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婚期将近,众人都说姜虞赶上了一个好日子。
大婚之日竟同元宵碰在一处。
整座京城都是喜气洋洋,不少官员夫人都往宫中送礼来谄媚姜虞。
估摸着是想盼着能讨好姜虞继而同傅砚辞攀上关系,让她帮着美言几句。
殊不知,就是连她这个即将入门的新婚妻子,都好几日见不到傅砚辞的身影。
日子一天天过去,姜虞在宫中没有人脉消息闭塞,再加上身边还有姜衡的人暗中盯着她,一连几日姜虞仿佛与世隔绝般。
眼看着宫中的雪落了一场有一场,若非梁静姝时不时便循着借口来看她,她只怕是要在宫中憋坏了。
期间姜衡也来找过她一次,不知是不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那日他眉头紧锁再三叮嘱她,定要和傅砚辞多多接触。
能让他这般上心的,无非就是事关权势。
她本想找借口回绝,担心姜衡会对她心生怀疑,也担心青枫会因此受到的威胁,便只好答应了。
当日便主动出宫去将军府寻找傅砚辞,谁知到了那处却被告知傅砚辞不在府中。
冬雾弥漫,风雪漫卷,她站在将军府门前吃了个闭门羹。
婚期将近,事物繁琐了些她也能理解,便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那日去的时机不巧。
直到之后一连几日都惨遭拒绝,姜虞便心知是傅砚辞故意不见她。
想明白后,姜虞也就没再主动找机会和傅砚辞亲近,只是从那之后便缩居在宫中闷闷不乐。
她虽是不往将军府去了,但每日都会让人去将军府询问:“傅将军今日可有空?”
却从未得到肯定的答复,渐渐的情绪更加失落了。
一连几日如此,情绪明显到若是姜衡在此,定然会发现不对劲。
值得庆幸的是,姜衡不知在计划着什么,一连几日都不曾来找姜虞,就连身边监视着她的人手仿佛都少了许多。
姜虞整日心不在焉,郁郁寡欢,梁静姝担心她心中憋久了会出毛病,便冒着会被燕行怀疑的风险来找她。
旭日高升,天气已经开始渐渐回暖。
姜虞百无聊赖摆弄着梁静姝送来的几盆花草。
平日里在宫中无事,就只能依靠这些小玩意打发日子。
“如今傅砚辞已经全然相信你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阿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梁静姝话语声温和,看着姜虞略有些无奈。
话说到姜虞心底,她无法反驳。
如今傅砚辞对她的身份毫不怀疑,坐实了是姜衡为了打探情报,故意借机将她送到他身边。
傅砚辞对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姜衡那边也不用她小心翼翼掩饰,本该是两全其美不是吗?
她没回答梁静姝的话,心中一团乱麻,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耳边梁静姝继续引导着她:“公主从前做事从不后悔,当时傅将军分明已经猜到了你的身份,是公主选择继续瞒着他,如今是要打破原则了?”
早在梁静姝进来的那时,就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众人,这会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
她走到姜虞跟前,双手覆上姜虞的手背,言语之中充满着不理解。
“你对他隐瞒身份是出于为他着想可以理解,可后来呢?分明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傅砚辞想要嫁给他,如今被他发现是别有居心,难道你指望一个大燕将军爱上敌国细作吗?”
姜虞张了张唇想要反驳,但又马上被梁静姝打断。
“不管公主是以何身份同傅将军相处,公主可曾发现你对傅将军从未坦诚过。公主既想要如今的身份不引起傅将军的怀疑,又想要身为‘阿泠’时傅将军的情意,鱼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如此道理公主岂能明白?”
隔墙有耳,宫中还有个燕行暗中盯着,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梁静姝不敢在她寝殿中久留。
她说的话也不知姜虞听进去没有,分别之前还是告诉了她关于傅砚辞的消息。
“我来之前打听过了,傅砚辞今日在军营之中,你要是想明白了,想见就去见他吧。”
直到梁静姝走后好一会,姜虞都还在默默咀嚼她那番话。
从前夫子授课时就属她的成绩最好,这大道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她沉默着想了好一阵,大概懂了梁静姝的意思。
眼下这个情况,她绝不可能向傅砚辞摊牌,如今她能做的,便是抛开‘阿泠’的身份与傅砚辞相处。
至于她隐瞒的身份,大不了等下次傅砚辞再追问时,她不否认就是了。
这样也算不得骗他吧?
想明白之后,姜虞面上笑意都明显了好些。
不就是换个身份再追一次傅砚辞吗?从前她能做到,如今也能。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却在到达军营面前时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空气清冷,梅花却迎风绽放,满树鲜红的花瓣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得耀眼夺目。
“军营重地,不得入内!”
姜虞被拦在外面灰头土脸,心中那点刚刚营造的信心消失殆尽。
想到从前她接着梁静姝的身份,在军营之中畅通无阻,倒是忘了如今这般情况,她连进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傅砚辞一面了。
她舍不得离开,带着青枫四处晃悠。
若是此刻在姜衡军中,只怕出不了半个时辰,整个军营都会传遍——军中来了个漂亮女人。
顶着迎面吹来的阵阵寒风,姜虞都来来回回走了半天,脚都走酸了,愣是没见一个人偷摸着瞧她。
甚至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这几日心情郁闷导致模样太过沧桑。
四周万籁俱静,只听闻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
“青枫,我今日好看吗?”
因着身旁这些人不动如松,姜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紧张。
骤然听见姜虞过问容貌,青枫愣了一下,她可是大名鼎鼎的“虞美人”!
如今竟然怀疑自己的容貌,而不是怀疑别人的眼睛?
这简直太不像姜虞了。
青枫甚至不带一丝犹豫,神色严肃立马回道:“公主哪日不好看?今日也是极美!别人瞧不见那是他们眼拙!”
不知是不是动静太大,隐约之中姜虞分明听见有人偷笑。
但一抬眼周围众人又都一脸严肃。
大白天的,真是见鬼了。
她找寻无果,收回了目光。
心中的小算盘落空,姜虞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跟他们将军一个样,不近女色。”
就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若没有傅砚辞的允许,这些人甚至连口水都不会给她喝。
姜虞指尖勾着发丝在树下来回徘徊,脑海中回想起从前来军营时的地形,眼前骤然一亮。
连忙招呼着青枫往一旁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听见两人走远的动静,方才不小心透露出笑声的赵承安才缓缓探出头。
虽说那日在望月楼不欢而散,但姜虞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在大燕无依无靠,傅砚辞在宫中树敌无数,担心有人会对他下手,便安插了几个暗卫平日里跟在她身边护她周全。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傅砚辞安排的人都是他身边身手极好的,除非姜虞出事,情况紧急他们主动现身,不然绝不会有人发现。
因此自打姜虞走出宫门起,傅砚辞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心中对她仍有戒备,傅砚辞见识过她的花言巧语,眼下暂时也不想同她交谈,便传令给赵承安让军中将士当她不存在。
谁知这话听到赵承安耳中便变了味。
军营之中,众将士严阵以待,只听他道:“全军听令!将军说了,第一不准偷看夫人,第二不准与夫人讲话!”
命令刚传下去,管和就怒气冲冲找上门来质问。
“你瞎传什么令?将军是这么说的吗?”
赵承安却摆了摆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都一样吗?将军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还没争论出对错,就看见姜虞不远处款款而来。
赵承安眼疾手快,立马拉着管和在一旁躲藏起来,直到方才眼见着姜虞离开才探出头。
他冲着旁边满脸黑线的管和笑着道:“我早跟你说过了,咱们夫人生得貌美如花,你还不信。”
听见他的称呼,管和皱着眉警告:“还没大婚,别瞎喊!”
懒得同他争辩,赵承安满脸笑意,心中偷乐。
明日就大婚了,将军还能逃婚不成?改口不是早晚的事。
听见赵承安开口,周围憋了一个时辰的众弟兄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视线纷纷追随姜虞远去,忍不住七嘴八舌询问。
“她当真是将军夫人?”
“真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虞美人’?前几日听见消息还以为是假的呢!”
“没想到将军占有欲这么强,多看一眼都不行……”
夕阳暮色下,倦鸟归林,红河影重。
众人正热火朝天聊着,眼前便有人急着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
那人应该是一路小跑,来得匆忙,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手搭在膝盖上半弯着腰喘气。
赵承安认出这是掌管马厩那边的兄弟,军中兵马最为重要,见他这般着急,立马上前几步让他把话说明明白。
“不急,慢慢说,可是马厩出事了?”
周身的弟兄们意识到情况不对,都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严肃。
身旁有人从腰间掏出酒壶给那小哥喝了一口,让他缓和下来。
尽管是冬日,但那人一路小跑也觉得嗓子冒烟,大口大口往喉中灌着。
嘴边酒渍泛着银光,紧接着噩耗传来。
“‘浮云’不见了!”
他口中的‘浮云’正是傅砚辞最爱的一匹马,自他年幼时第一次上战场便跟着他了。
想不到京城之中如今还有这般不怕死之人,赵承安怒声道:“什么!何人如此大胆?”
动静太大,引得里面营帐的傅砚辞也走了出来。
众人看见他都噤了声,虽说平日里将军待他们极好,但眼下弄丢了将军爱驹,心中知道难逃其咎。
傅砚辞没多说什么,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那小哥同他一道往马厩去。
赵承安心中同样也是好奇得很,拉着管和就一道往前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见身边除了两个亲近的左右手,傅砚辞才开口追问:“马厩那边不是一直有人看守,怎会让贼人得逞?”
听见将军说这话,那小哥欲哭无泪,心中也是委屈。
“不是贼人,是夫人!”
话说出口,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虽说赵承安几人心知姜虞体格不弱,会骑马,但是军营之中那么多人,如何就能让一个小姑娘将马给偷了?
这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傅砚辞脚步停在原地,目光望着那小哥,等他把话说完。
“当时夫人手中就拿了一把马草,还隔着一段距离,眨眼间‘浮云’就冲了出去。”
听他讲述当时的情形,傅砚辞皱起了眉,问道:“今日没喂它?”
那小哥连连摇头,他饿着自己都不敢饿着将军的马。
见此,傅砚辞心中更迷惑了。
‘浮云’向来有灵性,区区一把马草怎会让它如此失控?
除非此人它从前就熟悉。
那小哥顶着压力继续道:“属下本还担心会伤到夫人,谁知夫人下一瞬便翻身上马,只留了一句话。”
他一面观察着傅砚辞的神色,吞吞吐吐没敢往下说。
“无妨,她怎么说你便怎么说。”傅砚辞见他胆战心惊,一想便知姜虞口中定是说不出什么好话,做好了心理准备。
“啊?”那小哥显然愣了一下,饶了饶头随后咳了几声,捏着嗓子模仿。
“傅砚辞今日不见我,也别想再见他的爱驹!”
周围哄笑声一片,听着那小哥误解,傅砚辞叹了口气摇着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在他的军中怎么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但经过他一番阴差阳错的行为,好歹气氛缓和了不少。
知晓是姜虞骑走了马,傅砚辞心中顿感无奈。
这胡搅蛮缠的功夫,简直和阿泠一模一样。
可偏偏姜虞不承认,梁静姝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姜虞不是阿泠。
纵使他心中认定,但周围的人一再否认,他不得不相信。
一抹无力感从心头升起,傅砚辞活了二十来年,从未想过竟有一日会受感情困扰其中。
尽管心知姜虞不会把“浮云”怎么样,但他还是狠不下心拒绝她。
他问到姜虞往哪个方向走后,便让赵承安带着那小哥下去领军棍。
军营之中,犯了错便要受罚,哪怕是无心之失也不能避免。
听着那小哥龇牙咧嘴一声声痛呼,军营之中所有人都不敢再对姜虞掉以轻心。
心中默默想着,下回姜虞再到军中来,必当严防死守,只怕稍有不慎就落入她的圈套。
毕竟将军只会处罚他们,可不会处罚夫人。
傅砚辞随手牵了匹马顺着那小哥指的方向驾马而去,不过多时就看见一人一马在河边安静地坐着。
看着“浮云”跟在她旁边十分温顺,傅砚辞心中竟不觉得惊奇。
这马随着他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早就沾染了肃杀之气,哪怕是在他面前,“浮云”都不会如此温顺。
迄今为止,大概只有从前在阿泠面前是这般模样。
听见后面传来动静,姜虞回头看去,终于是见到了几日来一直对她避之不见之人。
郁闷的心情在见到他之后瞬间开朗,姜虞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了眼腿上不小心蹭破了皮的地方,又打起了小算盘。
两人隔了些距离,傅砚辞没有下马,见姜虞没理会他,便坐上马匹之上朝姜虞喊话:“公主可闹够了?”
听他的语气平淡,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姜虞这才站起身往他那边靠拢。
一蹦一跳,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傅砚辞眉心不自觉蹙起,问道:“腿怎么了?”
谁知刚一问出口,姜虞就因为分神没站稳,摔在了路边。
还好大雪落了几日,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不至于将她摔痛。
姜虞倒下的瞬间,手里的缰绳也跟着往下一拽,或许是力道太大,惊得“浮云”扬起了前蹄。
变故来得太突然,姜虞心中的恐惧渐渐放大,整个人僵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马蹄落下的瞬间,她只记得紧闭着双眼,下意识抬起手挡在面前。
心脏怦怦直跳,脑海中天旋地转,再一睁眼,人就已经在傅砚辞怀中了。
眼前的男人或许是想查看她身上的伤势,指尖隔着衣裙碰到红肿的足腕,惹得姜虞惊呼了一声。
腿上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姜虞嘤咛了一声,满目委屈看向傅砚辞。
完蛋!本来是装的,这下真把自己搭进去了。
听见她痛呼,傅砚辞便知道是扭伤了。
方才那一摔,要不是衣服穿得厚了点,只怕全身上下都没块好皮。
伤口需要及时处理,傅砚辞便也没多逗留,揽紧了她的腰身快马加鞭赶回军营。
“公主今日还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马蹄落下用手挡能挡住吗?”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拦着姜虞,傅砚辞竟还有心思调侃她。
姜虞闷在他怀中吐了吐舌,随后佯装温婉,柔声道:“一时反应不及,让将军见笑了。”
情急之中反应不过来确实情有可原,傅砚辞没再过问。
突然想起她身边少了一名侍女,不禁再度开口:“先前公主不是和身边的侍女一同来的军营吗?如今受伤了怎么都不见她人?”
扭着身子十分不适,姜虞适时调整了一下姿势,却发现腰间的手猛然收紧了力道。
她不明所以仰头去看,发丝扫过傅砚辞面上,引得一阵发痒。
他轻喘的呼吸声落在姜虞耳边,手上略带强势的动作让她动弹不得。
傅砚辞声音中暗含警告:“别乱动。”
马背之上确实暗藏危机,姜虞便也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后回答道:“将军是说青枫吗?先前牵走‘浮云’时担心将军会怪罪,我便将让她先行回宫了。”
马背上缰绳不在自己手中,一阵阵颠簸让姜虞极其没有安全感。
她整个人紧紧依靠着傅砚辞,想到“浮云”还在原地,立马皱眉问道:“‘浮云’不是将军的爱驹吗?将军不管它了?”
听她问起此事,傅砚辞想到先前一人一马和谐的模样,说道:“‘浮云’十分有灵性,自己会回来。倒是在下心中还有一问想让公主替在下解答一二。”
姜虞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只怕他的问题事关“浮云”。
果不其然如她所想。
“公主究竟是如何用一把马草,就将‘浮云’哄了出去?”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她与“浮云”从前认识呗。
那时候她闲来无事便偷溜到军营,喂养了“浮云”好一阵子,恐怕与“浮云”待在一起的时间比傅砚辞还多。
只是眼下她自然不敢照实说。
“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我长得漂亮?”
听见她插科打诨,傅砚辞便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她嘴里总归是没半句实话。
反正问了姜虞也不会承认,倒不如别再纠结让他心中还舒坦些。
自从那日分开之后,两人还是头一次这本亲密,姜虞心情大好,连带着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傅砚辞骑马的速度极快,不过多时便回到了军营之中。
顾及着姜虞腿上还有伤,傅砚辞也没铁血心肠到那般地步,左手轻轻一捞便将姜虞牢牢抱在怀中。
一路从军营走进去吸引了不少弟兄的眼光。
其中最起劲的,自然还是嘴碎子赵承安。
人还没到他跟前,他就已经扯着嗓子高呼,唯恐其他人听不见似的:“将军好!夫人好!”
上一瞬他还笑嘻嘻看着郎才女貌的两人,心中连连感叹,但下一瞬就瞧见傅砚辞怀中的姜虞小脸苍白,看着极其不好受。
他心中一慌,担心是在军营之中出的事,连忙上前热心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叫军医过来?”
傅砚辞刚准备点头,便瞧见怀中的姑娘扯了扯他胸前的衣襟,紧接着来回摇晃着脑袋。
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傅砚辞心中暗自发笑,冲着赵承安摆了摆首,便让周围的人散去了。
他抱着姜虞往营帐里走去,还不忘提醒她:“别晃了,不叫军医,我来处理。”
难得碰见傅砚辞这么好说话,姜虞心中都有些纳闷。
今日傅砚辞是吃错药了?还是又把她当成阿泠了?
紧接着腿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忘记了思考。
才过了小半时辰,足腕上已经微微红肿,傅砚辞为了方便处理伤口,便直接把她的腿架在他的双腿上。
想到她在姜国那般喜欢跳舞,这才十分担心她脚上的伤势。
仔细查看了姜虞脚上的状况,傅砚辞安抚道:“不是很严重,今日冰敷上过药后,明日或许就好了。”
细白的脚脖子上还有一圈淡淡的红痕,想来是她长年佩戴足饰所留下的,只是如今上面已经空无一物。
“公主今日没系足链?”傅砚辞拿了冰块敷在姜虞脚腕肿胀的地方。
冰凉的感觉贴近她的皮肤,令她浑身发寒,脚不自觉的就往后缩,却被傅砚辞扣住按在原地。
经他提起,姜虞这会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足腕上的银串链条不见了。
虽说她平日里首饰不少,但和铃铛相关的饰品,都是经她之手画了草图让工人做的,意义总是有些不同寻常。
神色中有些掩藏不住的感伤,姜虞回道:“本是戴了,可能是方才一摔弄丢了。”
听出了她语气之中的失落,傅砚辞的视线从红肿的足腕上移开,落在姜虞面上。
盯了好一会,他想了想,又问道:“公主今日来找在下可是有事?”
见他主动问起,姜虞浅笑着勾唇,缓缓抬眼对上傅砚辞的目光:“前几日将军一直对我避之不见,明日便是大婚,我这不是担心将军临阵脱逃,心中实在焦急,便没忍住赶了过来。”
这般担心他会悔婚,她对姜衡交代的事看得还真是重要。
“既然在下当时应下了这门婚事,便不会反悔,公主不必忧心。”傅砚辞心中一阵烦闷,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重。
痛彻心扉的感觉直击姜虞的天灵盖,她当即痛呼出声。
“嘶……疼!将军怎么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瞥见她皱成一团的眉眼,傅砚辞心下一慌,松了松手。
见他冰敷得差不多了,姜虞便抬腿从他身上撤开。
脑海中思索着傅砚辞的话,姜虞心中沉默了一会,有些替从前的她打抱不平。
“那阿泠呢?傅将军曾经说过,此生不纳妾不续弦,倘若到时候她回来了,傅将军该当如何?”
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阿泠,如今她身份尚未明确,傅砚辞还不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倘若当日前来和亲的是别人,他岂不是也会同意?
“公主可能误会了,在下并非那般多情之人,也不是见了谁都喜欢,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人可以左右我的婚事。”
因此,答应和姜虞的婚事,也是他心之所向。
察觉到她的试探,傅砚辞心中也跟着明白了些。
或许从当初见到姜虞的第一面,他便认定了她就是阿泠。
营帐之中一时沉默下来,两人相视而望,视线都不曾有半分躲闪。
陷入感情漩涡之中的姜虞心里正乱着,听他的那番话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别的含义。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看见傅砚辞要往外走,姜虞下意识出声唤住他。
“将军去哪?要放任我这个伤员不管不顾吗?”
说罢还怕不够明显,特意晃荡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足。
嫩生生的一抹白晃得刺眼,傅砚辞面露无奈,解开背上的大氅一把盖住姜虞,玩笑似的问道:“明日大婚,公主难不成今日要留宿在下的军营?”
几乎是傅砚辞一问出口,姜虞就在心中反驳。
当然不行!按理来说大婚前夕新婚夫妇都不能见面的。
等她想明白傅砚辞为何突然说这个,便已经连人带衣服被打包扔上了马车。
手中来回揉捏着沾染了独属于傅砚辞身上气味的大氅,姜虞耳畔边回荡着离开时傅砚辞留下的话。
“送公主回宫,当心她脚上的伤,路上尽量平稳些。”
上扬的嘴角直到回到宫中都不曾落下。
“出去一趟还受了伤,回来却是这般开心,公主去见未来夫君了?”
才回到宫中不久,梁静姝听闻姜虞受了伤,想着明日大婚,手中还有样东西没送出去,正好有了个由头来探望。
她一进门,周围的侍从就十分自觉地退下了。
看着姜虞沉浸在喜悦之中的样子,梁静姝不由得跟着开心起来。
“公主脚上的伤可处理好了?”话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有傅砚辞在,又怎会不管她。
视线顺着往下移,见到确实无碍后她才放下心来。
随后将手中的物件递到姜虞面前,贴在她耳边悄声道:“公主这几年一直在姜国,身边也没有个懂事的人照料,想来是没有好好学习。”
听她说话的语气,姜虞心中就渐渐有了预感。
她忐忑地翻开一看,仅此一眼,便又立马合上扔在一旁。
“阿姝!你…你怎么还有此等污秽之物!”姜虞涨得满脸通红,表情羞愤。
两人相差不大,说到底梁静姝也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这会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梁静姝轻咳了一声,红着脸将手中的烫手山芋摊开放到姜虞面前,一本正经道:“公主,并非我危言耸听,要是两人都不懂,最后受伤的定会是女子。”
担心姜虞面皮薄,梁静姝送完书册叮嘱她一定要认真看便离开了。
是夜,许是因为白日里看了那本书册,整夜姜虞都没睡安稳。
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白花花的、姿势多样的小人,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
锣鼓喧天,将军府门前梅枝桂树上红绸花高高挂起,在茫茫大雪中分外显眼。
十里红妆望不见尽头,满城的树上都系上了红飘带,路旁还铺着数不尽的花瓣,大道两边是将军府派出的守卫维持着秩序。
早就听闻大燕这位大名鼎鼎的傅将军要娶妻,今日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前来观礼。
红绸雪景,甚是美丽。
新郎官傅砚辞一身红装,身骑白马位于最前,其后紧跟着便是姜虞所在的马车。
“听说是姜国打了败仗才把这公主送来大燕和亲,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配不配得上咱们将军?”
“傅将军未免也太可怜了,打了胜仗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左右,还得娶一个不喜欢的外戚公主。”
周围的百姓一言一语说个没完,几乎都是向着傅砚辞说话。
喜轿之内,姜虞本是昏昏欲睡,听见旁人的一字一句,头脑瞬时清醒了许多。
没想到傅砚辞还挺得民心,也难怪燕行会越来越忌惮他。
树大招风,这么多年他行事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她心中暗自叹气,只觉得傅砚辞太过狂妄,估计根本没把燕行放在眼里。
外面一片喧闹,红盖头遮掩之下的姜虞的眼皮却渐渐耷拉下来,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今日起得太早,梁静姝非说就这一次出嫁,几乎出动了宫中所有手艺好的宫女给她梳妆打扮。
拗不过梁静姝,再加上她要嫁的可是傅砚辞——那个她自小就惦记上的人,姜虞也就默默听从她的安排,任由众人替她打扮。
从出宫门起,她头上便一直戴着沉沉的发冠,压得她有些酸痛。
头顶的发饰都是众人忙活了一大早做好的,她也不敢乱动,唯恐弄乱了不好看。
再怎么说,也得让傅砚辞看一眼众人辛辛苦苦一大早的成果。
想着想着,视线又停留在足腕上了,微微勾唇。
还好昨日傅砚辞及时替她上了药,如今已经消了肿,正常行走不成问题。
长久的坐姿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晃了晃微微发麻的双腿,熟悉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这是今早梁静姝偷偷递给她的一条银链,还神神秘秘不肯告诉她是谁送的。
但几乎是拿到手的一瞬间,姜虞就知道那幕后之人。
那上面的纹路与她原先的几乎一样,只是色泽更新,铃响声更清脆了。
她的心情丝毫不受到外人的影响,毕竟这是在大燕,百姓们自然会帮着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说话,只是没想到有一道女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我看真正可怜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姜国公主才对。若是她有得选,我想定然不会选这位三心二意的大将军!”
姜虞坐在马车之内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听着周围安静了一瞬,不用看也能猜到是何情形。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追溯到说话人在的地方,隔着厚厚的帷幔,什么都看不清。
“郡主说的是!”见没人附和,跟在她身边的一众侍从立马应声。
周围的群众被他们这般阵仗吓住,纷纷离得远了些,担心招惹上权贵,神不知鬼不觉就丢了性命。
郡主?
冷不防听见这个称号,姜虞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大燕眼下只有一位郡主,便是燕景山的女儿——燕云梦。
当年她还在大燕时,似乎与这位堂妹相处的并不算愉快?
那时燕景山久居京城,每逢宫宴都少不了与这堂妹打交道。
两人都是不明事理的黄毛丫头,每次见面都免不了斗嘴,谁也不服谁。
听她方才说的话,这张扬的性子怕是还没改。
只是傅砚辞三心二意?这该从何说起?
外面傅砚辞和姜衡都在,此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姜虞便也就安然理得稳坐轿中等着看热闹。
“两国婚事在将军府设宴,眼看着吉时快到了,若是因为郡主耽搁,怕是要生出祸端。”
最先开口的便是东道主傅砚辞,他拉了拉缰绳,带了红绸缎的“浮云”顺从停下。
燕云梦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冲着傅砚辞没半分好眼色,冷哼了一声便领着身后众人往将军府去了。
*
房梁挂朱锻,窗户锈双喜,整座将军府精致雅韵中又不失大气磅礴的喜庆之色。
一声高呼传来,姜虞被傅砚辞牵着走下了轿子,十分养眼。
“吉时已到!”
好在众人只耽误了一会,正巧赶上时辰。
将军府门外已是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好奇的围观群众想看看这新娘子究竟样貌如何?
这会见两人迎面走来,虽看不清姜虞的长相,但看那气质便知道是个美人错不了。
伴随着众人一声声贺喜,两人跨入将军府。
姜虞又饿又困,险些摔跤,还好有傅砚辞作为支撑,不然今日这么大的日子就要闹笑话了。
看着姜虞步履漂浮,傅砚辞与她隔得近,轻声询问:“公主昨夜去做贼了?”
她看不清路,只能跟着傅砚辞亦步亦趋,回道:“将军也好不到哪去,昨晚只怕是一夜未眠吧?”
两人边说便往前走,没多时便有人给他们递上一段红绸,两人各执一端,缓缓步入屋内。
喜婆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姜虞本就头昏眼花,拜来拜去眼前都开始冒金星了,终于是等到了一声“送入洞房”。
马上便能摘下头上沉沉的发冠,姜虞有些欢喜的松了口气,正巧被身边的傅砚辞听见。
“公主这般迫不及待?”
红盖头只堪堪遮住了半边视线,姜虞稍稍侧过身抬眸看向身旁与她并肩的傅砚辞。
眸光之中一眼就能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姜虞也不甘示弱,冲着傅砚辞妩媚一笑,声线撩人:“将军既然知道,那便别让我等太久。”
结婚咯结婚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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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大婚(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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