遍,高一一班的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严豪夹着教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黑衣少年。
那一瞬间,像有人把教室的音量键猛地拧到静音——
男生的校服外套是全新的,袖口折线锋利,却掩不住浑身冷意。他肩背挺拔,肤色偏冷白,睫毛长得过分,垂下来时像两片鸦羽,把本就疏淡的眸色遮得愈发难以捉摸。
老严把粉笔头往讲台上一磕:“同学们,这是从省实验转来的林穆同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里,祁言正把一盒草莓牛奶叼在嘴里,腮帮子鼓出小小一团。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阳光从右窗斜进来,恰好落在他的睫毛尖,映得那颗虎牙亮得晃眼。
“林穆,你暂时坐祁言旁边。”老严指了指,“那小子话多,正好中和一下。”
祁言差点把牛奶喷出来。
林穆点头,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前后两排听见:“谢谢老师。”
那声音像凌晨四点的雪,干净,带着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祁言下意识把桌斗里横七竖八的卷子往里推,腾出一半桌面。林穆走近时,他闻到一股很淡的冷杉味——像冬夜松林被雪压断的枝桠。
“你好,我叫祁言。”他笑得牙尖嘴利,“祁是祁连山的祁,言是言语的言。”
林穆停了一秒,极轻地“嗯”了一声,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动作像尺子量过,不浪费半点幅度。
第一节是英语,Miss 周最喜欢抽人朗读课文。她点到林穆时,全班视线刷地聚过来。
林穆站起来,目光垂落在课本第七页。他读得并不快,发音却好听得犯规,像 BBC 纪录片里那些年轻的播音员,尾音带着微微的英伦腔。
祁言支着下巴,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太阳,旁边写下一行小字:
“高岭之花·林穆,声音好听得想让人录下来当闹铃。”
读完最后一句,林穆低下头,看见了那一行小字,又看向了旁边写这行字的人,恰好撞上对方的视线。祁言没躲,冲他微微一笑,小太阳在纸上蹦了蹦。
林穆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重新坐下时,把椅子往过道挪了两厘米。
祁言挑眉:这是嫌我挤?
下课铃一响,后排的李云天嗷地扑过来:“兄弟,听说你是省实验年级第一?真的假的?”
林穆把单词本合上:“上次月考,是。”
“卧槽,大佬!”李云天眼睛亮了,“省实验那么好,为啥转学啊?”
林穆垂下睫毛,没接话。
祁言忽然伸脚,把李云天凳子一勾:“让让,我要去接水。”
“不是我说,祁言你干什么?”,李云天差点摔个屁股墩,“差点把我给摔了。”
“我都说了,我要去接水,是你自己不让。”
李云天吃了瘪,骂骂咧咧的走了
祁言晃着草莓牛奶盒子,回头冲林穆抬抬下巴:“一起?”
林穆摇头:“不用了,谢谢。”
祁言也不恼,自己走了。等他回来,桌上多了一瓶矿泉水,瓶身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
“还你的。”字迹瘦劲,端正。
“人长得好看,字也好看。果然字如其人啊。”祁言笑了,把便利贴撕下来,贴进英语课本扉页。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老严端着保温杯进来,宣布突击小测。
卷子传下来,祁言扫了眼最后一道大题,乐了——刚好是他昨晚在《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真题集》里见过的模型。他刷刷写完,余光瞥见林穆的卷子,密密麻麻的公式已经铺到第二页。
“怪物!”祁言小声嘟囔。
林穆笔尖一顿,侧头看他。祁言发现林穆在看着自己,尴尬地笑了笑,便又立刻把声音压得极低:“夸你呢。”
二十分钟后,林穆起身交卷。老严扫了一眼,眉毛飞起来:“写完了?”
“嗯。”
祁言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把卷子拍到讲台:“我也好了!”
全班都被他俩的速度给惊住了,眼睛瞪大的看着他们的动作。
老严也狐疑地看看俩人,晃了晃保温杯里的枸杞:“行,那你俩互相批改,正好让我看看你俩谁更狠?”
卷子还给了二人,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
祁言先笑,露出虎牙:“我手可重,别哭。”
林穆淡淡“嗯”了一声,声音里却带着极轻的鼻音:“彼此。”
于是他们回到位置并排坐下,把对方的答题卡摊在课桌中间。
祁言的笔是草莓牛奶味的红色荧光笔,落笔极重,一笔一划都像在画重点。
林穆的笔是0.38mm的黑色中性笔,线条细而锋利,像手术刀。
祁言在林穆最后一道大题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心形,里面写:“矢量箭头漏写,扣1。”
林穆抬眼,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在祁言的卷面空白处写:“单位未统一,扣1。”
祁言故意在林穆的草稿区补了一句“g取9.8即可”。
林穆则在祁言的演算边上写:“步骤3可合并,简洁 1。”
两人都不说话,只听见笔尖沙沙。
祁言批到林穆的作图题,发现线条比自己还直,撇撇嘴,在角落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哭脸。
林穆看到祁言把一道难题用极巧妙的换元法解出,笔尖顿了两秒,在空白处写:“漂亮”,后面跟一个极小的“√”。
五分钟后,两张卷子同时推回对方面前。最后就是老严的“判决”。
卷面干净,扣分栏各写“-1”,其余全是勾。
老严探头一看,故意板脸:“怎么都手下留情?重判!”
祁言把卷子举高:“老师,我们互相欣赏,您吃醋啦?”
全班大笑。林穆低头,耳悄悄红了。
午休时,教室窗帘拉上一半。祁言趴在桌上,脸朝着林穆那半边。
林穆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厚壳笔记,封面写着:Observational Astrophysics。祁言眼睛一亮:“你喜欢天文?”
林穆“嗯”了一声,指尖在书脊上摩挲了一下,像是下意识确认它的存在。
祁言来了精神:“我家里有一台 80mm 折射望远镜,去年英仙座流星雨,我一个人蹲楼顶数了 176 颗。”
林穆终于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你……不怕黑?”
“怕啊。”祁言咧嘴,“但星星比黑多,就不怕了。”
林穆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翅。他忽然伸手,把笔记翻到扉页,推过去。
祁言低头,看见一行钢笔字: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威廉·布莱克。”祁言脱口而出。
林穆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你也喜欢?”
“我妈是语文老师。”祁言耸肩,“小时候被逼着背诗,背多了就喜欢上了。”
林穆点头,把笔记收回去,动作比刚才慢了半拍,像在犹豫什么。
下午体育课,男生测 1000 米。祁言热身时,余光一直往林穆那边飘。
省实验的校服裤子偏长,林穆卷了两道,露出细瘦的脚踝。祁言想起他转笔时指节凸起的弧度,心想:这人怎么连骨头都长得好看。
发令枪响,祁言像离弦的箭冲出去。第二圈过半,他开始减速,忽然身边掠过一道黑色身影——林穆。
少年跑得很快,背脊绷成一条凌厉的线。最后 100 米,祁言咬牙加速,和林穆几乎同时撞线。
体育老师掐表:“3′05″,并列第一。”
祁言喘得弯腰,汗水顺着下巴滴到塑胶跑道。林穆递过来一瓶冰水,瓶身还冒着寒气。
“谢谢。”祁言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林穆的,被冰得缩了一下。
“这人的手怎么这么冰?”祁言感到疑惑。但也没多想。
林穆收回手:“你跑得很快。”
祁言笑得牙尖嘴利:“谢谢!你也不差。”
晚自习前,生活委员陈晓婷抱着一摞表格进来:“住宿生登记!新同学填一下。”
林穆接过笔,在姓名栏写下两个字,笔锋利落。祁言凑过去看,发现他在“是否特殊需求”那一栏停了许久,最终写下:
“无。”
回宿舍路上,祁言故意慢半步,踩着林穆的影子。路灯把两人的轮廓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在某个点忽然交汇。
“你住哪个宿舍?”祁言问。
“416。”
祁言脚步一顿,笑出一声“卧槽”:“真的假的?我旁边上铺好就都没人睡了!”
林穆侧头看他,路灯在他眼里映出一点暖色:“这么巧。”
416 宿舍的门锁有些生锈,祁言抬脚一踹,门“咣当”开了。
“欢迎来到 416!”他一把拉开窗帘,灰尘在夕阳里跳舞,“左边下铺是我,右边上铺是你的。”
林穆把行李箱立起来,开始整理。祁言盘腿坐在下铺,看他从箱子里拿出几套衣服,一套深蓝色床单、一台迷你加湿器、一本《天文爱好者》合订本,最后是一只黑色耳罩式耳机。
“你东西好少。”祁言评价。
林穆把耳机挂到床头:“嗯,够用就行。”
祁言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给你。”
里面是一双全新的拖鞋,蓝色,鞋面印着一只呲牙的小太阳。
林穆愣住。
祁言挠头:“超市买一送一,我那双是月亮,咱俩情侣款。”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红了耳朵,连忙补一句:“宿、宿舍情!别想歪。”
林穆低头,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谢谢。”
熄灯前,祁言趴在上铺栏杆,看林穆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忽然问:“你转学……是不是因为家里?”
林穆动作停住,背脊线条绷直。
祁言立刻举手投降:“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黑暗中,林穆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不方便,是……没想好怎么说。”
祁言“哦”了一声,翻个身躺平。过了会儿,他听见下铺传来极轻的一句:
“以后……可能会告诉你。”
半夜,祁言被一阵窸窣声惊醒。他眯着眼往下看,林穆坐在床边,耳机摘了,手机屏幕亮着,停在备忘录界面。
祁言悄声:“睡不着?”
林穆没回头,嗓音低哑:“吵到你了?”
“没。”祁言翻身下床,从抽屉摸出一包草莓软糖,“吃吗?甜的。”
林穆接过,指尖碰到祁言的掌心,像碰到一团火。
糖纸剥开的声音在夜里格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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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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