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燕舞的酒楼内，丝竹声袅袅。
雅间内，钱莺单手托腮，痴痴地望着台上唱《鸳鸯》的男伶，眼中漾着春水般的笑意。而一旁的顾言瑾却无声地扣着茶杯，指尖轻点杯沿，戏文半句未入耳。
她仍在想普渡寺那日的事。
飞檐下的银铃轻响，那人背着手缓步而来。佛前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已被黑金面具遮掩，唯有一双棕眸如深潭般扫过她，最终落在她的手腕上。
顾言瑾双手交叠于腹前，衣袖微垂，露出一截白纱。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子，遮住伤处。
——这伤本不重，她甚至未认真包扎，只是随意冲洗后便不再理会。
“参见王爷。”她屈膝行礼。
周兮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未移开：“怎么回事？”
“不慎划伤，小事。”
“未用药？”
“用了。”
他抬脚向前，与她擦肩时，忽而低声道：“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顾言瑾瞳孔微缩，猛地回头，却只见到他与恪宇远去的背影。
恪宇低声问：“王爷既知她立场不稳，为何还要……”
“圈着她？”周兮宪轻笑，目光投向远处绿林，“不过是……等罢了。”
即使隔了很远，这句话仍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思绪回笼，顾言瑾将茶杯放回案上，目光随着钱莺落向台上的男伶。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暗处盯着她们。
她环视台下，宾客们皆沉醉于戏中，唯有后脑勺偶尔转动，低声议论着戏文，生怕扰了伶人的唱腔。
是谁？
二楼红帘之后，两道身影对坐，一玄一素，如黑白双煞。
白衣人执杯品茶，杯盏轻碰间，似刀光剑影。黑衣人单手支颐，目光沉沉地落在台下那道被灯火映得微红的身影上。
“若真要动手，注意分寸。”钱云鹤放下茶盏，语气郑重，“你若在京中惹事，第一个遭殃的便是我。”
周兮宪低笑：“往日情谊，你倒是一点不顾。”
“情分上我自然帮你，但原则不行。”钱云鹤摊手，“毕竟，我不是你的人。”
周兮宪摇头失笑。
——“云鹤云鹤……生来便是闲云野鹤。”
——“待我娶妻，定带她游遍山河，绝不沾染官场。”
这是他们初遇时，少年钱云鹤昂首畅想未来的话。
可如今，他终究被家族所缚，成了太子一派的权臣。
“我实在好奇，”钱云鹤挑眉，“那丫头到底有何特别？不过比旁人清冷些，少在宴上露面，怎就入了你的眼？”
“更何况，她可是武南侯的女儿。”
钱云鹤越想越无奈——他堂堂左将军，竟在普渡寺替周兮宪偷偷送药膏，如今还陪他在这儿“窥视”自家妹妹和敌营之女。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十年前主动与你搭话。”他扶额，只想立刻回府。
“你妹妹把那男伶叫上去了。”周兮宪忽然道。
钱云鹤猛地抬头看去。
果然，那男伶已站在雅间门前，而钱莺的眼神，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钱云鹤当即扯了外袍要冲下去，却被周兮宪一把拎住后领拽回：“急什么？有她在，你妹妹乱不了。”
果然，顾言瑾起身拍了拍钱莺，后者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回了雅间。顾言瑾向男伶欠身行礼，似在致歉。男伶亦恭敬回礼，却迟迟未走，半晌才点头离去。
——他们在说什么？
钱云鹤松了口气，转头见周兮宪仍盯着雅间，皱眉问：“你还没回答我。”
周兮宪收回视线，唇角微勾：“她的思路，与旁人不同。”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真想用她？”钱云鹤话音一顿，忽而瞪大眼，“你认真的？”
周兮宪眸色深沉，笑意戏谑。
钱云鹤扶额：“行吧，只要你别把自己玩死就成。”
他未看见周兮宪眼底那一瞬的愧色。
“这大齐早已腐朽，是时候改天换地了。”钱云鹤忽而一笑，举杯，“所以——我支持你。”
周兮宪凝视他，郑重颔首。
不多时，雅间的门再度打开，顾言瑾拉着钱莺走出。
酒楼外，钱莺抱着顾言瑾的胳膊，委屈道：“在家被哥哥管，在外还要被你管，咱们还是不是好友了？”
顾言瑾任由她靠着，轻声提醒：“未出阁的姑娘，这般模样若被人瞧见，往后如何议亲？”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再说一遍？！”一声怒喝自身后炸响。
钱莺浑身一僵，缓缓转头：“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钱云鹤大步上前，拎小鸡似的提起她：“解释不清，今晚就跪祠堂去！”
他转向顾言瑾，语气稍缓：“多谢顾姑娘拦着她。但——希望没有下次。”
说罢，他直接拽着钱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顾言瑾嘴角微抽。
——这兄妹俩，当真是冤家。
可问题来了——她怎么回去？她是坐钱莺的车来的，现在那辆车被他们兄妹俩坐了。
“姑娘若不嫌弃，可与我同行。”一道低沉的嗓音自身侧响起。
周兮宪立于阶下，面具覆面，却掩不住语气中的笑意。
“岂敢劳烦王爷？若传出去，你我名声有损。”顾言瑾垂眸行礼。
“行善而已，何损之有？”他挑眉，“还是说，顾小姐真想走回去？”
——这人是不是对“丢脸”有什么误解？
未等她回应，周兮宪已抬手轻推她的肩，将她转向街口。
一辆玄色马车缓缓驶来，肃穆如它的主人。
顾言瑾侧眸看他，周兮宪抬臂示意：“请。”
她眼神微冷，指尖在他臂上借力登车时，暗暗施了三分力道。
——可他纹丝未动。
周兮宪低笑，随后也上了马车。
车帘垂落，将两人的身影一同掩入昏暗之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