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第一次踏进沈家宅院时,时和她母亲,正逢九月的一个阴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庭院里的香樟树顶,潮湿的空气能拧出水来。他拎着那只洗得发白的旧行李箱,站在精铁雕花大门前,觉得自己渺小得像一粒误落锦毯的尘埃。“小郁,快进来。”母亲林素回头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今天穿了一件新买的淡紫色连衣裙,化了精致的妆,看上去年轻了不少。宋郁知道,母亲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自从三个月前,她宣布要嫁给沈雍。沈雍。那个名字在财经杂志上出现的频率高得让宋郁无法忽视。雍容集团董事长,身价数百亿的商业巨擘,一个活在宋郁认知范围外的男人。而现在,他即将成为宋郁的继父。宋郁垂下眼帘,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鞋底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空旷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沈雍人很好,他儿子沈星逾比你小两岁,正在A大读金融。”林素曾这样告诉他,语气里满是期待与不安,“小郁,妈妈希望我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宋郁理解母亲。父亲去世十年,她一人打两份工将他拉扯大,如今终于寻得归宿,他理应为她高兴。只是这栋坐落于半山的豪宅,太过光鲜亮丽,反倒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别人领地的入侵者。管家接过他的行李箱,训练有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沈先生在书房,马上下来。星逾少爷在画室,一会儿就过来。”“谢谢。”宋郁低声道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被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四周。挑高近六米的客厅,整面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室内装饰低调而奢华,每一件摆设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个家族的财富与地位。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色彩阴郁,笔触凌厉,画面中扭曲的人形和破碎的色块给人一种不安的压迫感。“那些是星逾画的。”林素轻声解释,“他很有艺术天赋。”宋郁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地发紧。那些画作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暴烈的情绪,与这个家井井有条的优雅格格不入。脚步声从旋转楼梯上传来,不紧不慢。宋郁抬头,看见一个身影缓缓从二楼走下。那人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场。当他走近时,宋郁才看清他的面容——极其出色的五官,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像是能把人吸进去。“星逾,你来了。”林素立刻站起来,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情,“这是宋郁,小郁,这是星逾。”沈星逾的目光落在宋郁身上,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专注,让宋郁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闪。“你好。”宋郁站起身,生硬地打招呼。沈星逾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又走近几步,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超出社交安全范围。宋郁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混杂着一种冷冽的、像是雨后青苔的气息。“宋郁。”沈星逾重复着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悦耳,却让宋郁莫名想起某种冷血动物滑过皮肤的触感。“是的。”宋郁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我是沈星逾。”他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欢迎来到沈家。”他伸出手,宋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沈星逾的手很凉,指节有力,握住他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腕骨。那触碰太过亲密,让宋郁浑身一僵,迅速抽回了手。“谢谢。”他低声说,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沈星逾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像是画家在审视自己的模特,带着评估和占有的意味。“你的眼睛很特别。”沈星逾突然说,“像蒙着一层雾的湖水。”宋郁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评价,只能抿紧嘴唇。好在此时,沈雍从书房走了出来。他年近五十,依然挺拔英俊,眉眼间与沈星逾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温和持重。“小郁来了。”沈雍微笑着走上前,拍了拍宋郁的肩膀,“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用拘束。”晚餐时,四人围坐在长餐桌旁。菜肴精致,但气氛微妙得让人难以下咽。沈雍和林素努力寻找话题,试图让场面热络起来。沈星逾很少说话,但宋郁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那种专注而黏着的注视让他坐立不安。“小郁下学期就转学到A大附中了吧?”沈雍问。宋郁点头:“是的。”“那正好,星逾在A大,你们兄弟俩以后可以多相处。”沈雍看向自己的儿子,“星逾,有空多带带哥哥熟悉环境。”沈星逾轻轻放下筷子,目光转向宋郁:“当然,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他的语气平静,但“照顾”二字被他念得意味深长。饭后,沈雍和林素去了花园,留下宋郁和沈星逾在客厅。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宋郁盯着地板上的大理石花纹,数到第十七道纹路时,沈星逾突然开口:“不喜欢这里,是吗?”宋郁猛地抬头:“没有。”“你说谎时的表情很有趣。”沈星逾微微前倾,声音压低,“眼睛会微微睁大,然后迅速垂下,像受惊的小动物。”宋郁攥紧了衣角:“我真的没有不喜欢这里。”“没关系。”沈星逾轻笑,“我也不喜欢。但我很高兴你来了。”这句话太过诡异,宋郁不知该如何回应。“我带你去看看画室吧。”沈星逾突然站起身,不容拒绝地说。宋郁本能地想拒绝,但沈星逾已经转身走向楼梯。犹豫片刻,他还是跟了上去。画室在宅子的东翼,宽敞得超乎想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和颜料气味,四处散落着完成和未完成的画作。与楼下那些装饰性的作品不同,这里的画更加阴暗、扭曲,充斥着破碎的形体和不协调的色彩。最让宋郁震惊的是,画室中央立着一个画架,上面有一幅几乎完成的肖像画——画中人赫然是他自己。画中的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雨中,眼神惶恐,嘴唇微启,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整幅画的色调阴郁潮湿,唯有他的脸被一束不知来源的光照亮,显得格外脆弱易碎。“这...这是什么?”宋郁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我的新作品。”沈星逾站在他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我根据你母亲提供的照片画的。喜欢吗?”宋郁后退一步,脊背发凉:“你什么时候...”“一个月前,得知你要来之后。”沈星逾的目光在画作和宋郁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比较两者,“但现实中的你比画中更...生动。”宋郁感到一阵眩晕。这个陌生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画了他的肖像,还用这种近乎窥探的方式捕捉了他的神态——那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和不安。“我得...去整理行李了。”宋郁转身想逃离这个空间。沈星逾没有阻拦,只是在他身后轻声说:“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相处,宋郁。”这句话不像欢迎,更像一个预言。当晚,宋郁在自己的新房间里整理着寥寥无几的衣物。房间很大,装修精致,却陌生得让人心慌。窗外,雨终于下了起来,细密的雨点敲击着玻璃,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当他打开最后一件衬衫时,一张折叠的纸条飘落下来。他弯腰捡起,展开。纸上只有一行字,笔迹凌厉如刀锋:“你的不安很美。”宋郁的手开始发抖。他认出那是沈星逾的字迹——与他画作角落里的签名同出一辙。他冲到门前,确认门已锁好,然后背靠着门板缓缓坐下。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走廊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有人正站在他的门外。雷声隆隆而至。宋郁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几秒钟后,他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但在那一瞬间,他分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阴冷的、带着松节油和雨后青苔的气息,从门缝中丝丝渗入。
可能前期就是阴湿男鬼吧,本人小小xp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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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缚影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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