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落雪,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的青烟白雾,寒风刺骨,涌进鼻腔里的气味是湿漉的,远处时不时传来婉转悠扬的琵琶曲调。
迷雾阵,琵琶声,冷冽香。
这些东西安自渡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亲手创造的阵法——“梦死”。
“梦死阵......"安自渡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此阵有两面,分为“醉生”和“梦死”
醉生,惑魂。
“醉生阵”是为魂灵所设,特别是生前执念极重的‘灵’,这里会让其看到心底最想得到或看到的一切,沉醉于生前最幸福无忧的时光,无法自拔。
梦死,困生。
“梦死阵”是为生人所设,闯入后会得到此生求不得之物,看到内心最想要的东西,或是权利,金钱,人…使其沉溺其中,抵挡不了,参不破,在虚幻和无尽的**中走向死亡。
而进入“梦死阵”中的人,会被牵引经过一层青烟白雾。
安自渡勾了勾食指绑住的判官链,等了片刻,却没等来回应。
安自渡指尖微捻,手指上蹿出一道微弱的火光,他借着光往前走,四周景色仍没变化,只有青烟白雾,没有所谓的虚幻之物。
“咳咳咳—!”刺骨寒风引得他一阵呛咳,喉间涌上铁锈味。
先前刚从上一个‘灵’阵出来,渡了怨念极的‘灵’,刚出阵便接到林知的传音符……又再次开了‘问灵阵’,这让他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
安自渡尝到了口中的铁腥味,感受到了掌心内的温热,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微捏。
判官笔应召而出,笔尖沾染血迹,那血仿佛活了过来,主动缠绕在笔锋之上,安自渡提笔在空中勾勒,一道血色符文缓缓成型。
“真是被禁锢太久了……”
随着符文的形成,青烟白雾缓缓散去,四周景色也发生了变化,露出了阵发的真容。
脚下是郁郁绿阴,花香弥漫,而不远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空中飘雪,寒风凛冽,两者皆谓分明。
这正是"梦死阵"的特别之处,春与冬在此交汇,生与死在此交织。
安自渡缓步前行,指尖始终捻动着判官链。
“你……不可能的!”守仁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入梦死阵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出来!”
“或许是你没能学到精髓。”安自渡语调轻扬,听起来有些气人:“残卷记载的阵法,终是有瑕疵的。”
“不可能!”守仁垂眸看向手中红白相映的梅花:“你究竟是…”
没等他说出口,安自渡已闪到他面前,守仁只觉得手上一轻,那枝梅花已经到了安自渡手中。
"梅花很好,"安自渡仔细端详着枝头绽放的花朵,语气平和,"但阵法差点意思。"
梅花在他手中缓缓开放,顶端的红梅花瓣朝一方舒展,指引着方向。
守仁此刻被符箓压制的不能动弹,只能怒视着安自渡。
“你设法迷惑,让他将血滴在守仁剑上,又将他拉进灵阵中。”安自渡的声音冷了下来,“恐怕不只是让他刺我一剑这么简单吧?”
守仁冷哼一声,阴鸷地盯着他:“大人睿智,但老夫苦等两千多年,就只为此事。”
安自渡笑了,眼中却毫无笑意:“你又怎会甘心。”
安自渡摊开手掌,一本漆黑如墨的书浮在半空,封面由兽皮玄铁制成,似有丝丝缕缕的阴气在流动,上面镌写着“生死薄”三个大字,字体高耸凸起,笔划如蜿蜒的黑蛇。
“你谋划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在这上面,留下一个名字吗。”安自渡的声音很轻,却重重砸在守仁心头
守仁呼吸骤然急促,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浮在半空中的生死簿,他缓缓靠近,颤抖地伸出手,手却从中穿过,摸了个空。
他喃喃道:“虚影……”
“自然。”安自渡道:“你想彻底脱离守仁剑,以完整的魂灵形态进入轮回池,而不是无魂之灵,而不是……”
而不是一抹精血——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守仁痛苦地捂住头,声音哽咽道:“太痛苦了…无魂真的太痛苦了,大人怎能会懂…”
安自渡轻轻叹了口气,怎会不懂。
恰在此时,梅花花瓣轻落,安自渡桃花眸微眯,抬手捏诀,守仁瞬间以一抹绿烟融成梅花枝中。
循着梅花指的方向走,安自渡踏进了“从前”,那是公元前4xx年,一个干旱严重,病疫肆虐的时间点。
他看到宴无咎为太史占星,站在观星台上,观天象得出,双红星现,天灾将至,两颗红星交相辉映。
宴无咎断言,这一切都是荧惑守心之人带来的灾祸。
而通过占卜所指位置为城中东南闹中取静之方向,那只有一处宅邸——便是安自渡的居所。
宴无咎立马上报,当时的安自渡为铸剑师,深得严刚将军赏识,所铸之兵器削铁如泥,刚柔并济,‘陆断马牛,水击鹄雁’。
景色变化间,安自渡看到宴无咎率兵围剿,真所谓是人从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安自渡被绑在铸剑池中的粗壮十字木桩上。
“你要的剑,我已铸好。”
宴无咎仔细摩挲着剑刃,剑身纹理细腻,剑刃光滑如镜,“守仁"二字镌刻在剑脊之上,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安大人的铸剑手艺果真名不虚传。”宴无咎的指尖划过剑脊,“怪不得严刚将军屡屡在君王面前为你求情,试图保你。”
“太史过奖了。”安自渡平静道:“铸剑是我分内之事。”
宴无咎仔细端详着剑身,轻笑道:“你倒不谦虚。”他指尖在"守仁"二字上流连,"大人取此名,是要守住心里虚伪的仁道吗?”
安自渡听出这话有些不对,正欲开口,却见宴无咎眼神一冷道:“大人既将此剑开刃了,那就不能辜负了。”
利刃措不及防刺入胸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安自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宴无咎见他疼痛难忍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情顿时大好,他张开手掌,掌心跳动的蓝色狐火映照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妖异。
“大人。”宴无咎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为了解除荧惑守心的诅咒,令天降甘露,疫病消除,只得委屈您……好好受刑了。"
狐火缠绕在剑身,莹莹蓝光烧灼伤口,燎入皮肤,安自渡疼的无暇顾及他在说什么,意识渐渐模糊。
宴无咎凤眼微眯,眼中含笑道:“大人定在想,我为何会这邪术?”他将手中的狐火吹灭:“又或在猜,我才是荧惑守心之人。”
安自渡艰难吐出几个字:“怎…会…不知…”
“什么?”宴无咎凑近了些,却发现柱上的人已经昏死过去。
安自渡被亲手所铸的剑刺穿胸膛,却仍活着,坐实了荧惑守心的传言。
一切正如林知所说,这就是宴无咎自导的一出好戏。
景象再次变幻,安自渡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为什么当时的宴无咎如此恨他?为什么这段记忆他如此模糊?还有判官链,又是因何戴上?
安自渡被钉在柱子上三天三夜,受狐火所困,灵力衰退严重,加上手脚被缚,他亦挣脱不开。
幻境跳到宴无咎再次出现在铸剑池旁。
“判官大人您看,加上您的精血,此剑才算真的铸成了。”
判官大人!
阵外的安自渡听着这一称呼,脑中似乎被炸了一道惊雷,他顿时愣在原地,眼睛紧紧盯着木桩前的宴无咎。
他为何会知道?这段记忆对于安自渡来说是模糊不清的,这是他“转生”之后第一次来地界寻他,也应当是转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那这个恨意只能是源于……
安自渡不敢再往下想,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听到被绑在木桩上的自己虚弱开口问:“你即恨我,为什么要自愿缠上判官链供我驱遣?”
宴无咎指尖游离至安自渡的喉结处:“……判官大人知晓因果事,竟不知是为何吗?”
判官链是宴无咎自愿戴上的!?可是为何?活人缠判官链无异于蚀骨之刑不相上下,他即有恨,又为何供自己驱遣,又为何将生死交付?
思绪如乱麻般纠缠,安自渡百思不得其解。
四周景象再次发生变化,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他身上原先的黑色民国长衫,化作月白与黛青相间的广袖长袍,外披天青色纱衣,墨发用青玉簪固定,脚下已是皑皑白雪。
这正是进昆仑神山的最后一道屏障,“醉生阵”和“梦死阵”便是在此所设,没得主人应允,所有擅自进入的人、神、魂、灵都会进入“醉生梦死”阵,无一例外。
安自渡足尖轻点,脚下赫然出现一把没有实体的剑影,托着他腾空而起,往前飞去。
“梦死阵”是伴随着进入者心中执念所想所化,执念越重,景象越真,与真实世界难辨真伪。
剑影陡然消失,安自渡轻盈落地。
落地后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长袍的男子,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男子立在原地,折了旁边树上一朵红梅。红梅浮在半空中,泛着金光,男子跟着红梅往前走,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终于,他在白梅树下看到了一只蜷缩成一团的白狐,白狐与落雪融为一体,皮毛上沾了雪花和梅花。
若是个眼神不好的人来找,定是极难发觉的,男子上前将白狐抱起,用斗篷挡着风雪,白狐费力地睁开眼,在闻到男子身上的冷香后,竟缓缓睡了过去。
男子轻笑,匀长的手指抚摸着皮毛,仿佛怀里是一只温顺的白猫。
“你这狐狸倒命大,闯入梦死阵能撑到我来寻你。”他的声音温柔似水:“怎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风雪依旧,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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