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赵府书房内的烛火却亮如白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诡异的图画。
赵晚意指尖轻抚那片薄绢,父亲的笔迹在烛光下宛如泣血。十年了,她终于触摸到了真相的轮廓,却发现自己正站在更深的迷雾边缘。绢帛上的字迹细小而工整,每一笔都透着沈文渊当年的决绝与隐忍。这封血书不仅记录了他如何发现李辅国通敌的证据,更预示了他早已料到自己难逃一劫的命运。
“小姐可知道,一旦这份血书现世,将掀起怎样的波澜?”萧珩的声音低沉,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与平日示人的病弱形象判若两人。
赵晚意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瞳:“殿下是担心晚意临阵退缩?”她的声音平静,但紧握绢帛的指尖却微微发白。
萧珩轻轻摇头,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本王是担心,小姐尚未准备好面对真相的全部。”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血书上,“这上面所写,不过是冰山一角。李辅国经营朝堂数十载,其势力盘根错节,远非一纸血书能够扳倒。”
话音未落,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锦顾不上礼节推门而入,脸色煞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颤音:“小姐,刑部的人又来了!这次带着圣旨,说要彻底查封赵府!”
赵晚意手中的绢帛险些滑落。她强自镇定地看向萧珩,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神色——那并非惊讶,而是一种早有预料的凝重。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萧珩缓缓起身,袖中的手不经意间擦过佩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赵晚意注意到他今日佩的并非平日那柄装饰用的玉具剑,而是一柄乌木为鞘的实战长剑。
话音未落,书房门已被粗暴地推开。为首的竟是刑部尚书周正元本人,他身后跟着十余位全副武装的禁军,铠甲在烛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赵小姐,奉圣上口谕,赵府上下即刻查封,一应人等不得出入。”周正元目光扫过室内的二人,在看见萧珩时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倨傲,“六殿下也在?倒是省了下官再跑一趟。”
萧珩不动声色地挡在赵晚意身前:“周大人好大的阵仗。不知赵府所犯何罪,竟要劳动禁军连夜查封?”他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严,让几名本欲上前拿人的禁军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周正元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绢帛:“殿下请看,这是圣上亲笔手谕。今日戌时,北狄使团在京郊遇袭,现场发现了赵家的信物。圣上震怒,特命下官彻查。”
赵晚意心中巨震。北狄使团遇袭?这分明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她忽然想起三日前确有人来报,说北狄使团即将入京,朝中正为接待事宜争论不休。没想到,这件事竟成了陷害赵家的契机。
“周大人可否明示,是何信物?”她强压着声音中的颤抖问道。
周正元一挥手,一个侍卫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枚染血的玉佩——正是赵晚意父亲赵明远平日佩戴的那枚翡翠双鱼佩!
“这不可能!”赵晚意失声叫道,“家父的玉佩从不离身,如今他人在狱中,玉佩怎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周正元冷笑:“这正是下官要问小姐的。据狱卒回报,三日前曾有人探监,莫非是小姐派人取走了玉佩,策划了这场袭击?”
赵晚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对方不仅要置赵家于死地,更要借北狄之事将赵家钉在通敌叛国的耻辱柱上。这一招,狠毒至极!若此罪坐实,不仅赵家满门难保,就连已故的沈家也将永无昭雪之日。
“周大人,”萧珩忽然开口,声音冷如寒冰,“既然事关北狄使团,按律当由鸿胪寺与刑部共审。为何周大人独自前来,还带着禁军?”
周正元面色微变:“事态紧急,圣上特命下官全权处理...”
“哦?”萧珩打断他,“那为何本王刚从宫中出来,并未听闻此事?”
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赵晚意看着萧珩挺直的背影,忽然明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此刻,任何情绪化的反应都可能将赵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周大人,”她忽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晚意愿随大人回刑部接受调查。只是在此之前,晚意有一事相求。”
周正元眯起眼:“赵小姐请讲。”
“请允许晚意与六殿下单独说几句话。”赵晚意直视着他的眼睛,“事关北狄秘辛,大人应该不想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吧?”
周正元犹豫片刻,目光在赵晚意和萧珩之间来回扫视,终究挥退了左右。房门重新关上,室内只剩下赵晚意与萧珩二人。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出赵晚意苍白而决绝的面容。她转向萧珩,缓缓跪了下去。
“赵小姐这是何意?”萧珩伸手欲扶,却被她制止。
“殿下,”赵晚意抬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晚意知道,今日之局已非寻常手段可解。赵家蒙冤,父亲危在旦夕,晚意...已无路可走。”
萧珩沉默地看着她,烛光在他眼中跳动。这一刻,赵晚意忽然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道极细的疤痕,平日里被额前碎发遮掩,此刻在烛光下却清晰可见。这道疤痕让他原本温润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晚意愿以余生为代价,换取殿下全力相助。”她一字一句道,声音轻而坚定,“只要殿下能救赵家,为沈家昭雪,晚意此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生死不计。”
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最大的赌注。将未来完全交付给这个深不可测的皇子,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此时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萧珩俯身,轻轻托起她的手臂。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眼神复杂难辨。
“小姐可知道,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他低声问。
赵晚意凄然一笑:“意味着晚意将不再是赵晚意,也不再是沈清漪,而是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
萧珩的手微微一顿。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良久,他缓缓道:“好,本王答应你。但小姐也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殿下请讲。”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本王。”萧珩的目光深邃如海,“这条路注定腥风血雨,若你我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终究会功亏一篑。”
赵晚意怔住了。她原以为萧珩会提出更具体的要求,比如沈家的秘密,或者玉佩中可能隐藏的其他线索。却没想到,他要的竟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最难做到的承诺。
信任?在她经历了家族覆灭、十年隐姓埋名之后,这两个字何其沉重。
然而看着萧珩认真的眼神,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晚意...尽力而为。”
萧珩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却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向房门,在推开门的刹那,低声道:“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明日朝堂之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门外,周正元早已等得不耐烦。见萧珩出来,连忙上前:“殿下...”
“周大人,”萧珩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小姐可以随你回去,但若她在刑部有半分闪失,本王定不轻饶。”
周正元脸色变了变,终究躬身称是。
赵晚意最后看了一眼书房内摇曳的烛火,跟着禁军走出了赵府。夜色深沉,府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百姓,对着被查封的赵府指指点点。她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是赵府的老仆人们,他们被拦在禁军之外,个个面带忧色。
就在她即将登上囚车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快马冲破夜色,马上的侍卫高举一枚金牌:
“圣上有旨,即刻宣六皇子萧珩、赵氏晚意入宫觐见!”
周正元大惊:“这么晚了,圣上为何...”
“北狄王子亲自入宫面圣,”侍卫喘着气说道,“声称掌握了赵家清白的证据!”
赵晚意猛地抬头,正对上萧珩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这场风波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萧珩在这场棋局中布下的棋子,恐怕也远不止她看到的这些。
夜色更深了,皇宫的方向灯火通明,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赵晚意与萧珩相对无言。车帘随着马车的行进轻轻晃动,偶尔透进来的月光在萧珩脸上流转。赵晚意注意到,越是接近皇宫,他的神情就越是凝重。
“殿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北狄王子为何会相助赵家?”
萧珩的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不是相助赵家,而是相助他自己。”
“什么意思?”
“小姐可知道,北狄如今内部分为两派?”萧珩压低声音,“一派主战,以左贤王为首,一直觊觎我大靖疆土;另一派主和,以右贤王为首,主张与大靖交好。而此次来访的忽利兹王子,正是右贤王之子。”
赵晚意恍然:“所以袭击使团的是...”
“是左贤王派来的刺客,意图破坏和谈,嫁祸赵家。”萧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忽利兹王子若能证明赵家清白,不仅可继续和谈,还能借此打击政敌。”
“那玉佩...”
“是真品,确实是你父亲的玉佩。”萧珩的声音几不可闻,“三日前,有人买通狱卒盗走了它,本是想作为日后构陷赵家的物证。不料左贤王的人抢先一步,用它设下了这个局。”
赵晚意倒吸一口凉气:“殿下如何得知这些?”
萧珩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因为盗走玉佩的人,现在正在本王手中。”
马车忽然停下,皇宫已到。萧珩先一步下车,转身向她伸出手。赵晚意犹豫一瞬,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他的手温暖而稳定,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力量。
“记住,”在踏入宫门的前一刻,萧珩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保持镇定。”
赵晚意点头,随着他步入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个夜晚,她不仅将揭开十年前沈家血案的真相,还将卷入一场关乎大靖国运的权力斗争之中。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枚染血的玉佩,和一个沉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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