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想不明白。
还没等她想明白,第二天一早便被珠玉拉起来化了全妆,换了她身为丫鬟能穿的最好看的衣裳,被赶去了练武场。
一进练武场,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朝她看了过来。
她攥紧了衣摆,脸颊通红,直直朝狄卿的方向走去。
狄卿正在和人说话,转头便看到一个娇俏的丫鬟站在自己面前。
他眉头微皱,“这位姑娘,你有…”
“何事”两个字还没有说出,那个丫鬟便把手中提着的木盒子塞到他的怀里。
狄卿下意识地接住。
“狄侍卫,这,这是送给你的!”
说完转身就跑。
留下抱着木盒子的狄卿站在原地。
目睹这一切的众人窃窃私语。
“诶,这不是春和姑娘吧,怎么会有别的姑娘来给他送东西。”
“春和姑娘不是和狄卿快要结婚了吗?听说狄卿那小子连聘礼都准备好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嘘,别说了,没看见狄卿黑脸了吗?”
“……”
早上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入了冰泉轩。
花似锦知道所有情况后,看着面前双眼通红的春和,有些头疼。
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啊…
姐姐,妹妹与妹夫,是要上演一出大型的三人行狗血戏剧吗?
花似锦伸手扶额,尽可能用委婉的语气对春和说。
“小春和啊,你看…”
春和抽噎一下,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知道…小姐,这事不怪阿卿,要怪就怪那个卑鄙的珠玉…”
为了接近她,连这么龌龊的事都能做出来。
更何况,阿卿在知道送木盒的丫鬟是谁后,立马就将木盒还回去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她并没有那么难受。
但是……
她攥紧了袖口。
“姐姐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才是她真正难过的地方。
花似锦想了想暗卫告诉她的消息,说:“你姐姐是连衍那边的人,被珠玉以性命要挟,不得不这么做。”
“她应该也是不想的,只是被逼无奈。”
听到这里,春和点了点头,难受的心也舒服了许多。
她们姐妹四人在她九岁那年便分开了,她的孪生姐妹夏竹和她一起到了长乐公主这里,其他两位姐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如今终于知道了一位姐姐的下落,未曾想刚一见面却是这样的事…
春和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喜好,还是悲好。
“好了”,花似锦将手放在了春和的手背上,温柔地说。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我们便无需过多去纠结。”
“想好接下来如何去应对是最紧要的。”
春和沉默,随后抬起头,“我想和我姐姐亲自谈谈。”
花似锦一顿,然后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我们等会儿就去找她。”
秋棠拿着扫帚,默默地在院子里清扫掉落在地上的落叶。
耳边不时传来其他丫鬟的轻斥声。
“就是她给狄侍卫送的糕点?她不知道狄侍卫和小姐身边的侍女有了婚约?”
“嗤,肯定知道,府里谁不知道这件事。”
“那还真是不要脸,知道对方有对象了还往人跟前凑。”
“那可不是嘛。要我说,她以后的日子,惨咯。”
“唉唉,小姐来了,有好戏看了。”
秋棠动作一顿,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名红裙少女朝她的方向款款走来,清贵艳丽,气质出尘。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碧色衣裙的小丫鬟,圆脸,脸颊粉扑扑的,像是一直灵动的百灵鸟。
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最小的妹妹,春和。
两人的到来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花似锦略过人群,直直地朝低着头看地面的秋棠走去,在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堪堪停住。
“你便是鸳鸯?”
秋棠身形一缩,低着头,唯唯诺诺道。
“是。”
“今早便是你去找的狄卿?”
“……是。”
“你为什么去找他?”
“……奴婢仰慕狄侍卫,想给他送些奴婢做的糕点。”
“你是否知道狄侍卫和我的侍女春和有了婚约?”
“……”
秋棠沉默,过了半晌,才道:“知道。”
原本有些嘈杂的人群霎时间安静的落地可闻,紧接着又变得嘈杂起来。
“知道还去,太不要脸了。”
“就是就是。”
“风流成性的小贱蹄子。”
“……”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辱骂,秋棠的脸变得越来越白。
就在众人的讨论声愈演愈烈的时候,花似锦开口。
“春和想要跟你好好谈一谈。”
“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两个粗使婆子上前,若是秋棠不答应,她们便会架着她强行离开。
秋棠默了默,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老老实实低下头。
“我跟你们走。”
秋棠跟着花似锦她们回到了冰泉轩,被请进了屋子。
花似锦让闲杂人等一律退开,此时冰泉轩内,只剩下花似锦,春和,秋棠三人,外加一个来找花似锦的左凌云。
秋棠的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住,以防有什么变故。
就算她是春和的姐姐,但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知道她的品性如何,会不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把门关上,确认没有别人在场后,春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秋棠的脸上摸来摸去,成功地把她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那是一张与“鸳鸯”完全不同的脸庞。
眼如秋瞳剪水,眉如远山含黛,朱唇不点而红,五官平和秀丽,气质温润隽秀。
让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来。
不争春色三分艳,独守霜华一段白。
是一个初看不觉得惊艳,细看却觉得越来越好看的女子。
春和却是红了眼。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女子洁白的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粉色疤痕。
那是小时候,二姐为她挡父亲砸破飞溅的酒瓶子碎片,留下的痕迹。
就连这双如秋水般温柔的眼睛也像极了母亲。
是二姐没错了。
她一把扑到秋棠怀里,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在长辈面前倾诉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
“呜哇!二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来有多么想你…”
“三姐离开了,大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现在唯一能找到的只有二姐你了…”
秋棠在被揭开人皮面具的时候十分惊慌,还有些不知所措,可这些情绪在春和扑到她怀里的时候,全都化为了虚无。
她将手轻轻放在春和后背上,有规律地拍打着,嘴里还轻轻哼着小调儿,舒缓着怀中人情绪。
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
不知过了多久,春和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身体不再那么颤抖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女子恬静的面庞,问:“二姐,你这些年来,过的还好吗?”
秋棠想起这些年黑暗的经历,没有说,而是淡淡地笑着回了一句,“还好。”
春和却是一眼看出她在骗她,“二姐你骗人!”
“你每次骗人的时候,眼睛都会不受控制地多眨两下,别以为我没看出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馁地低下头,“这些年来,你过得肯定很不好。”
不用猜也知道,在连衍那个变态手下,能过什么好日子。
哪天不是担惊受怕,刀头舐血?。
秋棠沉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想了又想,她还是道:“实际上,真的还好。”
至少比以前的日子要好的多。
在进入暗影阁之前,她们姐妹四人每天都要忍受那个酒鬼父亲的打骂,还要做无数不符合她们年龄的重活,做不好轻则没有饭吃,重则被他打一顿赶到屋外,骂上一句“赔钱货”。
陪钱货。
那个男人连名字都没有给她们取,一直这么叫着她们。
她们的名字,是在她们被他卖入暗影阁后,自己给自己取的。
她们的母亲早就在生下春和和夏竹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被那个所谓的父亲丢到结冰的河里冻死了。
因为她生不出儿子。
可怜她们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到母爱是什么,父爱是什么。
不过,她们也早都不需要了。
进入暗影阁的日子比之前要好无数倍,吃得饱,穿的暖,还有住的地方。
那是曾经的她们想都不敢想的。
于是她们拼了命的训练,拼了命的努力,就为了能够留下来。
最后,她们成功留下来了,但也分开了。
大姐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去了御南王府,三妹和小妹据说是去了同一个地方,侍奉同一个主子。
她那时便想,挺好,至少三妹和小妹在一起,有个伴儿。
不像她和大姐,连自己的亲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到了御南王府后,她便就此沉寂下来,因为她想着,只要自己不那么突出,活下来的机会便会更大一点。
直到她遇到了那个人。
那天她做完任务回来,受了重伤,神志早已迷糊不清。是他看到后,将她抱了起来,派人将他送回房中,还请了女大夫来给她处理伤口。
她当时便想,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后来,她再次见到了他。
依旧是一身白衣,熟悉好闻的檀木香,他坐在月桂树下,和一名华服女子聊着天。
后来他才知道,他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御南王,而他身边的那位女子。
是他的王妃。
别人都说,他们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她那还未升起的隐秘的小心思,还未冒芽,便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她不祈求他能向她投来他看那名女子时一样的目光,她只是希望他的目光能够短暂地驻足在她身上,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是一句夸奖也好。
于是,她拼了命的做任务,将它们做到最好,只希望能够得到他的一句夸奖。
最后,她真的得到了。
耀眼的阳光下,阳光将男人的面孔照成暖色,男人伸出大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真棒。”
那是她曾听过的,世上最为动听的话。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他不再温柔地笑着看着她,就算是笑着的,也不再是阳光的,而是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就像是毒蛇吐出的杏子。
他开始吝啬对她的夸奖,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你真棒”,更多的是“你下次可以做的更好”类似的字眼。
以前那个在黑暗里点亮她世界的光,去哪了呢?
她不知道。
她也无从知道。
毕竟,他现在,已经将她彻底抛弃了。
她连问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