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李菁菁猛地起身翻下床,顾不上拖鞋,直奔厕所。干呕的声音传来,手指压着舌根紧挨食道,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胃痉挛,终于才缓过劲来。
她扭曲着的姿势蹲在马桶边,有口腔里的浊物顺着手腕落到地板上,耳鸣目眩,马桶里胃液卷着半化不化的药片。
裸着的手臂,白色紧身吊带背心,不知道赤脚在地板上蹲了多久,皮肤更苍白了些,脚踝又开始发冰。直到感觉到胃部舒服了,撑着手臂起身,突然一阵眩晕,站定几秒后才勉强撑着水池洗了一把脸。
她慢慢放下捧着自来水的手,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细长微微上挑,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嘴唇也是偏薄,自然的黑发让脸色更显白皙。
这是她的身体成为高凌薇的第二天。
一天前,李菁菁熬夜看完了小说《慈悲门》,一本冷门的校园群像文,似乎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合上眼睛的,只知道一觉醒来成为了在故事发展到一半在酒店服药自杀的女配高凌薇。
哦,现在不是自杀了,我李菁菁作为高凌薇活了。好事是,胃里的安眠药总算是吐干净了。坏事是,回不去了。
她回到书桌前,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纸和笔,想要通过梳理小说中的人物和剧情帮助自己逃脱。从开头到结尾,脑子里大致过了一遍,但仍一字未写,眼泪不争气地滑到脸颊,后来抓起桌面上的几本书籍狠狠地砸向地板。
物品碰撞的巨响莫名抚顺躁动的浮萍,无以言喻的感觉蔓延,空气里充斥着寂静。就这样持续了半个小时,李菁菁与地板面面相觑,最后擦掉眼泪认命般挨本儿收拾起来。
高凌薇,青禾高中艺术部的学生,学习服装表演,成绩优异,半工读,性格软弱,在学校经常受富家子弟欺负,父母好吃懒做没有正经工作,把所有的关心都给了妹妹,简称“吸血鬼日记”。劳累了小半辈子,于是选择在酒店服大量安眠药的方式了解自己,让自己睡个好觉,甚至没告诉任何人。作为推进剧情的NPC在小说进度条不到一半的地方嘎了。
然后呢?然后就重生了。
“艹!”李菁菁天塌了,天崩开局的事也是让她遇上了。
她不想管这些,也没有圣母心拯救原著角色,人各有命,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回去她原来的身体、原本的世界。虽然之前看过的穿越、重生类小说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没事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接着大喊起来。
“系统大哥,你在吗?你出来,我们聊聊,我有问题问你。”
一秒、两秒……七秒、八秒,没有任何声音回答,空气彻底凝固住了,在人最无助的时候真想报警……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苹果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这时候也管不上那么多,终于在被子里翻到了手机,来电备注是妈妈,犹豫了两秒还是接通了电话。
“翅膀硬了啊,高凌薇,两天了10万块钱为什么还没有给我打过来,搞快点啊!”尖锐又刺耳的女声,环境背景声音混乱,断断续续的筹码声以及荷官标志的夹子音。
刚接电话脑瓜子就嗡嗡的,一句话三个信息。第一,高凌薇死前并未把钱打给这个所谓的母亲。第二,在看书时没有看到过关于她母亲打牌场所的描写,听上去像是不合规的。第三,这很有可能是她自杀的导火索。
“你在没在听电话啊,我说赶紧打钱过来了啦,那么墨迹搞咩啊!”
看书的时候李菁菁就替高凌薇生气,现在更生气了,“装什么装,说两句粤语就以为自己是香港人了,没钱,我告诉你,你输多少都跟我没关系,别再跟我要钱了,听见了吗!”
李菁菁挂断电话,看向手机时间,现在是2023年7月12日晚上22:15,如果照这个时间来看,在书中是……
青禾高中顶点一决高下的时候!
李菁菁再也按捺不住,指尖带着急颤地套好衣服,抓起手机就冲进电梯。轿厢下降的每一秒都像在煎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刚冲出酒店大门,豆大的雨点就狠狠砸下来,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劈裂夜空。她慌忙向总台借了把伞,看了眼屏幕上跳动的时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得上。
雨幕如帘,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她对着手机地图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手电筒的光柱在雨雾里摇摇晃晃。没走多远,狂风裹挟着暴雨就把伞骨压得咯吱作响,弧度越来越大,像是随时会崩断。雷声在头顶炸响时,她只能死死低着头,加快脚步在积水里跋涉。
根本分不清方向的李菁菁,在一个岔路口猛地转头拐进幽深小巷 ——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脚下的积水忽然泛起刺目的红,李菁菁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巷尾墙根下,一个男人正仰头靠着砖石,湿透的黑发黏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他左手死死捂着右腹,指缝间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水洼,在雨水中晕开一片诡异的红。
是他。这是她以高凌薇的身份,第二次见到郄嘉旭。
郄嘉旭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黑眸在雨幕中亮得惊人,像浸在寒水里的黑曜石,嵌在毫无血色的脸上,竟透着种破碎的凌厉。李菁菁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呼吸都滞涩了半秒。
“啪 ——”
一声脆响在雨声里炸开。那把可怜的伞终究没能撑住,伞骨彻底崩断,伞面像朵凋谢的花垂落下来。这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幕里几乎微不可闻,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郄嘉旭望着她,毫无血色的薄唇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又几分狼狈。暴雨冲刷着他单薄的肩头,那副被摧残的脆弱模样,与他平日里的锋芒毕露判若两人,却偏偏生出种惊心动魄的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急促得像是踩在鼓点上,转瞬便近在咫尺。李菁菁瞬间反应过来 —— 他们是冲着郄嘉旭来的。
“你来干什么?” 郄嘉旭的声音嘶哑得只剩气音,却精准地砸在她耳边。
他认出她了?李菁菁的心跳骤然漏跳半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郄嘉旭竟然记得高凌薇?这完全不符合剧情设定。
失血让他的身体剧烈摇晃,原本支撑着墙壁的双腿弯得更厉害,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冲垮,彻底瘫倒在积水中。
周遭的人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粗粝的喊叫穿透雨雾:“分头找!今天绝不能让郄嘉旭跑了!拿下他,喻珂鸣就少了左膀右臂,想登顶青禾?做梦!”
声音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像一张收紧的网。李菁菁心一横,踩着混着雨水的血水冲到他面前,伸手架住他未受伤的左肩:“还能走吗?”
郄嘉旭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伸手搭住她的肩,一声剧烈的咳嗽后,从齿缝里挤出来一个字:“能。”
咳出的血沫溅在雨里,也惊动了巷口的搜捕者。
“那边有动静!” 一声暴喝从隔壁巷子传来,紧接着,所有杂乱的脚步声都朝着这条小巷涌来。
李菁菁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 这些人一看就是亡命之徒,硬拼绝无胜算。她迅速扫视四周,这条老巷比别处更破旧,墙体有一处天然凹陷,尽头是错综复杂的外接排水管,凹陷上方悬着一小片残破瓦檐,恰好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天光,形成一片视觉死角,黑黢黢的难以察觉。
“躲进去!” 她语气不容置疑,半拖半架地把郄嘉旭塞进阴影,转身要走时,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郄嘉旭已经坐倒在地,仰头望着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去哪?”
李菁菁用力挣开他的手:“这里藏不下两个人。”
郄嘉旭没再说话,或许是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他望着她转身走进雨幕的背影,那道身影撑着把断了骨的伞,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暴雨中倔强生长的野草,竟透着股令人心惊的孤傲。
刚走到巷口,李菁菁就和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撞了个满怀。对方是个光头,满脸络腮胡,个头不高却异常壮实,浑身湿透,像一头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熊。他粗粝的大手抹了把脸,锐利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直勾勾地望向黑黢黢的巷子深处。
李菁菁攥着伞柄的手指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凸起。她怎么可能不怕?书中正是这个络腮胡,今夜抓走了落单受伤的郄嘉旭。后来喻珂鸣就算拼到登顶,为了换回他,也付出了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的惨痛代价。
“你一个人在这?” 络腮胡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带着浓重的怀疑。
李菁菁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得像被雨水磨平的石头:“嗯,就我一个。”
络腮胡还要往里探,李菁菁忽然捂着胸口咳了两声 —— 他们本就是被咳嗽声引来的。
对方的目光终于落回她身上:“大半夜的,一个女的往这种巷子里钻?”
李菁菁抬手指向巷口对面的居民楼:“我是补课老师,刚从那栋楼出来。” 又转向左侧,“前面有个公交站,走这条近路。”
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显然是大部队到了。有人扯着嗓子喊:“彪哥,找到人了吗?”
被称作彪哥的络腮胡,目光在她肩头停留半秒,又扫向深巷,正欲开口时,另一个声音喊起来:“那边有动静!去看看!”
彪哥骂了句脏话,狠狠瞪了李菁菁一眼,转身带着人冲了出去。
确认脚步声远了,李菁菁才跌跌撞撞跑回巷尾。郄嘉旭已经半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单薄却紧实的轮廓。
她用食指探他鼻息,确定还活着,再用手背探他额头的温度,如火滚烫,她想,伤口肯定发炎了。
郄嘉旭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清透,却又琢磨不透,正好和她抬起的目光对上。
“能走吗?”
郄嘉旭点点头,倒还有力气说话:“去左转第三个巷口的电话亭附近,找一个叫彭樾的。”
李菁菁明白他的意思,暴雨越下越急,郄嘉旭用连帽外套压在腹部的伤口处止血,红色的血水就是从这里被冲刷下去,他身体的温度也随着血水的流逝在不断降低。
“走。”李菁菁再次架起他的胳膊,而他脖颈间的玉观音从领口却掉了出来,跟随着动作一起一伏。
他身上皮肉很薄,骨头很硬,两人骨头抵着骨头,往前走。
她的视线在玉观音上停留。
“你不怕我?”
暴雨天,相接的肌肤是唯一的热源,他脑袋靠在高凌薇的肩膀上。
郄嘉旭的耳边传来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青禾人没有怕事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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