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一见到蓁蓁,便颇为欢喜,对蓁蓁嘘寒问暖了一番,蓁蓁自是笑对二鬼,令黑白无常感到欣慰。
言归正传,既是为郭婉纯冤案而来,蓁蓁自要问黑白无常关于婉纯魂魄缺位一事。黑白无常当然如实细细说了。
“自蓁蓁来卫家查婉纯魂魄缺位无果后,冥界再无法寻得婉纯魂魄。”白无常补充道,“判官无法,阎王无奈,事情也就只好这般搁置了,一直搁置至今。”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一卫姓狐族的阿郎卫道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冲入了卫家正堂,高声大喊。
卫霜见他来此,紧张起来,便以眼神暗示其退下继续埋伏。卫道虽心领神会,却不以为然,对黑白无常蔑视而言:“此二鬼阴气甚重,妇人竟敢请你们入狐族卫家,说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又看向卫霜,说:“卫娘子,不把这俩不吉利的阿物儿给轰出去,还等着祸害咱们妖族吗!”
卫霜被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忙唤自己的两个侍女去赶黑白无常。
这下可把黑白无常惹恼了。黑无常推开那俩侍女,骂道:“妇人休要碰我!我们‘阴气’重,我们‘不吉利’,蓁蓁做了妖,也未曾嫌弃、惧怕我们半分!你们这些妖精倒数落起我们来了。我告诉你们!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结冥界久久未定的悬案。快快将郭婉纯的魂魄交出,让我们交了差,让冥界交了差,让天庭放心,让三界安定!”
卫寒起身,对黑白无常道:“你们非说婉纯的魂魄缺位,我倒要来怪罪你们。”
他走到堂内中央,面向黑白无常,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婉纯死后,理应魂归冥界,投胎转世,却为何你们肩负勾魂索命之职,却未能及时勾走婉纯魂魄,令其不得安顿?”
蓁蓁一听他这话,知黑白无常大概应付不了,便替黑白无常抢先回他道:“大郎所言,甚是稀奇。明明你先施了锁魂术,再以全卫姓狐族之力,施了镇魂咒,令郭娘子的魂魄不得自由,才使黑白无常勾不得魂,冥界规矩被破,三界不得安定。大郎何须贼喊做贼,惹旁人看不起!”
“你……”卫寒竟只能说出一个“你”字,便再也无话可说。他早知她手腕了得、城府非凡,毕竟是武后养大的女子,纵是凡间那曾权倾一时的太平公主恐怕都逊色几分。可他也演戏演惯了的,以为自己终归有七成把握,不意她嘴巴子这般厉害,几句话就将他驳得体无完肤。早知如此,就不该顾忌二弟感受,应早早除之而后快。
此时,明方走近堂门,对堂外一处唤道:“二叔,到你了。”
卫寒和卫霜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崔傲亭从容不迫地迈入正堂,对明方说:“阿大,你说得不错。婉纯坟地一丈之外,都可听见镇魂咒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咒语,还有一个女子的哽咽声……”
卫寒心中闻言一颤。
卫道即刻上前指着崔傲亭喝道:“崔傲亭,你来做什么!若你是来胡说八道的,即刻滚了出去!”
崔傲亭轻蔑一笑,对卫道说:“卫四郎,这莫非是狐族卫家特有的待人之道?我从前还以为狐族卫家是何等善良的妖族呢,原来也不比咱们崔家从前干净多少。”
卫道恼羞成怒,继续指着崔傲亭大喝:“崔傲亭!你休胡言乱语、颠倒黑白!”
正当这时,一些卫姓狐族的妖也踏进卫家正堂,对卫道说:“四郎,这个崔傲亭,竟携子鬼鬼祟祟,跑到卫家坟地上,怕是要对狐族卫家图谋不轨!”
蓁蓁逮着了机会,当机立断,起身质问卫霜:“阿家,你为灭口,掩盖郭娘子死亡真相,竟叫卫姓狐族都埋伏在附近!”
卫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二新妇,这不是你说的要让卫姓狐族埋伏在附近,以防万一吗……”卫霜忽地意识到不对了。
肃衡即刻拍案叫道:“老妖婆承认了!承认了她是为灭口,请了所有卫姓狐族都埋伏在附近。好啊!好啊!堂内外的诸位,诸位!你们都死到临头了,还不快与我们一起,惩奸除恶!”
堂内外一片碎语声。
卫霜慌忙解释道:“不不不,我没说要灭口,我没说……”
这时,堂内外响起柏幽的高声大喊:“安静!”
待堂内外寂然,柏幽又对卫霜说:“卫霜,你我也算是老朋友了。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天是会看的,就别强求了。”
卫霜毕竟敬畏柏幽几分,只得弱弱回了一句:“柏仙人明鉴,妾自当给大新妇一个公道。”
她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耳边传来静言的念诵:“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望向看着她的卫寒,见他神色,分明是为当年的事心虚,便起身对他含泪说:“这首《八至》,是凡间当朝女诗人李季兰写的。父亲,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当初强迫阿娘怀上我时,可问过我愿不愿来?”
卫寒眼中含泪,却听静言说:“父亲,您的泪,是流不出来的,对吗?”
卫寒心中一震。静言忽然指着卫寒,对众人高声喝道:“他骗了我阿娘,说他对我阿娘动了真情,其实根本就没有!他既不会流泪,也不会心痛,所以他可毫不手软地对我阿娘施寒心术,还有其他可以让阿娘疼痛得喊叫的法术!”
堂内外再度一片哗然。妖界皆知,寒心术可让被施法的生灵心脏受冻,寒入骨髓,疼痛异常,严重的可丧命。
肃衡渐渐起身。他早从卫恩和蓁蓁口中得知,婉纯生前受到何等折磨,可此时又从静言口中听到这些话,又心痛难忍,肝肠寸断。
他终于开口,对卫寒撕心裂肺地喊:“她是你的妻,你的妻呀!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他喊破了嗓子,又低下头,闭目落泪:“婉纯……婉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该多关心你的,我该发现的,我该发现的……”
卫寒闻言,怒喊肃衡:“是!是你不好!就是因为你,我和婉纯才变成这样!”
“你说什么?”肃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
卫寒的面目开始狰狞起来,令静姝和静言都想起了从前他虐待阿娘时,也是这般模样。只见卫寒怒吼:“就是因为你!你明知我爱婉纯,明知她嫁作人妇,还对她纠缠不休。若不是因为你,我和婉纯焉会如此?”
“卫寒!”肃衡急了,“你给我听清楚!我与婉纯清清白白!当年,我确实追求她,可她一心在你,未曾对我有意。她嫁给你之后,我才甘心全身而退,只以朋友身份与她来往,未曾插足过你们二人生活半点……”
卫寒不耐烦地打断他,喊:“你撒谎!你若真无心破坏我们的感情,便理应不再与她相见!就是因为你对她的纠缠,我才日渐愤懑,脾气也越来越差,与她不和,最后……误杀了她……”
肃衡火冒三丈,指着他激动道:“你骗她,占有她,虐待她,杀了她,还要找借口把罪过都推给别人。婉纯竟一心爱你,我替她不值啊!不值啊!”
“不值什么不值!”卫道对肃衡斥道,“人家都说了,是误杀。卫寒爱妻心切,情急之下,冲动杀人,情有可原,天谴不可罚!你有什么好叨叨的?”
“冲动?”肃衡离开座位,走近卫道、卫寒和卫霜,“你居然敢跟我说是‘冲动’?卫二郎也爱妻心切,可他情急时冲动对付的都是他爱妻的敌人,而不是他的爱妻!哪来的什么狗屁‘情有可原’?”
肃衡开始迈步,对面前的卫道步步紧逼,继续说:“还‘天谴不可罚’,天谴是你家开的?畜生就是畜生,永远学不会说人话!”
卫道指着肃衡的鼻子,气得那伸出的手指直颤抖,半晌也只说出几遍“欺人太甚”。
蓁蓁走到正堂中央,站到卫恩身旁,对卫道等人道:“把镇魂咒解了吧。”
卫道从鼻子哼出一口气,冷笑一声,漠然道:“解?卫蓁蓁,早听说你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如今看来,你不仅不安分,还咄咄逼人。我们不解,你还能把天翻个个儿不成!你以为你姑母日月凌空,你也能改换天命吗!想得美!我告诉你,世上就没有这么好的事儿!太平公主是阿武婆亲女都如此下场,你小心你的一言一行!”
卫恩闻得卫道竟敢公然威胁蓁蓁,怒从心头起,欲护蓁蓁,却听她言:“我不是我姑母,也不做太平公主。”
“那你究竟想怎样!”卫道怒得发髻都歪了。
卫恩替蓁蓁回答他:“我们只是想要生无哀、死无怨。”
卫道忍俊不禁,说:“生无哀?死无怨?你在逗我?卫蓁蓁,你姑母杀了那么多人,你居然来跟我说——‘生无哀、死无怨’?你当我好糊弄的!”
蓁蓁也不甘示弱,即刻回应:“姑母功过如何,自有凡人去定夺,我只管现下这一件事,你休要岔开话,避重就轻。”
卫道这可笑不出来了,心想这妇人是哪里练出的嘴巴子,真是见招拆招,拆得连退路也不给。
他很快厉色起来,斩钉截铁地喊:“你们这些小辈,都给我听好了。婉纯,就是卫寒情急之下,冲动所杀。夫妻间,焉有不争执之时?争执起来,难免就这个伤、那个死的。家事而已,何须多言?”
“家事?”林岳起身,“好一个‘家事’,只以此二字,便定了一女子生死。要不我怎么以前就看不起你们卫家呢!”
他走近卫道,对他说:“我就纳了闷儿了。冲动也好,情急也罢,杀了人便杀了人,究竟哪来的这么些借口?夫妻争执就要打打杀杀,那既然你说是家事,夫妻间又何必打打杀杀?”
“这……”卫道竟一时无言以对。很快,他恼羞成怒,对面前这些不听话的人喊:“你们都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吗!一个妇人死了便死了,你们跟我啰嗦什么!去外头降妖不好吗!欺负自家人做甚么!”
“家恶不除,何以护三界!”卫恩一声厉喝,“死的是我大嫂,她姓郭名婉纯,无字。她是一个人,她死了,那就是一个人死了,不啰嗦这个要啰嗦什么!”
卫霜低吼了一声,似是恨铁不成钢。卫道则气急败坏:“我说卫恩,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呢!凡间以男为尊,这婉纯死了,又不碍着咱们什么事儿,你何必跟着那妇人一起咄咄逼人呢!”
卫恩即刻回道:“女娲娘娘当年抟土造人时,也没规定三界以男为尊吧!”
卫道又哑口无言。卫霜正欲教训卫恩,不料卫道索性撕破脸,指着卫恩破口大骂:“卫恩!你这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禽兽。依我看,真正杀死婉纯的,不是卫寒,而是你!她死于你的锥骨笔,这锥骨笔说不定就是你递给你大兄的。你当时定是唆摆了你大兄,才令你大兄冲动杀了你大嫂。好一个借刀杀人,借刀杀人呀!”
卫恩登时脑袋一蒙。蓁蓁闻言,对卫道厉声说:“卫道!你休要混淆视听。郭娘子死于锥骨笔是不假,可动手的是卫寒。借刀杀人?你有何证据证明是二郎挑拨离间,害卫寒杀了郭娘子?难道卫寒口口声声说爱郭娘子,还会如此轻易受人唆摆杀妻?”
卫道和卫霜都愣住了,果然卫蓁蓁这一口伶牙俐齿如她使的剑般刚毅狠辣、不留余地。卫道和卫寒都无从辩驳。
“赶紧解了镇魂咒!”肃衡已等得不耐烦了,“快解了!”
“我们若不解,你们又能把我们怎样!”卫霜似乎有恃无恐,对肃衡厉色喝道。
肃衡握紧了拳头,愤然冲卫霜、卫寒和卫道喊:“你们虐待婉纯还不够,还杀了她,不让她魂魄自由,还有脸披这张人皮!还有脸称自己是人!呸!你们连狐狸都不是!是猪狗!是猪狗中的猪狗!”
卫霜和卫道皆是妖界狐族长辈,对自己的狐狸身份极为看重,一听肃衡最后那几句,皆勃然大怒、怒发冲冠,只见卫霜怒喝肃衡道:“田舍汉!我们何时虐待大新妇了!夫管教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跟‘虐待’那是两码事儿!”
蓁蓁与卫恩低语一番,卫恩点头,蓁蓁便朝流华使了眼色,流华遵命去杏树林唤了土地神出来,又请土地神入了堂内。此时,卫霜和卫道还依旧与肃衡争得面红耳赤。
土地神迈入堂内后,众人便见蓁蓁对土地神行了万福礼,又对土地神说:“土地神,劳驾您老人家来一趟。听说一方土地神对一方土地事无巨细皆可知晓。敢问土地神,您是否记得,卫家大新妇郭婉纯生前与卫家大郎卫寒关系如何?在卫家过得如何?”
土地神抚须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不管家事。”
蓁蓁遂对土地神粲然一笑:“土地神明鉴,妾不是在请您管家事,想问您,郭娘子生前究竟在卫家是何等遭遇?”
土地神沉默片刻,回她道:“蓁蓁,我并非是在敷衍你。只是我身为一方土地神,虽可知一方事,可有些事儿,我是无权掺和的。”
柏幽随即起身,走到土地神面前,对他说:“土地神,我们也算是旧交了。就算看我面上,你当着众人的面,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事关是非曲直,土地神,你是神,我是仙,你我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土地神一听,思量须臾,颔首而言:“好吧,我说来便是。婉纯自诞下静姝以来,渐受卫霜与卫寒母子虐待,不得安乐,以至于疾病缠身、日夜暗啼。一日,我闻得卫寒因寻不得剑谱,去问了卫恩,卫恩只说了剑谱已交还至婉纯手里,卫寒便咬牙切齿,拂袖而出。卫恩还没来得及拦卫寒,卫寒就冲进了自己寝室,一击杀了婉纯。唉!可怜婉纯两个亲女小小年纪,竟目睹父杀母,可谓惨绝人寰矣!”
土地神话音刚落,堂内外再度哗然。
“土地神!”卫道正色大喝,“你身为神,竟如此无中生有、谣言惑众!我要让卫迎和卫昭告到玉帝面前,说你滥用职权、诽谤狐族、扰三界安宁!”
柏幽厉声对卫道喝道:“卫道你放肆!怎么说土地神也是天庭亲封,焉能容你这般大呼小叫、无礼造次!”
说曹操曹操到,卫迎和卫昭从天而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