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落幕,榕市一中下半学期开始没多久,安和医院便派遣了一组医护人员前往学校,为高三学生进行高考体检。
学生们手持体检单,队伍缓缓而有序地向前挪动,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因为要检查的项目众多。
“下一个。”男人转着手中的笔,口罩下掩不住疲惫,打了个哈欠。
原本这份工作名单里并没有他,只是王鹿禾急着去哄女朋友,他无奈牺牲了自己半天的休息时间,在这做些无聊的事。
重复八百多遍的检查内容,皮肤,面部,颈部,脊柱,四肢,甲状腺等部位,查看有无发育异常或功能障碍。
江鹤川一想到王鹿禾天天在医院里秀恩爱,就忍不住嗤笑一声,搞得好像谁没有女朋友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女朋友已经三天没回他消息了。
江鹤川心里有些悲伤,看到学生递过来的体检单,他放下笔,戴上一次性手套。
抬眸的瞬间,他不禁一愣:“是你啊?”
对面的少年同样满脸意外。
江鹤川见对方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便也不再追问,继续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指尖轻轻按压在少年的肩膀时,少年闷哼了一声。
江鹤川察觉到异样,又按了一下,只见少年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你还是没跟老师说吗?”
少年沉着脸躲开江鹤川的触碰:“没必要。”
“你…”江鹤川看着少年倔强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在单子上签了字。
少年紧紧攥着手,手中的纸张都被捏得皱缩起来,低声道:“最后三个月,忍忍就过去了。”
江鹤川看向他离开的背影思绪复杂。
少年班级带队的那个老师,恰巧是他的熟人,对方也看见他也过来打招呼。
江鹤川寒暄了几句问: “刘老师,蒋寻同学在学校会跟人打架吗?”
刘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正在排队抽血的蒋寻。
此时,周围的同学三两成群,唯有他独自安静地待在一旁: “不会啊,他可是我们班尖子生,就是话少,有点不合群。江医生认识他?”
江鹤川回想起前几天蒋寻满身是伤来急诊的样子:“之前接诊过的一个患者,他身上的伤有些不正常,我知道刘老师您关爱学生,可能得多留意一下。”
“哎呦,我之前问了,他一直说不小心摔的。”
“江医生,你可能不知道,蒋寻同学是单亲家庭,父亲去世了,现在和母亲一起生活。可他母亲的工作…”
刘老师倒是想帮忙但这小孩完全油盐不进:“不知道他是不是遭遇了家暴,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可蒋寻自己不承认,我们也不好报警。你也清楚,这段时间榕市不太安宁。”
江鹤川明白,刘老师说的大概是习思乐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既然蒋寻没有求助的意愿,他也不能强迫对方。毕竟,若是出于好心私自报警,最后被反咬一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体检结束后,医护人员们准备坐统一安排的车返回。江鹤川刚要上车,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住手,要死啊你们!”
后面的同事见他站在车门口,一脸疑惑: “江医生?”
江鹤川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同事,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你们先走,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
破旧的巷子里,垃圾堆积如山。
两个身材黑瘦的男生,一个黄毛,一个寸头,穿着黑色紧身裤和豆豆鞋,骄横跋扈地堵在路口。
许珥转头不想看他们,有些辣眼睛,偏偏对方还出言不逊:“我说这位大姐,咱哥几个玩得好好,你凑什么热闹?”
“这是玩?”许珥侧过头,视线落在跌坐在地上,满身泥土,嘴角还挂着血迹的蒋寻身上。
“不然呢,玩你啊?”黄毛挑衅地看了许珥一眼:“还是说跟他妈一样……”
“你要是鸡痒就用拖鞋多拍两下,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东西,还敢侮辱你妈。”许珥握紧拳头。
若不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她真想好好教训这两个混混一顿。
这两人只是被许珥的气势吓到了几秒,受刻板印象觉得女人都是弱者,他们很快又嚣张起来,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就在许珥抬头观察监控盲区时,寸头趁她不注意,抬手就是一巴掌。
可他的手腕却被许珥精准捏住,瞬间,寸头感觉全身绵软无力,根本无法挣扎。
“找到了。”许珥勾了勾唇,就在黄毛冲过来的瞬间,她一把将寸头甩向墙边,接着一脚把黄毛踹飞,对方重重地摔在酒瓶堆里。
黄毛飞过来的时候,地上的玻璃碎渣四溅,蒋寻忍着疼痛,艰难地往旁边挪动,生怕被误伤。
他大气都不敢出,因为他知道,这次许珥是真的动怒了。
许珥一脚踩在黄毛的大腿根上,拽起他的衣领,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冷冷地说:“我很好奇,要是没了这东西,你们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说完,她脚尖慢慢用力,黄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旁边的寸头也捂着裆部,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了。”许珥松开黄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本来也就是想吓唬吓唬这两人。
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就看见江鹤川气喘吁吁,头发凌乱地跑了过来。
许珥有些诧异,看了看周围三个倒在地上的男生:“我要说他们三个蠢货打架两败俱伤,我路过帮忙你信吗?”
地上的三人:“?”
撒谎也不打个草稿。
江鹤川:“我信。”
“……”
江鹤川露出笑容,对那两混混说: “我是医生,对断根再生很有研究你们要不要试试?”
两人吓得脸色惨白,哪敢回答,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捂着裆部落荒而逃,青天大老爷,这两人简直就是活阎王啊!
“等等。”
他们停住背后一阵冷,许珥联想到蒋寻之前的旧伤警告道: “蒋寻是我弟弟,要是我再发现他身上有伤,不管是不是你们干的,都等着去局子里喝茶吧!滚!”
而后他们骑着吵死的鬼火离开后,蒋寻仍然坐在地上,许珥有些嫌脏,还是江鹤川看不下去把人扶起。
见江鹤川掏出酒精湿巾擦了擦手,蒋寻羞地低着头,这时候的许珥并不想理会他青春期敏感的小情绪:“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寻抿了抿唇:“不用你管。”
在许珥发火前,江鹤川连忙插了一句: “他伤的还挺严重,不然先去找医生看看?”
许珥翻了个白眼:“你不就是医生。”
昂,对哦。
江鹤川在附近的药店买了些药品,给蒋寻进行简易包扎。
蒋寻疼到龇牙,许珥还是心软了:“为什么不还手。”
蒋寻眼眸暗淡:“我若还手就是互殴,万一打死就是防卫过当。你要是觉得我是累赘直接抓我进去,省得搭上一条人命。”
江鹤川对这少年的口是心非啊,真是给气死,不由得下手重了些,蒋寻差点疼得跳起来。
许许珥没想到蒋寻对那件事还耿耿于怀: “那个案子是个例外。”
“我难道不会成这个例外?”
“我是目击证人。”
“可你还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表姐。”
蒋寻的话让许珥一时语塞 。
许家曾经有个关系极好的邻居,是一位数学老师。蒋寻小时候曾在这位叔叔家补课,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他爱上了数学。
小学的时候,两人一起放学回家,走到红绿灯处时,突然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人持刀追赶。
那人既没有醉酒,也不是□□,纯粹就是看一个大人带着个小孩好欺负。
那位叔叔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一路上拼命保护蒋寻,可意外的是,叔叔失手把对方捅死了。
最终,法院判定叔叔防卫过当,入狱三年,等叔叔出狱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其实直至今日,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不会被判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在法学界争议依然很大,因为现在法官对案子是终身负责制,宁愿定防卫过当也不要避免错判之后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就像民事侵权一样大部分都先让他们调解,找最没有风险的解决情况。
“姐,就剩三个月了。”蒋寻不想去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情:“我答应了他要好好参加高考。”
“所以保送华大的名额呢?”
“我主动放弃的。”
“你,好得很。”许珥感觉一股气在胸口堵得慌,估计许蔓菁也不知道这事吧,不然就她那脾气还能坐得住?
江鹤川帮许珥顺气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气,别气。看我们表弟这聪明劲,不保送也能上华大。”
许珥还没回话,蒋寻见他亲密的动作急了:“谁是你表弟?还有手,碰哪呢?别以为你帮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我姐,表的也是有血缘关系,我是他最忠诚的仆人知道吗,你手给我放下!”
“呦,讲这么多话伤口不痛了啊。” 许珥拍下蒋寻那不礼貌的食指,哪个忠诚的仆人还会顶嘴: “介绍一下,这我男朋友,江鹤川,职业嘛,你也知道了。”
说完,许珥紧紧握住江鹤川的手,像是故意要气气蒋寻。蒋寻看着男人那一脸得意的笑容,气得嘴角的伤口又裂开了。
江鹤川医院有事得先回去,蒋寻央求了好久,许珥不为所动,毅然决然带着这个被打也不会还手的废物表弟回去。
敲门时候听小姨在里面依旧很急躁,开门见到许珥十分惊喜: “小珥来了?怎么不提前跟小姨说一声,好多炒几个菜。”
说完才看到躲在许珥身后的蒋寻,她以为是儿子犯事给外甥女抓回来了: “你怎么回事?”
蒋寻看了许珥一眼,才心虚地撒谎:“摔了。”
面对许蔓菁一时的沉默,许珥环抱着手看蒋寻怎么被教育。
不过对方好像真的信了只是嗔怪道:“怀你的时候吃了那么多核桃,怎么光补大脑不补小脑啊。”
“……”
许珥宽慰自己或许是因为外人在不好细问。余光瞥见满客厅都是些五颜六色的手工扭扭棒做成各种装饰品。
“小姨,你这是?”
“现在的小女生不是都爱这种东西,我学了做晚上去摆摊,还能赚些钱。”许蔓菁头发染回了黑色,衣服也不再是以前那么鲜艳十分朴素。
她讲话时候神色不自然,甚至有些局促的搓着手指,不复从前肆意的模样。
许珥有些后悔当初在警局让同事对她那般严苛,自己觉得是为了她,为了蒋寻好,可是都没问过他俩的意见。
他们现在真的幸福吗?可这话,她始终问不出口。
在聊天的时候,蒋寻已经炒好了两道菜,招呼许珥坐下一起吃。
“你不是受伤了,怎么还下厨?”许蔓菁嘴上嫌弃着,还是十分心疼自己的孩子。
见她抬手想摸自己脸上的伤,蒋寻躲开了:“不下厨,这些这能吃吗?”
许蔓菁手落空尴尬的收回,看着刚端出来色香味俱全的两道菜和自己煮得看不出什么成分相比确实不太能吃: “我在学,在学。”
“最好别学。”蒋寻给他们分碗筷:“咱们就剩这房子了,烧了只能住桥底下,还得赔钱。”
许珥听完桌底下踩了他一脚,眼神示意:怎么跟你妈讲话的,不孝子。
蒋寻面色平静,内心呐喊,我的姐,亲姐,你踩着我伤口了!
许珥工作繁忙,而且一中并不在清河街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但为了蒋寻的安全着想,她还是把蒋寻被社会混混欺负的事情告诉了许蔓菁。
果不其然许蔓菁扯掉围裙就想冲出家门找那两人算账:“操他爹的,让我去瞧瞧那两傻/逼脖子上长的是什么,公共厕所吗?还是鼻子下长着屎壳郎之家?你们放手,别拦我!”
蒋寻抱紧母亲的腰,无奈看了许珥一眼:我就说吧,别跟她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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