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聊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慧眼慧耳常在午饭后来看他。
这件事虽然阁主也怪罪于他们办事不力,慧眼原先本想来兴师问罪,看到姜聊胡子拉碴的整个人和被吸了精气神一样,呆坐在门边什么也不说,昨晚上放在这的饭一口没动。
见姜聊这个样子,慧眼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知道姜聊是个心思细腻的,这件事他本也是出于好心,只是还是太单纯了,一股子孩子心性考虑不周。
慧眼坐下来和姜聊说了很多,只是姜聊依旧木讷着,失焦的眼睛一动不动。
直到第三日,姜聊才肯与他们说一两句话,净一些吃食。
说话也是奇奇怪怪的。
一直问慧眼为什么他的难受,他还找得到弟弟吗。。还有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慧眼坐在门外慢慢开导他。
难受,是因为失去。人只要对另一样东西产生了情感,当它逝去时,都会心痛,就像缺了一块。比如他对阿闵,他对姜聊,姜聊对姜十堰,鸿和对三公子。每一种情感都会像树苗一样,在肉长的心里生根发芽,缺一不可。
至于姜聊还能找到弟弟吗。慧眼不敢说,十多年了,找了这么久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信;何况姜聊他曾经失过忆,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这个所谓的弟弟是否真实存在,也是个未知数。但找到那个所谓弟弟似乎已经成了姜聊的一种执念,这种执念根深蒂固无法消除。
关于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慧眼只是叫姜聊以后不要再说了。先过好当下比什么都好。
姜聊又托慧眼叫人去城外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给阿芜做一个墓,也给墨竹一家三口烧一点纸钱,等他禁闭解除后再去看他们。
三月后就到了春日中旬,姜聊从密闭的小房间出来的时候阁主已经病得不行,病恹恹地只能躺在床上等着人来伺候
姜聊斜眼瞥见那棵枯树下长满了草,那草犹如懂得了他的心意一般,溢了出来。
这三个月他思考了许多,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宅内他们都把他当做大公子姜漻生,他在大公子的阴影下生活了十年;这十年他事事都做的最好,一切都是证明自己并不比大公子差,他也可以是他自己;但这一些仿佛都是无用功,他们只在乎他的脸那个与大公子相似的脸。
阿芜的死犹如警钟敲响了他,他想要为自己而活,寻找他存在的价值。
姜聊一个人绕着宅内走了一圈,路过东院时驻足停留片刻,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姜十堰。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他的错,听慧眼说堰公子被阁主好一顿骂。
现在他无颜面对堰公子。
堰公子千叮咛万嘱咐,可自己明知是错还是不听,还是要闯。
姜聊又走了好久,还没走到南院就听到那里的吵闹声。
走近了,就看到四个木匠哐哧哐哧地抬着门安在南院上。姜郴站在旁边拿着燃烧的火折子扔在卸下来的的门上。熊熊烈火燃烧,木料在火里吱啦吱啦地响。
姜聊看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人。
“逢生,你在看什么。”
是堰公子的声音。
回头,他眸色柔和,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
姜聊退后一步,对姜十堰行礼。
“公子。”
姜十堰将他扶起,侧目看到那团火光,目光停留在面前的火红。片刻,姜十堰走过去,姜聊跟在他身后。
“好好的门为什么要烧了?!”
姜郴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抬眼扫过姜十堰,又看了眼姜聊。
嘴唇动了动,“与你何干?一个门而已我想换就换。”
姜十堰笑而不语,看向鸿和。
鸿和捕捉到目光,走到姜十堰面前,附身在他耳边低语。
姜聊在身侧偷听到一些。
“是阁主这几日常常来南院,公子不准他进来,昨天阁主把手放门上,公子今天就叫人把门换了。”
姜十堰点点头。
“鸿和,你就和他说做什么,我的事不必他们管。鸿和,走。”末了,姜郴一甩袖,踏进南院。
“嘭”的一声,南院大门紧闭。
长街上,姜十堰和姜聊驻足在大火身侧,火近在眼前,火势渐长,站的近恐怕引火烧身。
“公子。”姜聊呼唤道,“小心火。”
“无妨。”
蓝色的眼眸里火焰在燃烧,直到火焰熄灭,留下一地的灰烬。
“逢生,你陪我去趟东院,陪我下几盘棋。”
“好。”
一路上寂静无言。
“逢生,生死离别乃世间常态,我们都无法改变;不要因为一时的错误纠结一生。”
茶水倒入盏中,茶水在天青色的冰花开片杯中荡漾。
姜聊沉默不语,攥紧手中的棋子。
姜十堰不动声色,敲了敲棋盘,一子落入棋中,胜负已定。
“人生是一盘棋,冥冥中自有注定,步步为营,以身入局才能死得明白。不可贪胜也不能不胜。”
姜聊放下棋子,“我输了。”
“输赢乃兵家常态,不必在意,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了。”姜十堰抬手敲在姜聊头上,“莫要因为一件事就成了木头,她或许也过得很好,她自然也希望你过得好。”
“嗯。”姜聊点头。
“过几天有事,你这几天就先不出去了,我买了些小孩子习字用得字帖,给你打发时间。”
“好。”姜聊将那一盏茶一饮而尽。
“逢生,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在一件事情上一直纠结,要往前看。”
姜聊走后,姜十堰在药柜里翻出一瓶药,攥在手里。指尖敲击桌面,目光停在悬挂着的画像,心里细细密谋着。
“碰碰!!”
姜聊刚准备入睡,就听见有人在砸门。敲门的声音很急很慌,外面的人不断呼唤着。
姜聊套上衣服起身查看。
“姜聊,阁主不行了,他要见你。”慧眼喘着粗气道。
姜聊拧眉,“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生死总是在一瞬间,何况是阁主这样的老人家,你快去吧!他急着见你。”
慧眼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姜聊往内院走。
阁主房门前,堰公子站在那,等着姜聊。
“公子。”
姜十堰点头,摆摆手让慧眼先回去。
来的路上姜聊他也明白,叫他来无非是因为大公子,因为他的脸。
“公子,等一下我要说些什么?”
姜十堰替姜聊理了理,因为匆忙没来得及整理好的衣襟。
“你不必说什么,你就静静地在床头坐着就行。委屈你了。”姜十堰摸摸姜聊的头,理好前面的碎发,拍拍他的背,“去吧。”
门推开,里面一层层的帐子,帐子的中央是一张床,阁主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见有人来了,忙着说叫他过来,嘴里喃喃着。
姜聊走进了,听到的就是“漻生。漻生。。”
“漻生,这么多年终于愿意回来看爹了,你是来接爹走的嘛。”
姜聊垂头沉默不语,只觉得一股子酸涩爬上鼻腔,终是没有忍住趴在床头哭了。
人人都把他当做他,可他偏偏不是他。
今天他闲来无事出了宅子,去地下城别的地方逛,外面的那些人,人人都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人人都觉得他是因为他这张脸才能攀龙附凤住在宅里。
他恨他这张脸,他也恨透了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
连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名字也是因为那个人起的,自己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姜漻生。
若不是因为脸与他有几分相似,他也会和万千乞儿一样饿死街头无人问津。
他分不清,到底应该是恨还是继续装做无所谓把这一切是恩赐。
阁主手抚上姜聊的脸,像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想见,细细摩挲这他的脸。
“漻生,漻生。。”
手指拂过他的脸,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左侧眉毛上的痣,阁主看了好久。
指尖最后停留在姜聊右眼正下方的那颗痣,小的时候明明还没有那么明显,长大后这颗痣就像姜聊的意志逐渐明显起来,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们“我不是他”。
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阁主如梦初醒,手指僵硬地抽回。
“原来是逢生呀。”
眼神里藏不住的失落,这个也是十年前姜聊也看过,在他第一次来到这的时候。
姜聊哭诉。
“我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是他,我是姜逢生,我究竟是谁。。我都忘记我原本的名字叫什么,仿佛我十年前的日子都是一场梦。”
“我的人生好像是虚假的,一碰就碎。”
门被打开,姜郴从外面走进来,姜聊止住了哭声,回头看他。
姜郴见姜聊这红鼻子的样子就明白他哭过,走进了拍拍姜聊的肩。
刚才在门外,姜郴听见里面稀稀疏疏的声音,仔细听了一些,自然也知道一些原委。
“你出去吧,我在这里就行了。没什么好哭的,不值得。”递了个帕子给姜聊。
姜聊拿过帕子,起身离开。
“是。三公子。”
门关上,姜聊低着头对姜十堰行礼,怕他看到哭红的眼睛。
“公子,我先走了。”
“好。”
出了内院,姜聊不知道该去了,心里面空空的,总觉得没有归属。
他就像做宅内的孤魂,借着别人生活。
“你干的?”姜郴拿帕子细细擦过刚刚阁主碰过的手,每一个指缝都不放过。
姜十堰眸子一闪,“哥哥,有些话不能明说,谨言慎行。”
姜郴冷冷地扫过姜十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你真是疯了。”
“你不是恨他吗?我帮你除掉他。”
阁主去年冬也生过重病,那个时候就是靠姜十堰给的药吊着。是因为姜十堰觉得姜郴再恨也是父亲,死后姜郴必定会伤心;那日在大堂,姜郴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今日又亲手烧了他碰过的门。
姜郴如此恨他,那帮姜郴除掉他。
姜郴擦手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姜十堰。
姜十堰眸子掩盖不住的阴鸷,像是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向他邀功。
姜郴登时觉得头皮发麻,身子颤了颤,故作镇定咽了咽口水,将手里的帕子一扔。
“姜十堰啊姜十堰啊,真是时境过迁,你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还需要人保护的大漠小孩了。罢了,就这样吧。”
姜郴手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姜郴走后,姜十堰进了门。
“十堰!!!你是来救我的吗?”
阁主一把拽住姜十堰的袖子,紧紧地拉扯着,恳求着。
姜十堰面对他的低声下气,莫名其妙地心里发爽。
“原来你也不求人呀!十年前我也是这样,求你也不要杀墨竹的,你不也没听。”
姜十堰把袖子从他手中拽开,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见他老实了,就坐在床榻旁拿起一旁的苹果用小刀削皮,平静地阐述。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姜十堰,只是因为我第一次见你,你笑着对我说,‘以后我是你的儿子’,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把我当过你的儿子,你只是手里多了个可以让你与别的组织抗衡的筹码罢了;姜郴他说得对,你在意的是名利权,你和我那个不负责的爹一样,哄骗那些可怜的人,像我爹骗我阿娘一样,然后一甩袖子当做什么都是不得已。你们这种人只让我感到恶心。”
“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不值得被原谅,但你们也同样不值得。”
话落,一个苹果刚好削完。姜十堰把苹果放在小桌上。
“就让我结束你这该死的一生。”
刀子瞬间捅入阁主胸口,阁主抽搐一瞬就瘫在床上,嘴角流着血,睁着眼睛死死盯着姜十堰。
姜十堰抬起自己冰冷的手替他将眼睛阖上,嘴里喃喃一句西域话。
姜郴回到南院,只感觉身如冰窖,颤颤巍巍地将外裳全部脱掉,把自己蒙到被子里,让被子将自己包裹,寻求温暖。
鸿和从偏殿出来,怀里抱着绵绵,见他这样连忙跑到姜郴面前询问。
担忧地皱着眉,语气焦急。“公子,怎么了。”
姜郴探出个脑袋,绵绵见了姜郴,从鸿和身上跳下来钻进被子。
捋着绵绵的毛,姜郴眼睛里闪着泪,没头没脑地问鸿和。
“我为什么会难受?刚刚我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通报,他已经死了,这个时候我难道不应该开心,我感觉我胸口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压着我,我为什么会这样?!他死了,我是不是就应该原谅他了,可是我不想,他死了并不代表那些伤害也会随着他而消失。”
“没事的,公子。”鸿和像姜郴平时摸他和绵绵一样,摸姜郴的头。“不会道歉的人不配得到原谅。”
“你难受,是因为你的心是肉长的,你是有感情的;会伤心,会心痛,也会怜悯和渴望。”
“那我对姜十堰呢?”姜郴垂着脑袋,悲伤在眼底荡开。
想到刚来燕尾阁的姜十堰,他说他叫乌苏,因为他的眼睛和胡人血统,他总是被人欺负,姜郴只不过念在虚有的兄弟情分,帮他撑了一次腰,他就一直黏着自己,再到后来大哥的死,与他无关,自己却因为心虚一股脑怪就长在他身上,让他剑走偏锋去苗夷寻求什么复活之术。
姜十堰做了所有错事一件件一桩桩,姜郴都在无形中参与。
他无法纯粹地去恨姜十堰,他也无法与他和解。
他无颜面对。
“阁主竟然已经死了,你和堰公子就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必须纠结这么多,堰公子还是挺在意你的。”
姜郴眼中含泪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立刻双手握住鸿和的手,道:“你也是。”
“我知道。”
鸿和笑笑,拍拍姜郴的手。
如果你知道我卡文写不出,去写了四万字的番外你也会给我竖大拇哥的[点赞][点赞][点赞]
小女子在学校的时候两眼一睁就是算塔.罗 算什么有钱 都说我会有钱 钱呢 没钱的日子好焦虑 我和朋友本来打算国庆一起去爬学雪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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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老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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