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内。
岳丞相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叫厨房准备了一碗银耳雪梨,孩子在外受了不少苦,小时候爱喝的银耳雪梨汤,也应该是许久没有尝到过了。
想到这里,岳丞相的心就会一抽一抽的疼。
现在的他也只是想弥补。
“老爷,少爷回来了。”
岳丞相眉目一弯,急切说道:
“快带我过去看看!”
岳丞相名为岳星良,在朝堂上,一坐就是半辈子,人又兢兢业业,到哪都造福百姓,被封号为到安,在皇帝面前也很能说得上话。
岳丞相年轻时,不少官爵家族想把女儿许配过来,百姓也都在猜测,丞相夫人到底会花落谁家。
偏偏丞相就看上了一个没家世的苗疆女子,苗疆战事频繁,整个苗族都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元舒就是运气好,活了下来,她离开了苗疆,去了津城做生意,因为容貌太过招眼,还被评为津城第一美人。
元舒也不是普通人,丞相略施巧计才把她娶回家。
两人十分恩爱,相敬如宾。
可惜运气欠佳,丞相夫人难产而死,没活到三十岁便归西了。
岳丞相一夜沧桑,生活刚好起来,儿子还走丢了。
丞相又再次萎靡不振。
不知哪里来的传言,丰都的百姓都说,丞相夫人会苗疆秘术,才勾走了丞相大人的心,还说她身上有噩运,说她克死了全族。
丞相又振作了起来。
他一边找儿子一边澄清这些谣言,一直没有续弦。
大概吉人自有天相,他在集市上碰见了自家儿子和人贩子,他找回儿子,还将人贩子绳之以法。
他现在整颗心都在儿子身上。
门口,“岳常濯”刚从集市上回来,就看到了快步走来的父亲,他连忙上前扶着。
“父亲,你别出来呀,要是想见我直接让下人传个话就行。”
岳丞相满脸宠爱地笑着。
“这不是想多看看你嘛,先去我房内,给你做了银耳雪梨汤,喝完再回去休息。”
“岳常濯”看着父亲弯弯的嘴角,也露出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的表情。
父子俩互相馋着回了房,待“岳常濯”再回来,已经是傍晚。
他抬眼环顾四周,一下就看见一个眼睛直直看着他的少女。
少女穿着青色的衣裙,一双凤眼中只有冷漠和坚韧,五官却极其精致,头上插着一根与服装并不相配的簪子。
这便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岳湘,字迎书,身为闺阁小姐,她喜静,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丞相也对她极其包容,甚至少有朋友,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相貌,只知道她是个知书达理,不谙世事的,明明已经花信之年,仍未出嫁,丞相也不着急,据说永安公主好奇的紧,想见她,见之前还询问了丞相,两人见过面后,公主对她赞赏有加。
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与她共处一室都极其美好。
引得不少富家子弟求娶,不过丞相都拒绝了,理由都是自家女儿没看上。
一推托就是好几十个。
虽不是第一次见,“岳常濯”还是觉得女娲造人的时候是那样的不公平。
“岳常濯”走向她,嘴角噙着笑。
“阿姐,你怎么在这呀。”
岳湘的表情没变,轻轻撂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跟我回我房间。”
“岳常濯”三步两步就跟上,站在她身旁,却觉得她的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
两人进了房间,下人好像已经提前被支走,“岳常濯”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是坐在椅子上,强壮镇定,吊儿郎当地说:
“什么事呀?还得回屋背着人说。”
岳湘面无表情坐在他对面,倒了一盏茶。
“喝吧。”
“岳常濯”狐疑,但还是喝下了。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你是不是常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装的未免也太差,留你,也只是为了哄父亲开心,你什么目的,我调查一下就会知道,若你想伤害父亲,我不会放过你。”
“岳常濯”怔愣一瞬,脸上的伪装卸下,少年的眼神消失不复,岳湘这才看清他原本的样子。
与预想的狠辣凶残不同,那竟然是一双极其卑微清澈的眼睛。
“既然你都知道了,真的放心我留在丞相府吗?”
岳湘摇摇头。
“扮演好你现在的角色,其他的事我劝你都别想,我已经给你下了毒,只要你不听话,我就让你体验钻心刺骨之痛,然后死在荒郊野外,被蚂蚁啃噬。”
“岳常濯”盯着她,没有半丝害怕,只有对她行为的震惊。
她似乎和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嗯,我尽量吧。”
岳湘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也觉得此人不是单纯为了钱,可能是更大的阴谋。
她要赶快,不能让全家都陷入危险。
“你叫什么?”
“岳常濯”顿了顿,还是说了真话。
“周毋谦。”
——
此时的中和医馆还开着门,楼上灯火通明,一男一女正泡着茶,沈盏柔坐在红木椅上,对面的男人气质不凡。
“阿盏,喝茶。”
一旁的少女温柔地笑着,为沈盏柔倒茶,少年给对面的男人倒茶,两人一言不发。
少女名叫卫长宁,少年叫卫长昇,沈盏柔是在医会上认识了卫长宁,两人一见如故,碰巧的是,姐弟二人的父亲,卫玄君,正是自己师父的师弟。
他们以开医馆为生,沈盏柔每次来北城都会来医馆帮帮忙,顺便和他们说说话。
两人虽是姐弟,性格却相差甚远,卫长宁热心温和,卫长昇冷淡孤僻,倒都貌美,透着清冷的气质,长昇那长长的睫毛,小巧精致的五官,叫一声美人也不恭维。
“长宁,你也坐下吧。师叔,我在丰都查了很久,还是没有师父的消息。”
卫玄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两个孩子坐下,然后缓缓开口。
“先不说这个,阿盏应该还不知道,最近丞相府的人在全国搜寻玉兰花,就快查到北城了,肯定是从医馆药铺查起,中和医馆这些年来名声大噪,估计会被放到第一个来查。”
“玉兰花你师父走之前留下了一些,也不太多了,全都用去实验了,我们只留了几株,也只知道一些药效,一直不敢用,还处于研讨阶段,负面作用倒没看出来,到时候这玉兰花是给还是不给,还得你说了算。”
“你师父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走之前只说了他留下的东西都归你管,反正我的意见是给一些,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去找,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卫玄君一连说了一大句,沈盏柔也算是听得明白,还听出一些打趣她师父的意味。
沈盏柔的医术是在驻军时期学的,冯浔是她父亲的朋友,当时是军医,学识渊博,见识广,碰巧阿盏从小都对医术有兴趣,就跟着冯浔一起学了。
冯浔和卫玄君师出同门,命运却不同,卫玄君努力赚钱开了医馆,冯浔一直行走江湖,都是救死扶伤,两人关系好,就是很少见面。
冯浔是在战乱前离开的,至今也没有消息,但两人都没有放弃寻找,时光飞逝,转眼已经七年。
卫玄君也开始有些怨他,自己的天赋不及他,这个世界需要他,他不能消失,他还有很多东西没告诉自己。
对于阿盏来说,师父就更重要了,可以算得上是她仅剩的可信任的亲人。
沈盏柔点点头,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估计是用来治病吧,钱给的多点就卖,不过丞相府要找玉兰花,倒有些蹊跷。”
坐在沈盏柔旁边的卫长宁静静地听着,一双杏眼炯炯有神,听到这一句,也回复道:
“对啊,玉兰花的名字是师伯取的,很多见多识广的药商也没见过,他们能准确说出玉兰花这三个字,要么是与师伯心有灵犀,要么就是从师伯那里得知。”
卫长昇坐在卫长宁旁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此刻抬头看了一眼卫长宁,眼中像是有了光亮。
沈盏柔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这么多年,师父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只要有线索,她就不会放弃。
某种意义上来说,师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会查的,你们放心,玉兰花给我几株,我研究一下效果。”
卫玄君闻言,面色大喜,语气都有些激动了。
“你能愿意重操旧业,我实在是开心,你天赋这么好,千万不能放弃呀。”
沈盏柔点点头,师叔总是这样说。
自那件事之后,她不再善良,对于药材研究也不参加了,只是常参加民间医会,卫玄君对于这件事颇有不满,却不能逼着她。
毕竟她完美继承了冯浔的能力,卫玄君本来就不擅长药材研究,玉兰花数目不多了,他也不想再浪费。
有阿盏在,他们也会安心些。
卫长宁也为她能敞开心扉而高兴,拉着她的手臂说道:
“我烧了菜,留下来吃点呀。”
沈盏柔点头应下,饭桌上气氛轻松,她的心情也变得愉快。
等到吃完饭,她拿着几株玉兰花装进包裹,走路回了听雨轩。
两地距离不远,她很快就走到门口,进入院子,她竟发现院子好像变干净了。
北城最近多风,院子里有很多尘土,树叶也堆积起来,她没时间清理,任由大自然侵占她的院子。
现在来看倒是干净整洁的多。
难道是田螺姑娘?
她思考了一下,方诉遥刚好从房屋里面出来,他没换衣服,身上还是单薄的衣衫,气色已经变好了一些。
看来是回家不太顺利。
方诉遥也看着她,她换了一身绿色的衣裙,倒是称得她亭亭玉立。他轻笑一声说:
“抱歉,你没将门上锁,我就直接进来了,帮你打扫了一下,我遇到了麻烦,可能需要你帮忙。”
与沈盏柔猜的没差,她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摇摇晃晃,望着天边的月,清澈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格外的动人耀眼。
方诉遥将视线转去她那里,就不舍得再转了。
“要我帮你,该有报酬的,上次的你也没给,你先说吧,说完我再决定。”
沈盏柔转过头看他,他站在漫天的星星下,虽是气色转好,可还是有些苍白,此时病弱地站着,身上单薄的白色衣衫随春风翩翩起舞,她倒觉得有些我见犹怜。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转向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穿过沈盏柔去坐她旁边的椅子,他动作很轻地坐下,却还是带来一阵风,凉意显现,她皱了皱眉头,还是觉得谁着凉都不好,进了内室。
她思来想去,拿了两件狐裘披风,都是浅色的,她抱着出去,他还坐在那,抬头仰望天空,身子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她将一条披风递给他,另一条披在自己身上,又坐下了。
他接过,感受到手上毛绒绒的触感,披在身上,身心都是温暖的。
毕竟他也很久没有温暖的感受了。
他不忘正事,自顾自说起来自己的遭遇,没有隐瞒,全盘托出。
“我其实是当朝丞相之子,被困在这,昨天回去,竟发现有人冒充我,住在丞相府,我不想打草惊蛇,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目的,身上没有钱,身体也没调理好,只好回到你这里。姑娘上次愿意帮我,已是天大的恩情,这一次我只求你能帮我调查一下其中的阴谋,其他的我自己也能搞定。”
沈盏柔始终盯着远处皎洁的月亮,神色没有变化,方诉遥猜不出她的想法,只好看着她的眼睛,等待她的回答。
沈盏柔身处皇宫,丞相府的事虽然不关心,也多有听说,她只知道大概,但她知道丞相是个极好的人。
没想到丞相刚找回来的儿子是个冒牌货,看来好人好报也都是骗人的话术。
他是有点可怜兮兮的,但她沈盏柔已经不是纯粹善良的人了,她的善良背后牵动了利益,她一旦没有任何私心地帮助别人,她害怕从前的自己就又要回来了。
她明明留不下来任何一个重要的人,早就没有资格帮助他人了。
可她的内心还是会起波澜。
他只让她帮忙查清楚,那他的衣食住行呢?他的病呢?若回家的路上荆棘丛生,他的正常生活该怎样保障呢?
她回过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被困在北城的日子,竟丝毫没有影响他内心的清澈勇敢。
她动摇了。
她维持了七年的恶人面貌,她不再善良,不再用自己的天赋帮助百姓。
却只几天时间,为他破例了个满贯。
善良的人不擅长伪装。
她想帮他。
那就随心吧。
她已经不自觉地思考了很久,对上方诉遥炙热的眼神,她不自然地低垂下眼睛。
“你留下来吧,治好病再走,我帮你调查,你帮我打扫院子,我吃什么就多做一些,也不麻烦的。”
肉眼可见的,方诉遥瞳孔放大,嘴角上扬,从椅子上起来,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满满笑意。
“谢谢你!等我回家之后,一定好好报答你!昨天走得匆忙,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心中也莫名畅快了不少,跟着他开心起来。
“沈盏柔。”
刚刚想问她名字各是哪几个字,方诉遥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向后倒了过去。
“方诉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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