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晚莞和施楚音早早等在明德大厦的会议室，手中的活动册上印着“荣州大学陶春艳教授”，这个名字让赵晚莞的心跳微微加速。
陶春艳，这个在室内设计界响当当的名字，曾经是赵晚莞大学时的老师，也是她最敬爱的导师。这位陶教授看出了赵晚莞的潜力，在大三时鼓励她参加荣州大学生室内设计师大赛的老师。不知道五年过去了，陶教授还记不记得赵晚莞，她坐在位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赵晚莞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整齐地放在桌面上。
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像蜂群般嗡嗡作响。两个星期的培训即将结束，然而对于这两个星期的培训中，赵晚莞最期待的就是这场培训，不仅仅是因为会遇到曾经的老师，还是因为她每次上陶教授的课，都能学到不一样的知识。
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会议室安静了下来。赵晚莞抬头，门外走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身材纤细，穿着剪裁利落的亚麻套装，灰白的短发整齐地别在耳后。她走路时背挺得很笔直，步伐轻盈有力，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包。没错，这人就是陶教授，这张脸对于赵晚莞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
在刚进入大学时，赵晚莞并没有那么优秀，她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设计能力，每次设计的作品都得不到老师的肯定，迷茫的大一大二甚至让她一度想到毕业以后不再从事室内设计的工作。然而那个又一次被教授否定作品的赵晚莞，真是陷入了学业的低谷。好在陶教授发现了赵晚莞的情绪，并告诉她“设计不只是为了谋生，更是为了传递情感”。
之后的赵晚莞重新理解了室内设计的概念，也在陶教授的指导下，在设计这条路上走出了“赵晚莞风格”的路线，也在这个过程中，陶教授鼓励她在大三参加荣州大学生的室内设计师大赛，没想到一举夺得金奖。
赵晚莞感觉喉咙发紧，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五年没见，陶教授看起来几乎没变，只是眼睛的纹路更深了些，灰白的发丝更多了些。她正微笑着环视着整个会议室，目光扫过赵晚莞时停顿了一秒，眉头微微挑起，似乎也认出了这个曾经的学生。
"各位早上好。"陶教授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柔和，带着一种赵晚莞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节奏。赵晚莞悄悄松了口气——陶教授没有当场点破她们的师生关系，这让她能更自在地参与课程。但随即她又感到一丝失落，难道陶教授不记得她了？
"在开始之前，我想请大家闭上眼睛一分钟。"陶教授双手轻轻交叠在身前，"回想一下你们曾经去过的最让你感到舒适、放松的空间，那个让你一进去就忍不住微笑的地方。"
赵晚莞闭上眼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大学时陶教授的办公室——满墙的设计书籍，窗台上的多肉植物，那张总放着热茶的旧木桌。那是她经常去请教问题的地方，每次推开门，都像回到另一个家。
"现在，请告诉我，是什么让那个空间如此特别？"陶教授的声音引导着大家。
陆续有人回答：“光线很柔和”“家具的摆放让人很自在”“有我喜欢的味道”“能看见窗外的树”……
赵晚莞鼓起勇气举手：“那个空间里的每件物品都有故事，而且它们摆放的方式让人感觉被理解、被欢迎。”
陶教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很好的观察。这正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核心——空间的情感共鸣。”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赵晚莞完全被课程内容吸引。陶教授讲解的"空间情感共鸣"理论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前沿理念——如何通过材质选择、光线运用和空间布局唤起使用者特定的情感记忆。她展示的案例研究中，一个位于岚山的海岛民宿改造项目尤其让赵晚莞震撼。
"这个民宿原本是普通的混凝土结构，我们保留了主体，但加入了大量本土材料——石灰岩、红瓦、泡盛酒厂的废弃橡木桶……"陶教授切换着幻灯片，展示改造前后的对比，"最重要的是，我们研究了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将'庭院社交'的概念融入设计中。"
赵晚莞快速地记着笔记，这些理念与她最近接手的项目惊人的契合——潮汐岛的民宿改造。业主早已将老房子的照片和视频发给赵晚莞，而她正苦于如何平衡商业需求和岛屿特色。
"设计师不仅是空间的规划者，更是情感的翻译官。"陶教授说着，目光扫过全场，在赵晚莞身上多停留了一秒，"我们手中的材料和光线，能够唤醒人们深埋心底的情感记忆。这种能力，需要被温柔而谨慎地使用。"
课间休息的十分钟里，赵晚莞仍沉浸在震撼中，机械地翻看着笔记。她从未想过设计可以如此细腻地回应人的情感需求，这与她过去在商业设计中追求的"高效""吸睛"相去甚远。
"看来你对海岛民宿的案例特别感兴趣？"
赵晚莞抬头，发现陶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跟前。近距离看，陶教授眼角的纹路更加明显，但眼神依然清澈明亮。
“陶教授。”赵晚莞慌乱中站了起来，“我是赵晚莞，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记得。”陶教授笑着打断了她，伸手轻轻按在她肩上让她坐下，“我当然记得，荣州大学生室内设计金奖‘城市疗愈花园’，那个将废弃高架桥下空间改造成社区花园的作品。”
“那个设计……多亏了您的指导。”赵晚莞有些脸红。
“你好像对这个海岛民宿的改造特别感兴趣？”陶教授声音轻柔。
赵晚安惊讶于陶教授的洞察力：“实际上，我最近正在谈一个海岛民宿的改造项目，第一次尝试，很有兴趣，但也很迷茫。”
陶教授眼睛一亮：“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们可以详细聊聊。这会儿得上课了。”
赵晚莞心中暗喜，没想到陶教授愿意和她聊这个话题，真是太幸运了。
赵晚莞连连答应。
陶教授的课又继续了，施楚音在一旁轻轻地说：“晚莞，你真是太幸运了，遇到大学教授帮你解谜，我看你这个海岛民宿八成是能拿下了。”
赵晚莞微微一笑：“午饭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去吧，我跟那个施明川一起。”施楚音善解人意。
课程结束后，其他学员陆续离开，赵晚莞收拾着东西，心跳加速，她即将单独向陶教授请教那个海岛民宿的项目。
餐厅里，人不是很多，她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先给我看看你的项目资料。”陶教授微笑着说。
赵晚莞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调出了业主拍给她的照片与视频：“这是一个叫潮汐岛上的老房子，前阵子去那里度假，遇到业主让我改造，由于这个事前几天刚跟我说，只有老房子的照片和视频，初步方案我等培训结束后再去一趟潮汐岛再完成。但是从我第一次去那里度假，我就观察到那里原本就是一个渔村风格，我想着在改造的过程中加入一些现代化的舒适度。最大的挑战是……”
"季风季节的潮湿问题和如何平衡游客对'原生态'的想象与实际功能需求。"陶教授接过话头，眼睛没离开屏幕，"我之前做的项目有类似问题。"
赵晚莞惊讶地张大嘴："您怎么知道？这正是我最头疼的两点！"
陶教授笑了笑，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素描本翻开："看这个。"她指着一页手绘草图，"我们在墙面加入了30厘米的空腔层，内部铺设了当地特产的石头，既隔热又吸湿。外观上保留了传统的茅草覆盖，没人看得出里面的玄机。"
赵晚莞凑近细看，茅塞顿开："太巧妙了！这样既保持了外观的传统感，又解决了潮湿问题。"
"还有这个。"陶教授翻到另一页，展示了一个半户外餐厅的设计，"我们用可伸缩的玻璃幕墙和竹帘系统，晴天可以完全打开让海风吹进来，雨天或烈日时又能封闭起来。游客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自然体验'，但不会真的被晒伤或淋湿。"
两人的午餐在热烈的设计讨论中不知不觉变凉。陶教授分享了大量海岛民宿设计的实战经验：如何利用海风走向自然通风，哪些本土材料既美观又耐用，甚至包括如何说服固执的当地工匠尝试新方法。
"最重要的是，"陶教授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柠檬茶，"不要为了设计而设计。先静下心来倾听那个地方的声音，海浪的节奏、渔民们傍晚归来的笑声……让你的设计成为这些声音的放大器，而不是覆盖它们的噪音。"
赵晚莞飞速记着笔记，感觉眼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商业设计中追求的"标准化""效率最大化"在这里完全不适用，取而代之的是对地方特质的深度理解和尊重。
"陶教授，您说的这些，完全颠覆了我对设计的理解。"赵晚莞真诚地说，"在公司里一直从事着商业价值的设计，我们总是被要求快速产出、控制成本、追求网红效果……"
陶教授笑着说：“商业设计领域更多的是为了谋生，设计本应是人与空间的对话，但现在太多设计师只是在复制粘贴流行元素。你能跳出这个商业设计，去接一个你感兴趣的设计，这本身就说明你喜欢与空间的对话。”
陶教授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递给赵晚莞：“这本书送给你。”
赵晚莞接过书，上面印着《岛屿的回响——海岛建筑与室内设计》，作者陶春艳。
“陶教授，这……”赵晚莞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这本书是我刚完成不久，一直带在身边，今天刚好送给有需要它的人。”陶教授脸上满是亲切的笑容。
“谢谢，谢谢。”赵晚莞连连道谢。
顾易忙完峰会的事，联系赵晚莞已经等在酒店门口了，赵晚莞跟施楚音打过招呼后就往酒店外走。
刚到大门口，就见到顾易的车停在酒店门口，他则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背靠着车窗，悠闲得等着赵晚莞出来。
赵晚莞从酒店出来的那一刻，顾易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刚要跟她打招呼，却看到有个男生从侧面走出来拦住了赵晚莞。
那一刻赵晚莞被惊了一下，顾易以为是陌生人，决定上去说些什么，没想到听到赵晚莞喊出三个字：“施明川。”
顾易刚要上前的脚步又停住了，他马上明白是认识的人，看样子这个人是特地来找赵晚莞的，刚刚他在等人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施明川在酒店门口来回踱步犹豫，似乎在等人似的，没想到等的还是赵晚莞。于是他继续等在车旁边观察着。
施明川拦住了赵晚莞，鼓足勇气对赵晚莞说：“晚莞，明天是最后一天的培训了，这两个星期遇到你，我很开心。我想在培训结束前……”
赵晚莞突然有些紧张，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顾易，马上打断施明川要说的话：“你……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今天不方便。”
施明川不明所以，坚持要说下去：“晚莞，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想了两个星期了，以前没机会，这次终于有机会认识，就想把想说的话说给你听。”
“你……我……我这会儿有事。”赵晚莞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施明川要说什么。
“就一会儿，不耽误你的事。”施明川依旧坚持不懈。
赵晚莞拦都拦不住，内心慌的一批：“我真有事。”
“晚莞，还去不去吃饭啊？都等半天了。”顾易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晚莞。
赵晚莞听到顾易的喊声，马上接收到信息，跟施明川道歉：“真不好意思，我朋友来荣州，一起去吃晚饭，已经等了好久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说完赵晚莞就小跑向顾易的车。
顾易绕过去帮赵晚莞打开副驾驶，两人坐上车就开走了，留下施明川一人在酒店门口看着他们的车离开。
车里，赵晚莞的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好险，施明川差点说出来，赵晚莞自己都不敢想象，当时施明川真说出那些话后，她该怎么回，还好顾易解围了刚才的尴尬处境。
顾易看了看赵晚莞，见她还是有些心慌，于是问：“刚才那人是？”
“学长，培训的时候认识的。”赵晚莞一五一十地说。
顾易装出一副玩笑话：“才认识两个星期，就跟你表白啊？这人肯定不靠谱。”
赵晚莞乱跳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哪里表白了？你不要乱说。”
顾易打了一个右转弯：“刚才我不及时喊你，他已经表白完了。”
赵晚莞嘴倔：“你拿我寻开心吧？”
顾易停在红灯前：“作为朋友，我也是实话实说，如果你们认识很久了，那我没话说，你说刚培训认识的，才两个星期，他就这样，肯定是那种……”
“哪种？”
顾易有些心虚地说：“很滥情的人。”
赵晚莞看了一眼顾易，瞪大眼睛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见钟情呢？你可不要瞎猜，他是我们荣大当时的宣传部部长，也算是风云人物，当时很多学姐学妹在背后都讨论他的，专不专一我不知道，好像说有人追过他，最后没追到。”
绿灯亮起，顾易一脚油门出去：“这么说还是个优秀又专情的人，一见钟情也不是不可能，那你是不是现在后悔了？要不我把你送回去？”
赵晚莞有些急了：“你又瞎说，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根本没这个事。”
顾易看了一眼一旁的赵晚莞，故意说：“万一人家是真表白，你岂不错过了？”
“你风向倒的怎么这么快，表白也没用，他在荣州工作，我不谈异地恋。”赵晚莞呼了一口气。
顾易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早说，那我就不救你了，让他表白好了。”
“你真的是拿我寻开心呢。”赵晚莞又恢复了平静的心。
顾易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别说，我刚才看你的样子，还挺紧张的，脸都红了。不像平时见你的样子，看着还怪可爱的。”
赵晚莞见顾易看穿了自己，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没紧张，你别造谣。”
顾易笑着一脚油门就到了吃饭的地方，两人进了餐厅，点了起来，很快热气腾腾的菜就上来了。
顾易忙着介绍这里的菜：“这家餐厅挺好吃的，我以前工作的时候有时会来这里，这次好不容易来荣州，再来吃一吃。”说着他夹起其中的一碗菜往赵晚莞碗里放。
赵晚莞也很自然地吃着顾易夹过来的菜：“嗯，味道确实不错。”
顾易听到赵晚莞的夸奖，嘴角上扬，很是开心：“不够的话，等下再点。”
“够了。”赵晚莞抬起头来，看到顾易穿着西装，说，“今天参加峰会穿的挺正式的嘛，怎么样，这个峰会？”
顾易见赵晚莞说自己的着装，低头一看，笑了一下，一参加完峰会就直接赶过来了，也没换衣服，连领带都还打着：“这种场合只能穿的正式点。这个动漫峰会办的挺好的，很多大平台和投资商都来了，机会难得，今天把已经制作好的《春风渐暖茶微甜》这部动漫剧的前三集放了一下，目前已经有几个小型的投资方开始联系我们了，明天争取再努努力，多接触几个投资方。”
赵晚莞崇拜地看着顾易：“你也太厉害了，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啊，有投资方关注你们这个动漫剧，说明做的很出色啊。”
顾易见赵晚莞夸自己，有些笑不拢嘴：“可别给我戴高帽，是我们团队厉害。哎，你明天应该是最后一天培训了吧？”
赵晚莞喝了一口饮料，说：“对，明天上午参加一个优秀作品展览，下午有个宴会，然后就结束回家了。”
“几点结束呢？明天我也回去了，要不一起？”顾易问。
“三点就结束了，你们这个峰会只有两天时间吗？”赵晚莞擦了一下嘴巴问。
顾易看着赵晚莞，会心一笑：“只有两天，明天我也差不多这个时间结束，你在酒店等我吧，一起回去。”
赵晚莞想到施楚音，于是说：“我还有朋友一起回去，施楚音，你认识的。”
顾易点了点头，说：“一起回去吧，我同事也坐我车回去。”
“行，这样方便很多，那谢谢你啊。”赵晚莞笑弯了眼睛。
“我们两个之间还那么客气干嘛。”说着顾易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两个人在一个曾经都熟悉的省会城市见面、吃饭、说笑，让工作或培训变得不再那么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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