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您这么说，上头竟是无人问津？”文域问到。
文域一干人等，都是邬棠山上任之后才到此职位，和邬棠山一样，对此前的诸多事务都不甚了解。
邬棠山原想着从前的苏州知府是个随和之人，不想竟是给自己留了这么一大笔烂账。
闻言，刘伯仍是冷哼一声算作回应。
“我去看看。”邬棠山抬脚往河堤走去。
“我和你一起。”宿风鸿紧随其后。
河堤之上人来人往，这大抵是村中一大半的青壮年男子，看上去甚至有百余人，其中一部分在河堤上敲打忙碌，另部分挑担推车，在往堤上运自制的砖石。
“这是昨夜里下了雨，怕不安全，今天早上雨刚停就又开工了，”村长此刻赶到堤边，“这河堤都是村民们各家出资修建的，咱们不是专业人，想是技艺理论不精，河堤每年雨季都会被水冲塌一部分…
“咱们村是大村，本是从前的两个村子并在一起的，人多，不修堤防决计不行。”
“那村里可有人向县令反映？县令不作为就向知州、知府反映？”文域问。
“哎……有啊，”村长叹道，“我这腿还利索的时候，每年都去向县令反映，可县令不是说库房、人力吃紧，就是以村子处于苏闽边界，丰河下游不止在苏州境内，闽地官府也该出力为由拒绝出资。
“后来向知州反映，又百般受阻，一会儿说什么得要县里的批示，一会儿又说什么村中事务属徽云县管辖，多次寻访无果。”
邬棠山方才便猜到是这般，在旁沉默不语。
徽云县县令中饱私囊，推诿责任，以至澼洸村河堤不得妥善修整，钱式当罢官下狱、而他上头的那位知州也难辞其咎。
“文域，”邬棠山沉声道，“传书给府衙，让他们从周边地域快马加急送来修缮河堤的一干材料及人手，资金便从府衙中批，不够事后再添上我的俸禄，眼下一切以修缮为重。”
“是！”文域领命而去。
看着文域的背影远去，一旁村长心中担忧却愈发地重。
“邬大人，”村长迟疑着开口，“现在已经初夏了，眼看雨季将至，再重修堤防，恐怕是来不及的啊……”
“我知道，”邬棠山温言宽慰他，“现下只尽力巩固，待雨季过去，我会再派人来村中重修。”
“您放心，只要我在任一日，苏州境内，势必不会再有这种蠹国害民的事件发生。”
文域自徽云、白安等县各购入一批筑堤材料，快马加急，当天下午便将一部分送至澼洸村堤边，同时还雇佣了近百名专业工人，帮助当地村民维修。
午后堤上忙得热火朝天，雨后初晴，初夏的日头也丝毫不收敛，村里里的妇女熬了消暑的绿豆汤，提着简易的食盒送来堤边招待新来的客人们。
“大人，这儿有我们就够了，您和您的同僚可以休息一会儿，”村长抬手拭去额上的汗，“我家还有间空屋，老刘和小张他们家也还有多的屋子，拾掇拾掇都可以供几位大人落脚歇息，只要大人们不嫌弃就好。”
“当真是多谢，只是我们总也想着能不能帮上些什么，打打杂也是好的，还请各位不要嫌我们碍事，”邬棠山接过村民打满水的铁桶，这些事从前我在家里也帮着干，您无需挂心。”
邬棠山从前学堂放假时，时常帮着家里干些杂活，提桶水对他而言自不算难事，宿风鸿也挽起袖子帮着挑砖，同村民一齐往来于堤岸。
邬棠山将水桶递给工人，眼睛不自觉地往宿风鸿的方向看去，他的身材本就比别人挺拔，鹤立鸡群地一眼便可在人群里瞧见，从小习武之人力气非凡，挑起砖来甚至连气都不带喘的，反观自己,许是很久没干过话了，现下竟气喘吁吁。
“大人，看我做甚？”宿风鸿在堤上朝他挥手喊道。
邬棠山朝他伸出一只手，后者便一阵风似地立即从堤上刮了下来，弹指间就停在了他身前。
“怎么像小狗一样跑得这么快？”
邬棠山笑着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一下，“大将军跟我来这里顶着大太阳辛苦，可委屈了？”
宿风鸿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能和知府大人待在一起，再苦也是甜，我哪里委屈？”
“而且如果我表现得好，知府大人若是突然赏我点儿什么，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赏你？”邬棠山闻言起了兴趣，“你想从我这里讨些什么去？”
“这个嘛……”宿风鸿意味深长，却就是不说出口，“我得再想想。”
“故作玄虚。”
两人笑闹之际，一个小孩捧着食盒跑了过来，抬手扯了扯邬棠山的衣角，“知府哥哥，”
“阿娘让我送来的！”
说罢，小孩便将食盒直接塞进邬棠山手中，一溜烟似地跑了。
“是什么东西？”宿风鸿好奇地打开食盒，其中赫然是两碗绿豆汤。
“真是有心。”
绿豆汤清甜，一碗饮下去清爽不少，邬棠山抬头看向远处，见方才送绿豆汤的孩子正和其他几个小孩闹在一块，叫他想起了家乡的豆儿。
“想什么呢？”宿风鸿见他出神，开口问道。
邬棠山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没什么。”
宿风鸿顺着他方才目光看去，也瞧见那些孩子，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别担心，你邻家那位小弟，肯定也还过着这般不谙世事的日子。”
邬棠山闻言讶然：“你怎么……”
“我听你说起过啊，”宿风鸿理所当然一笑，“如今天下安稳，你家乡的那些亲友孩童，一定都是无忧无虑的。”
“嗯，”邬棠山垂眸看着瓷碗中残余绿豆，“但愿一直这么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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