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晨露刚被太阳晒成雾,展昭的书房就传来“哐当”一声——林狐踩着砚台跳上书架,带倒了半排卷宗,自己却卡在《史记》和《汉书》之间,尾巴还在外面乱晃,活像个被夹住的偷油贼。
“林狐。”展昭放下手里的《洗冤录》,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无奈。这已经是今早第三次收拾她闯的祸了。前几日她趁他换药,竟把他常用的端砚当成了猫抓板,磨得满是爪痕,气得公孙策吹了半天胡子;昨天更过分,偷溜进厨房跳进面盆打滚,弄得满身面粉,转头就往他新换的绯红官袍上蹭,活脱脱把他变成了“花脸猫”。
林狐从书缝里探出头,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嘴里还叼着半支被啃秃的狼毫笔。“不是我弄的!”她心里喊冤,喉咙里却发出“吱吱”的辩解,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
展昭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从书堆里扒出来。灰扑扑的狐毛上沾着墨渍,左耳朵别着片宣纸,活像个刚从墨缸里捞出来的戏子。他伸手想摘她耳朵上的纸,她却猛地歪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舌尖带着墨香,痒得他指尖发麻。
“还敢闹。”展昭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转身去捡散落的卷宗。刚弯下腰,就感觉后腰一沉,回头一看,林狐正蹲在他的官袍后摆上,用爪子扒着布料荡秋千,尾巴扫得他小腿发痒。这狐狸定是把他当成了移动游乐场,前几日还叼走他的剑穗,害得他追着她跑遍整个院子,最后在假山缝里找回个咬得稀烂的穗子。
公孙策抱着药箱进来时,正撞见这一幕。老夫子捋着胡须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展昭背上那团灰毛,又看看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砚台,突然笑出声:“展护卫这是……养了只活宝?”
展昭的耳根微红,伸手把林狐揪下来塞进怀里:“公孙先生见笑了。”
林狐在他怀里不满地扭动,爪子勾住他的衣襟往外挣,却不小心带开了他腰间的玉佩。那玉佩“啪嗒”掉在地上,滚到公孙策脚边。老夫子弯腰捡起,见玉佩上沾着几根狐毛,笑得更厉害了:“看来这狐狸,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自打展昭开始教她“规矩”,林狐就像标记领地的野猫,总爱在他的东西上留下痕迹。他练字时,她偷偷在砚台里撒尿;他吃饭时,她叼走他碗里的肉块;最绝的是,她竟把他束发的玳瑁簪拖到床底,换上了根啃得光秃秃的鸡骨头,害得他顶着鸡骨头上了半天公堂,直到包拯忍不住咳嗽提醒,才发现自己成了全府的笑柄。
“展护卫,您的簪子……”小衙役送饭来时,看着展昭头上那根滑稽的鸡骨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展昭面不改色地取下鸡骨头,顺手敲了敲怀里正啃他腰带的狐狸:“顽劣之物,见笑了。”
林狐被敲得“嗷”一声,反而咬得更紧,尾巴还得意地扫着他的手背。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冰块脸是她罩着的!
这些日子,开封府上下算是被这一人一狐逗乐了。烧火的老厨娘一边翻着烧饼,一边跟洗菜的丫鬟念叨:“昨天那狐狸还跳进面盆里打滚,弄得满身面粉,跑去蹭展护卫的官袍,把人家好好的绯红袍子弄成了花脸猫。”
丫鬟捂着嘴笑:“我听说公孙先生给展护卫换药时,那狐狸还抢了药杵子,学着先生的样子捣药,结果把自己的爪子砸了,哭得嗷嗷叫呢。”
更有一次,林狐偷了厨房刚炸好的油条,叼到展昭练剑的地方,却被风吹得粘在他的剑鞘上,害得他挥剑时甩出一串油星子,溅了自己一脸。当时路过的王朝马汉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展昭瞪得赶紧立正,肩膀却还在偷偷发抖。
展昭坐在廊下教林狐认东西时,总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拿起砚台:“这个叫砚台,研墨用的,不是让你磨爪子的。”
林狐歪着头看那砚台,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墨渍沾在鼻尖,像点了颗黑痣。“硌牙。”她心里嘀咕,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尾巴却卷住了展昭拿砚台的手腕。
他又拿起支狼毫:“这个是笔,写字用的,不是逗猫棒。”
林狐的眼睛瞬间亮了,猛地扑过去咬住笔杆,甩着头想抢过来。展昭早有防备,手腕一转,笔尖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下,留下个墨点。这场景被来送茶的小吏看见,回去就添油加醋地传遍了府衙:“展护卫跟狐狸玩呢!拿毛笔给狐狸画花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卢方爽朗的笑声。展昭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林狐往怀里塞了塞——他可不想让五鼠的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可惜晚了。卢方大步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展昭怀里那团灰毛,以及他官袍上没来得及拍掉的面粉印。
“哟,展护卫这是……改行做面点了?”卢方挑眉,目光落在林狐身上,突然眼睛一亮,“这狐狸倒是稀奇,尖嘴猴腮的,倒像是从画里跑出来的。”
林狐最恨别人说她丑。她猛地从展昭怀里蹿出来,对着卢方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尾巴炸得像把扫帚。
“这是……跟我示威?”卢方被逗笑了,故意弯腰凑近了些。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林狐像道灰影子般扑过去,目标精准——正是卢方腰间那条绣着金线的腰带。她死死咬住腰带末端的玉佩,四肢蹬地往后拽,活像只抢不到骨头的小狗。
“哎哎哎!”卢方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连忙伸手去扶腰,“这狐狸还真护主!”
展昭又气又急,伸手去拉:“林狐!松手!”
林狐哪里肯听?她不仅没松口,反而腾出一只爪子,在卢方的裤腿上挠了一下,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卢方笑得更欢了:“展护卫,你这狐,比你可凶多了。”
展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想把林狐抱回来,可她咬得太紧,他一拽,卢方也跟着往前踉跄,场面顿时变得滑稽起来。廊下的衙役们偷偷扒着柱子看,笑得直捂嘴。
就在这时,林狐突然松了口。她瞅准机会,顺着展昭的手臂往上爬,爪子勾住他的衣襟,使劲往下拽。展昭没防备,被她拽得一个激灵,绯红官袍的领口瞬间敞开,露出半截线条分明的锁骨,上面还沾着根调皮的狐毛。
卢方的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展昭的耳尖“腾”地红了,像院角新开的蔷薇花。他慌忙伸手拢住衣襟,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怀里还在乱拱的狐狸,声音都带了点发紧:“卢兄见笑了。”
林狐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尾巴缠上他的手腕,像条毛茸茸的手链,还得意地用鼻尖蹭他的下巴。那模样,活像个抢了糖的孩子,正等着大人夸呢。
卢方看着展昭红得滴血的耳尖,又看了看他怀里那只一脸无辜的狐狸,突然明白了什么,摸着胡子笑道:“展护卫这狐,倒是护主得紧。”
“顽劣罢了。”展昭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指腹却不自觉地擦过林狐耳后最软的毛。那里的毛被汗水濡湿,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像团小小的火焰,烫得他指尖发麻。
院角的蔷薇开得正盛,一根枝条伸过来,尖刺勾住了展昭的官袍,也勾住了林狐扫来的尾巴。红的花、灰的毛、青的布,缠成一团解不开的春色。卢方看着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了展护卫的清静。”
他转身要走,却被林狐叫住了——当然,在他听来只是“嗷嗷”两声。林狐从展昭怀里探出头,把嘴里叼着的东西吐在地上,竟是半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这是……送我的?”卢方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弯腰捡起鸡骨头,冲着林狐拱了拱手,“多谢狐姑娘赏赐。”
林狐得意地翘了翘尾巴,又往展昭怀里钻了钻,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展昭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她目送卢方离开,直到那爽朗的笑声消失在巷口,才低头看着怀里的狐狸:“你啊……”
林狐抬起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巴,像是在撒娇。阳光透过蔷薇花丛照下来,落在她灰扑扑的毛上,也落在他绯红的官袍上,暖融融的。展昭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端得像块寒冰”了。毕竟,谁见过抱着狐狸、官袍上沾着面粉、领口还别着根狐毛的寒冰呢?
廊下的衙役们还在偷偷议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展昭抱着林狐,在竹椅上坐下,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鼻尖上还沾着点墨渍,像颗调皮的痣。
或许,养只狐狸,真的是件趣事。
他拿起桌上的《洗冤录》,却没再看进去。怀里的小身子温热而柔软,呼吸均匀,偶尔还会咂咂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展昭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院角的蔷薇还在静静开放,风吹过,花瓣落在他的官袍上,也落在林狐的尾巴上。红的花,灰的毛,青的布,缠成一团解不开的春色,像一幅未完待续的画。而画里的人,正抱着他的小狐狸,在开封府的暖阳里,享受着这难得的、闹哄哄的清静。
[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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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五鼠大哥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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