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从屋顶上放急速掠过,乌泱泱一片,皎洁的弯月也被掩盖住。
身处异国他乡,纵使事出紧急,但单凭一个暗号和几句话,姜虞自然不能完全放下戒心。
毕竟是从瑶园出来的,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听着十七话中的意思,无非也是想试探试探她罢了。
只不过眼下她才是真正接近傅砚辞的人,话语权终归是在她身上。
姜虞没急着回答,反倒恰似无意环视了一圈屋子。
屋内柴米油盐样样俱全,就连家具都是许多年前的老样式,看样子也不是近期来到此地,至少比她到大燕之前还要早。
许是她长久沉默着没有回答,引起了十七的注意。
她跟着姜虞的眼神看了一圈,心中便明了姜虞这是对她有所怀疑了。
十七轻车熟路走到屋内取了一包茶叶,随后走到姜虞跟前直言:“姑娘可是信不过我?”
姜虞看着她泡茶的动作,嘴角往上勾了勾。
在众多见不得光的组织里,能如此注重茶道的,恐怕也只有瑶园了。
心中的怀疑减轻了一些,姜虞轻声问道:“并非信不过,只是有些好奇你是何时来的大燕?”
她收回了视线转向眼前的姑娘。
看着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瑶园之中虽说女儿家众多她不一定认得全,但几乎每日待在一块,至少还是有些面熟的,可眼前人……
趁着十七弯腰沏茶的功夫,姜虞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她对此人当真没有任何印象,倘若真是冒充的,未免对瑶园也太了解了。
就在她稍稍愣神时,手臂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姜虞皱着眉闷哼了一声。
还不等她开口质问,就听见十七充满歉意解释道:“实在抱歉,方才想把茶递给你,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血迹有些渗出来了,姑娘可要处理一下?”
姜虞抿着唇没有吭声,看着对方递到眼前的热茶,心中顿觉不悦。
不就是想确定伤势是不是真的,大不了她将伤口给她看看,至于让她痛上加痛吗?
尽管如此,听见十七那番解释,姜虞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回复道:“无妨,稍后我回去自己处理。”
风声似乎又变大了许多,像是不知名的野兽嚎叫,一阵阵传入耳中,有些毛骨悚然。
漆黑的夜里若是没有灯照着,恐怕连眼前人都看不清。
两人一来一回的试探,虽不能完全信任,但至少眼下有了保证。
姜虞手臂痛得厉害,哪里还有心思品茶,杯盏递到跟前看都没看一眼,只顾着边关一事。
“自打我入将军府,傅砚辞长期待在府中,我与殿下那边的联络就少了。近日难得傅砚辞不在,我趁机去搜了一番书房,只看见几封已经烧毁的信,零零碎碎拼起来似乎来自边关,这才寻了机会找来军营想探个究竟,只是没想到他早有提防,逼得我落荒而逃。”
话语之中真假参半,姜虞说得一本正经,好似真的亲眼所见一般。
她一面说还不忘观察十七的表情,眼看着直到说完她都不曾辩驳,心中更加确定边关有了变故。
只是江绥明知道有问题,为何不请柬圣上?反倒是费劲千方百计传信给傅砚辞?
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多,思路也渐渐变得清晰。
事关国事,就算燕行再不上道,也不会置之不理。江绥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偏偏他没有,如此一来便只可能是边关的变故和朝中人也有关,甚至那人的势力还不容小觑,乃至燕行也控制不住。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姜虞神色变得凝重。
十年前便是燕景山作乱挑起了一场无妄之灾。
如今又是燕景山?
姜虞联想到前段时间姜衡说见过燕景山一面,心头的预感更加不妙。
原以为当年只是皇室之间的内斗,现下想来恐怕也少不了姜国的一份力。
大燕好不容易安定,只怕是又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屋里的光亮一闪一闪,院子口的木门被风吹得一阵阵咯吱作响,几番碰撞间都有些摇摇欲坠。
姜虞被门口的动静惊得回过神来,恍惚间又想到傅砚辞在军营中布下的阵法,想来他应当也猜到背后是何人从中作梗。
十七耐心听完姜虞一番话,而后冷笑了一声,声音极轻,但还是被姜虞察觉到了。
姜虞抬眸看了过去,方才有瞬间神色冷淡的十七又变得和之前一样了。
她虽不清楚原因,但看见十七的神情,心中便有了猜测。
这是防着她呢?
往日在瑶园中,她的消息最为灵通,姜衡若是有什么动作,她也定会知晓。
如今竟将她瞒在鼓里,莫非是对她的身份有了怀疑?
姜虞不动神色继续往下:“将军府传消息多有不便,今日也是机缘巧合才和你碰面,从前在瑶园就知殿下意在天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动作,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还望十七姑娘告知。”
她话说得诚恳,字字句句都在表明忠心,眼见着十七眼波里有片刻动摇,便清楚目的达到了。
姜衡一直存着攻打大燕的心思,只是姜虞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想到他会从江绥入手作为突破口。
要知道除开傅砚辞,大燕第二猛将便是江绥,以姜衡的手段,明显是敌不过。
想了又想,姜虞借着开口:“倘若殿下当真决定起兵,若是没有任何征兆便征伐大燕,恐会落得个暴虐之名,总得寻个由头为好。”
此言在理,十七也跟着点了点头,顺势发问:“姑娘既然提起此事,想来是已经有了计策?”
姜虞点了点头,笑着道:“我的身份便是关键——傅砚辞欺辱一国公主,姜国出兵讨个公道应当不为过。”
话音落下,姜虞看见十七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她挑起眉,望着十七等她开口。
十七也不扭捏,直言道:“今日一事我也有所耳闻,姑娘早上那一出,莫非是对傅砚辞动了真情?”
街坊里传得沸沸扬扬,她能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逢场作戏罢了,若是演得不真,今日又怎会瞒过傅砚辞寻到机会与你会面?”姜虞答得滴水不漏,谎话信口拈来。
两人一番合计敲定了计划,时间缓缓流逝,屋外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起了雨。
空气中的雨水湿气掩盖住了姜虞身上的血腥气,她垂眸看向伤处,手臂上的鲜血已经黏糊到了一块。
那双眸子如墨,姜虞心知不能再耽搁,便起身告辞。
十七看着姜虞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知是冻得还是失血的缘故,便起身相送,分别前还给姜虞递了把伞。
伴着瑟瑟冷雨,姜虞快步赶回将军府。
漆黑的街道只有她一人的身影,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总算强撑着一口气到了门口。
“姐姐总算回来了!”青枫听见动静就迎了出来。
姜虞喉头滚动,刚想开口就看见青枫扶上了她的手臂,一声痛苦的低吟从喉间漫出,紧接着眼前一黑,只听见青枫大声呼喊:“姐姐!”
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姜虞心道,真是遭罪,再这么下去只怕手臂不保。
等她再度醒来,已经到了第二日申时。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姜虞缓缓睁开眼,感觉身子骨还有些无力。
她看着手臂上处理干净的伤口,心中有些郁闷。
本来傅砚辞下手的时候还稍稍注意了分寸,如今接连两次再度碰到伤口,也不知会不会有有什么影响?
但木已成舟,她也无能为力。
抬眼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姜虞皱了皱眉,面色变得急切。
昨夜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同傅砚辞通信,姜衡既然认定江绥是个突破口势必会有所动作,不如将计就计来个请君入瓮。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从一旁取了纸笔只字片语便道明了来龙去脉。
听见屋子传来细微的声音,青枫快步走了进来,随后眼前一亮。
“姐姐醒了?身上可有不适?”
姜虞看着青枫眼下的乌青,不用想便知道定是陪了她一夜。
“我很好,倒是你,这么拼命做什么?快回去歇着吧。”
瞧见姜虞的面色比昨夜好了很多,青枫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昨夜姐姐的脸煞白,半片衣袖都沾了血,再加上外面下着雨,姐姐走来的一路都滴着血,那场面别说多吓人了。”
她笑着安抚了几句,也没解释缘由,余光中闪过一抹黑色。
隔着一层窗纱,姜虞清晰地看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就像是故意让她瞧见一般。
她眉眼一跳,收回了目光。
看着青枫还站在跟前,顺势问道:“这段时日殿下可与你联系过?”
刚一开口就看见青枫整个人一僵,姜虞神色凝重,连忙追问:“他又威胁你了?”
见姜虞误会,青枫慌忙开口解释:“不是不是,殿下这段时日没有找过我,只是上一次有些被吓到,姐姐突然提起又想到了而已。”
能将一向胆大的青枫吓成这样,也不知姜衡用了什么手段。
日后她要筹谋的事还是让她知道的越少越好,至少不让姜衡迁怒于她。
“若是他真找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别一个人撑着。”姜虞咳嗽了两声,嘱咐道。
青枫点了点头,见姜虞确实没有不适才离开。
在她走后不久,房间里便闪身进了一道黑影跪在姜虞面前。
“昨夜回府路上有名女子跟踪,武功高强,肩膀处被我打伤便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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