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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卷宗

薛兰笑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方素色帕子,正低低地咳嗽着。

他身形瘦削,脸色尤其得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江南的梅雨季刚过,湿热的气候让他本就因水土不服而孱弱的身子愈发难受,他也愈发寝食难安。

“大人,淮南节度使那边送来的盐钞账册,已经核对完毕了。”小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薛兰笑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被痛苦纠缠的人不是他。“辛苦你了,呈上来吧。”

薛兰笑看得很慢,他现在急着要做出政绩来,他需要向上爬,爬到足够高的位置,让那些曾经轻视他、欺辱他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他早就想找个机会结束与方中通的龙争虎斗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由头。

他翻到其中一页,目光骤然一凝,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这一页记录的是年前那个月淮南地区盐钞的发放数量,与他从户部领到的额度,可是差了整整三千贯。

三千贯,不是一笔小数目。

薛兰笑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着,后面几个月的账册,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差额,只是不如这个月明显。

方中通,难道敢私印盐钞?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若是能抓住这个把柄,扳倒方中通易如反掌,他甚至能凭借这个功劳,更进一步。

但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发难,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方中通在淮南汲汲营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需得再计议。

“账册我再看看,你先下去吧。”薛兰笑合上账册。

“是,大人。”小厮恭敬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薛兰笑一人,他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摇动的树影,轻轻咳嗽了几声,胸口传来一阵闷痛。

入了夏,紫宸殿内的冰盆就换得勤了些,整个大殿都凉丝丝的,影卫最爱在这里执勤。

地方凉快,人也没那么倦怠,梁上的影卫都觉得更耳清目明了些,远远得就听见了外面细微的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果然没一会就听见苗喜通传:“陛下,安国公在外求见。”

“进。”

薛铮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臣薛铮,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舅舅免礼,赐座。”苗喜搬来锦凳,薛铮谢恩落座。

“臣听说,前些日子景王进宫了。”

“舅舅消息倒是灵通。”有人同他说话,萧闻天刚好歇一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薛铮摇头:“无关灵不灵通,臣今日前来,也是想说说元政那孩子。”

萧闻天微微皱眉。他登基之后虽然对舅舅曾支持萧元政心有芥蒂,却终究没做过什么,舅舅此番如果是来化解他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也大可不必,因为他同萧元政根本就没矛盾,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还没等萧闻天说话,薛铮就打消了他的疑虑,“陛下,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些年来,想坐上那龙椅的,一直都不是景王。”

萧闻天点头:“朕知道。”

萧元政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向来是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若真是喜欢,便是天上的月亮也要摘下来;不喜欢的,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薛铮闻言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如今大局已定,您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臣先前站错了队,心中有愧,往后,定当肝脑涂地,辅佐陛下。”

这么说来,这三人竟是串通好了,齐齐凑到他跟前表忠心。周度遣来个浑浑噩噩的子侄充数,萧元证在一旁卖乖耍贱,末了薛铮再出来做个收尾。倒也省了他再费神揣测,这样挺好。

挺好,他登基这些年,也算是没白干。

“舅舅言重了。”朕很欣慰。

薛铮的语气更郑重:“削藩之事,陛下既有此心,便放手去做。那些人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早已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臣便是陛下最坚实的后盾。”

这番话倒比任何愧疚都有用,萧闻天看着薛铮鬓边的白发,道了句:“好。”

“只是……”薛铮有几分犹豫,这话他不该说,但是他向来心直口快忍不住,“陛下,自古帝王,当亲贤臣,远小人。影卫营虽为陛下所用,立下不少功劳,但终究……”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陛下倚重他无妨,只是切不可过于亲信,以免引人非议,寒了朝臣之心。”

萧闻天知道薛铮是什么意思,他面色不改:“舅舅的意思,朕明白了。朕有分寸。”

薛铮见他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陛下政务繁忙,臣就不叨扰了。”

“舅舅慢走。”

送走了薛铮,萧闻天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宣纸,研好徽墨,提起紫毫笔,思绪也飘回了年少时。

那时母亲尚在,舅舅也偶尔会入宫看望,在东宫的书房里,舅舅会拿着兵书,耐心地给他讲解排兵布阵之法。舅舅讲起兵法来深入浅出,讲到尽兴时还会拿起笔墨,将地形图画给他看。

笔尖在宣纸上缓缓划过,等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

纸上并非什么兵法名句,而是两个字——鼠甥。

他本想写的是“舅甥”,以此感念舅舅今日的表态,也缅怀那段不算久远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可不知怎的,心神恍惚间,竟写错了。

萧闻天看着这两个字,忽得被自己蠢笑了。

萧闻天刚闻及薛兰笑大病了一场,有整一个月没能下得来床,又仅仅过了数日,一份加急的奏报,就被放在了他御案的最上方。

这奏报正是来自薛兰笑,他措辞严厉,竟直接揭发淮南节度使方中通私印盐钞,中饱私囊,扰乱盐市。

一个月卧病不起,刚能下床,便迫不及待地呈上如此重磅的奏报。看来这位薛大人的病,怕是与这份证据脱不了干系,是为了搜集证据而以身犯险,染了重疾?还是这病本身,就是他掩人耳目的幌子?

无论如何,这份奏报,来得正是时候。

盐铁乃国之重器,盐钞更是关乎国家财政的命脉。方中通竟敢私印盐钞,形同谋逆。萧闻天面色一沉,立即传旨,命人仔细核验薛兰笑所呈的证据。

不出两日,结果便报了上来:证据确凿,无可辩驳。而几乎是同时,方中通的辩解奏表也送到了京城,言辞恳切,声称是下面的人失察,自己毫不知情。

萧闻天冷笑一声,将方中通的奏表扔在一边。事到如今,还在推诿塞责。他当即下旨:剥夺方中通淮南节度使一职,押解入京问罪,查抄其家产;其党羽一并清算,从严处置。

处理了方中通,更重要的是解决盐钞的弊病。私印盐钞之所以能得逞,与现行盐钞制度的漏洞不无关系。萧闻天记得,曾在一份前朝的旧档中见过一种“盐引”制度,由当时的户部提出,将盐钞改为盐引,分为“长引”和“短引”,前者用于远销,后者用于近销,各有规制,防伪措施也更为严密,能有效遏制私印之弊。

只是,那份档案他印象模糊,具体的细则记不太清了。他记得,那份档案并未存入户部或史馆的公开卷宗,而是因为涉及一些敏感的财政改革争议,在建国后被归入了影卫营的秘档之中。

“来人。”

“奴才在。”

“备驾,去影卫营。”

萧闻天的车驾悄无声息地抵达影卫营入口,今日鱼龙被萧闻天支出去处理了别的事,来接他的是苍十五。

“朕要查阅一份前朝户部关于盐引制度的档案,你可知晓在哪里?”

“回陛下,属下知晓。已命人去取,请随属下来。”苍十五应道。

他们来到一间专门存放档案的石室。石室墙壁上凿满了格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卷卷封存完好的档案。

片刻后,一名影卫捧着一个陈旧的木盒进来,恭敬地呈上。苍十五接过,转手递给萧闻天。

萧闻天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是那份关于盐引制度的档案。他取出卷宗,在旁边的石桌上缓缓展开,仔细阅读起来。

卷宗详细记载了“长引”与“短引”的区别、发放流程、查验方式以及防伪标记的制作工艺,确实比现行的盐钞制度更为完善。只是,看着看着,萧闻天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份制度虽好,却带有明显的前朝痕迹。前朝国力强盛,疆域辽阔,商路畅通,“长引”可远销数千里,弊端不显。可如今我朝经历过战乱,民生凋敝,商路受阻,许多偏远地区的盐运根本无法达到“长引”所要求的规模和距离。若照搬此法,恐怕会适得其反,加重地方负担。

看来,还需与户部尚书仔细商议一番,因地制宜,方能推行。萧闻天喃喃自语,将卷宗小心地收好。

处理完正事,萧闻天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档案格架,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鱼龙的档案,也在这里吗?”

苍十五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萧闻天会问这个,随即低头道:“回陛下,是。”

“可以给朕看看吗?”

苍十五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陛下,统领的档案属于机密,按例……”

“朕知道。”萧闻天打断他,“朕只是看看。”

苍十五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应道:“是。”他转身,在一个隐蔽的格架深处,取出了一卷比寻常档案要短小许多的卷宗。

萧闻天接过,入手轻飘飘的。他打开一看,里面的内容果然如他所料,简略得近乎吝啬。

“影卫赤鱼,弘武八年入营。嘉政三年更名为鱼龙,为太子用。

余**。”

寥寥数语,便是前半生的全部记录。

“赤鱼”是他入营时的代号吧?他出自赤翎卫,这个朕知道。

“鱼龙”这个名字,是先帝选中他后为他取的?

“为太子用”,指的就是自己。

“余**”……

余**。

萧闻天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才放下,心中怅然若失。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档案架上扫过,忽然被一卷标记着“已公开”的档案吸引了。

那卷档案比鱼龙的要厚重多了,封面上写着苍鹰。

他认得,这是先帝在位时的第一任影卫统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殉职了。

死了才能将档案公开么?一时好奇,萧闻天伸手将那卷档案取了下来。

档案前面还很详细,有苍鹰接受过的训练、考核获得的成绩、犯错受过的刑罚。

再往后翻就没有经历的记载了,只写了他受过的伤。刀伤、剑伤、烧伤,凡此种种,不计其数。几次提到他“重伤”、“濒死”,却从未有过退缩的记录。

而档案的最后,只有六个字:重伤,不治而亡。

只有代号,没有姓名,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后嗣。一生都在黑暗中行走,为帝王的安危和意志而活,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去,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萧闻天合上档案,指尖有些发凉。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林立的格架,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影卫,这些为帝王出生入死的人,他们的身份,却始终被钉在“奴籍”二字上。

奴籍。这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无论他们立下多少功劳,付出多少牺牲,都无法挣脱。他们的俸禄,是主子的恩赐;他们的性命,是主子的私产。

朝堂上的文臣武将提起他们,或是畏惧,或是鄙夷,鲜有人会真正将他们视作与自己平等的人。

他们是奴、是影子。并不是作为人存在着。

“陛下?”苍十五见萧闻天久久不语,神色凝重,不由得轻声提醒。

萧闻天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苍鹰和鱼龙的档案分别放回格架。

“走吧。”

回到紫宸殿后,萧闻天将盐引制度的卷宗放在了案上,又提笔写下一道旨意,召户部尚书明日入宫议事。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笔,靠在龙椅上,闭上了眼睛。

因为断更心虚得不敢点开晋江……这几天练车练得我灵感全无,满脑子都是各种点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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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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