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凌晨开始下的。
林夏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慢。他攥着冻得发僵的手机，屏幕上是刚发出去的求助消息——忘带钥匙，宿管阿姨的电话打不通。指尖在屏幕上打滑，连带着围巾也松了半截，冷风顺着领口钻进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同学，你挡着门禁识别了。”
声音裹着雪粒落下来时，林夏猛地回头。路灯的光晕里站着个男生，穿着跟他同款的深灰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卫衣。对方手里捏着张门禁卡，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指尖似乎正无意识地敲着大腿。
林夏赶紧往旁边退了半步，道歉的话刚到嘴边，就看见对方抬手刷了卡。电子锁“嘀”地响了一声，男生推门时侧了侧身，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进不去？”
“嗯，”林夏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指绞着围巾末端，“忘带钥匙了。”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能看见对方校服左胸别着的校牌，照片上的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名字那栏写着“川渝”。
川渝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推开虚掩的门往里走。林夏犹豫了两秒，也跟了上去。门在身后关上时，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楼道里的暖气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哪个宿舍的？”川渝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铁门，怀里抱着的画板往臂弯里紧了紧。画夹边缘露出半截素描纸，能看见几笔潦草的树影。
“307。”林夏报出宿舍号
“巧了，”他站直身体，画板往肩上一甩，“我在407。”他往楼梯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林夏还站在原地，“愣着干嘛？上去等宿管阿姨，总比在这儿冻着强。”
林夏跟在他身后上楼梯。川渝的步子迈得很大，军绿色的围巾随着动作在身后晃来晃去，偶尔有没系紧的线头扫过台阶，沾起一点从窗户飘进来的雪沫。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暗，在两人之间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你是美术生？”林夏看着他怀里的画板，没话找话。
“嗯，”川渝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有点发飘，“周末加训，刚从画室回来。”他忽然停下脚步，林夏差点撞上去，“对了，你叫什么？”
“林夏。”
“林夏，”川渝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品尝这两个字的味道，“夏天的夏？”
“嗯。”
“挺好，”他笑起来，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跟这天气反差挺大。”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楼，川渝往307的方向偏了偏头，“到了。”
林夏站在宿舍门口，看着川渝转身要往上走，忽然想起什么：“谢谢你。”
川渝停在楼梯转角，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画板上的素描纸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小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宿管阿姨一般七点来，你要是冷，就去407待会儿，我宿舍没人。”
林夏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四楼传来开门的声音。他看着川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怀里的画板轻轻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楼道里的暖气管依旧在嗡鸣，林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那么冷了。
他靠在宿舍门上，看着窗外飘得更急的雪。路灯下的雪片像是被揉碎的星光，落在楼下的香樟树上，积起薄薄一层白。刚才川渝站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混着雪的气息，在暖融融的空气里慢慢散开。
林夏在307门口站了没十分钟，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黑暗里能听见雪粒打在窗户上的沙沙声，还有自己牙齿轻轻打颤的动静——不是冷的，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四楼忽然传来椅子拖动的声响，接着是下楼的脚步声。林夏刚站直身体，川渝就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灰色外套。
“给。”他把外套递过来，自己只穿着件单薄的卫衣，脖颈处的皮肤在昏暗里泛着冷白，“画室暖气足，我穿不着这个。”
林夏捏着外套的袖口，布料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是搁在阳台晾了整个下午。他抬头时，正撞见川渝往他身后瞥了眼紧闭的宿舍门，眉梢挑了挑：“还没动静？”
“嗯。”
“那下来吧。”川渝转身往楼上走，声音在楼梯间荡出轻响，“我刚泡了热茶，正好给你暖暖手。”
407的门没关严，留着道缝。林夏推开门时，先闻到的是淡淡的茶香，混着刚才在楼下闻到的松节油味。川渝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手里转着支铅笔，画夹摊开在桌面上，刚才那幅树影素描旁边，多了几笔路灯的轮廓。
“随便坐。”川渝头也没抬，指了指对面的空床。林夏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刚坐下，就见对方推过来个马克杯。琥珀色的茶水冒着热气，杯壁上印着歪歪扭扭的“加油”，像是用马克笔写上去的。
“红糖姜茶，”川渝终于停下笔，转过来看着他，“我妈塞我包里的，说冬天喝这个顶用。”他自己面前也放着个杯子，里面的茶水已经见了底，杯底沉着几片姜。
林夏抿了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像被阳光裹住。他注意到川渝的画纸上，路灯旁边多了个模糊的人影，缩着肩膀，围巾缠得老高，像极了刚才站在校门口的自己。
“你画得真好。”他没忍住，轻声说。
川渝笑起来，指尖在画纸上敲了敲：“瞎画的。”他忽然把铅笔往笔筒里一丢，起身走到窗边，“雪好像小了点。”
林夏跟着凑过去。楼下的香樟树被雪压弯了枝桠，有学生抱着书从树下跑过，脚印在雪地里踩出串深浅不一的坑。川渝忽然指着斜对面的教学楼：“看见三楼那个亮灯的窗户没？”
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有扇窗透着暖黄的光。
“那是宿管阿姨的值班室，”川渝的指尖在玻璃上敲了敲，“她一般七点十分才从那儿出来，估计是在给她孙子织围巾。”
林夏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上回我钥匙锁宿舍里，在这儿等了她三回。”川渝转过身，卫衣领口滑下去点，露出锁骨的弧度，“后来就摸清规律了。”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林夏手里的马克杯上，“再喝点？”
林夏刚点头，楼下就传来宿管阿姨的大嗓门，喊着某间宿舍的同学开门。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川渝先一步抓起林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送你下去。”
下楼时，林夏走在前面，能听见身后川渝的脚步声，还有画夹偶尔蹭到墙壁的轻响。到三楼楼梯口时，他停住脚步，转身把外套递回去：“谢谢你的衣服，还有茶。”
川渝没接，反而往他怀里推了推：“你先穿着，等回宿舍找着厚衣服再说。”他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林夏手里，“橘子味的，含着暖和。”
橘色的糖块在掌心发黏，带着点甜香。林夏捏着那颗糖，看着川渝转身往上走，军绿色的围巾在身后甩了甩，像只轻快的尾巴。
宿管阿姨正好提着钥匙串走过来，看见他就念叨：“小林啊，下次可别忘了带钥匙。”林夏嗯嗯应着，看着阿姨打开307的门，回头时，四楼的窗口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个俯身画画的身影。
进宿舍后，林夏把糖塞进嘴里，橘子的甜混着姜茶的暖在舌尖漫开。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外套，忽然发现内袋里别着支铅笔，笔杆上刻着个小小的“渝”字。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对面的教学楼顶，积着的雪反射出细碎的光。林夏捏着那支铅笔，忽然想起川渝画纸上的人影，指尖在笔杆的刻字处轻轻摩挲了两下。
明天早上，或许该去407还外套，顺便……还这支铅笔。他望着窗外渐亮的月色，悄悄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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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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