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柠睡不着。
自北疆军营归来，她肩上的伤已结痂，可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深重。檀昼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是透过她在寻找什么。
月色如水，她披衣起身，悄悄去了御花园的梅林。
那里僻静，无人打扰。
她抽出藏在树下的软剑，剑锋寒光一闪，划破夜色。
这套剑法，是幼时檀昼教她的。
她记得那时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腕，一招一式地教她如何发力。如今十年过去，他的剑法愈发凌厉，而她……却只能偷偷练，生怕被人发现她与姐姐的不同。
剑锋破空，她旋身一刺，却突然听见一声低笑——
"柠儿的剑，还是这般漂亮。"
檀柠心头一跳，猛地收势，险些扭伤手腕。檀昼不知何时站在梅树下，玄衣墨发，眸色幽深。
"……将军怎在此处？"她稳住呼吸，故作镇定。
檀昼缓步走近，指尖轻抚过她握剑的手背，低声道："臣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撞见陛下偷练臣教的剑法。"
檀柠指尖微颤，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扣住。
"陛下这招'落梅点雪'，手腕该再沉三分。"他嗓音低哑，手指顺着她的腕骨滑下，调整她的姿势。
太近了。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尖，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檀柠浑身紧绷，心跳如擂鼓。
"……朕记得，这套剑法是将军的父亲所创。"她勉强开口，试图转移注意。
"是。"檀昼的声音里带着怀念，"父亲曾说，这套剑法最适合身量纤巧之人，柠儿学得极好。"
——柠儿。
不是"陛下"，不是"女帝"，而是"柠儿"。
檀柠呼吸一滞，几乎要以为他认出了她。可下一瞬，檀昼已退开一步，神色如常："夜深露重，陛下该回去了。"
她攥紧剑柄，低低"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可走出几步，她忽听他在身后轻声道：
"明日……臣陪陛下练剑吧。"
檀柠脚步一顿，没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翌日朝会，中书令项凭天出列，呈上一份奏折。
"陛下，北疆军报，戎族又有异动。"
檀柠接过，扫了一眼，眉头微蹙。
"军饷刚拨下去，怎会又缺粮？"
项凭天叹息："戎族烧了粮仓，将士们……"
"朕知道了。"她合上奏折，眸光冷冽，"既如此，再拨一批粮草，由檀将军亲自押送。"
檀昼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项凭天脸色微变："陛下，檀将军刚归京不久，不如……"
"不如什么？"檀柠淡淡打断，"项卿家想亲自去？"
项凭天噎住，只得低头："臣不敢。"
退朝后，檀柠刚踏入御书房，檀昼便跟了进来。
"陛下是故意支开臣？"他嗓音低沉。
檀柠指尖一顿，抬眸看他："将军何出此言？"
檀昼逼近一步，眸色幽深："北疆军报有异，粮仓被烧的位置，恰好是新设的哨所盲区——若非熟知布防，绝不可能如此精准。"
檀柠心头一跳。
"陛下怀疑朝中有内奸。"檀昼缓缓道，"所以让臣去查。"
她沉默片刻，终于轻声道："……是。"
檀昼定定看她，忽而低笑："柠儿信我？"
这一声"柠儿"，叫得她指尖发麻。
"朕……"她抿唇，半晌才道，"朕只是觉得，将军最熟悉北疆。"
檀昼眸色微暗，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低声道："臣定不负所托。"
当夜，檀柠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摆了酒。
檀昼来时，她已饮了半杯，面颊微红。
"将军坐。"她指了指对面。
檀昼沉默坐下，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酒杯上。
"陛下酒量不好，少饮些。"
檀柠轻笑："朕记得，小时候偷喝你的酒，醉得站不稳，是你背我回去的。"
檀昼眸色一深："……陛下记得？"
"记得。"她垂眸，指尖摩挲杯沿，"朕记得很多事。"
比如他教她剑法，比如他离京那日，她躲在宫墙后哭到哽咽，却不敢让他看见。
檀昼静静看她，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唇畔的酒渍。
"柠儿。"他低声道，"你究竟……"
檀柠心头一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下一瞬，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北疆急报！"
檀昼的手倏然收回。
檀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女帝的威严："呈上来。"
军报上说，戎族可汗亲率大军压境，而边境守将——
是项家的人。
檀柠攥紧信纸，眸光冰冷。
"项家……当真迫不及待了。"
檀昼沉声道："臣明日便启程。"
檀柠抬眸看他，忽然道："朕与你同去。"
檀昼瞳孔一缩："不可！"
"朕不是与你商量。"她站起身，眸光坚定，"北疆将士若见女帝亲临，士气必振。"
檀昼定定看她，终于低声道："……柠儿，你究竟想做什么？"
檀柠与他对视，缓缓道："朕要亲手……揪出害死姐姐的人。"
夜风拂过，梅枝轻颤。
檀昼眸色深得惊人，半晌，他低声道：
"好。"
"臣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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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皇城正门缓缓开启。
檀柠一身玄色骑装，长发高束，腰间佩剑，乍看之下竟与檀昼有三分相似。她翻身上马，身后是三千精锐禁军，而檀昼就立在她身侧，眸色沉沉地望着远方。
"陛下当真要去？"濛露姑姑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北疆凶险，若项家趁机——"
"姑姑放心。"檀柠轻轻回握，"朕不是一个人。"
她的目光掠过檀昼，后者正低头整理马鞍，指尖在剑鞘上摩挲而过，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濛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终是叹息一声："……早去早回。"
檀柠点头，一夹马腹，率先冲出城门。
寒风扑面，她听见身后马蹄声如雷，檀昼很快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陛下骑术精进了。"他淡淡道。
檀柠唇角微弯："将军教的，不敢忘。"
檀昼侧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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