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许辰整整一个月没再出现。
季梨悬着的心刚落下,KTV老板就搓着手凑过来:“小梨啊,想不想赚点快的?”
他眯眼坏笑的样子,活脱脱现实版蟹老板,比季梨还嗜钱如命,可偏偏是个油腻肥胖的同性恋。
“当然想。”季梨话音未落,乔嫣云踩着高跟鞋过来:“老板,她还小,您可别害她。”
乔嫣云太清楚了,所谓的“赚大钱”无非是陪酒,那一步踏出去可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几人正僵持着,门口突然一阵骚动。许辰带着别泽一行人闯进来,气势汹汹。
乔嫣云像失忆般贴上去,笑靥如花:“许先生,您可是好久没来了。”
许辰却像没看见她,目光直直射向正把脸往菜单后藏的季梨。
就在季梨以为在劫难逃时,许辰竟径直进了包厢。
那晚他喝得很凶,包间里酒瓶倒了一地。下班时老板特意点名让季梨去打扫。
她看见别泽最后一个离开,确认包间空了才推门进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醒的眼睛。
许辰没走。
他岔开腿坐在沙发中央,头仰靠着沙发背。
季梨吓得退到门外,蹲在走廊数着秒等他自己离开。眼看交班时间要到了,她只得蹑手蹑脚再次进去。
男人似乎睡着了。
季梨屏息收拾满地狼藉,却在够最后一个酒瓶时僵住了——那瓶子滚落在许辰脚边。
她趴在地上小心去勾,指尖刚碰到瓶口,一抬头就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不知醒了多久。
“啊!”季梨惊得猛往后缩,腰重重撞上大理石桌角。
钻心的疼窜上来,她扶住后腰踉跄起身,冷汗瞬间湿了额发。
别泽折回来取落下的外套,门一推开,就瞧见季梨扶着腰站在许辰面前。
他嘴角一咧,笑得暧昧:“辰哥,可以啊!这么快就……”
话没说完,许辰一记冷眼扫过来:“滚。”
别泽立马举手作投降状:“得嘞!”抓起外套溜得飞快,临走还不忘“贴心”地把门带上。
许辰又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季梨瞥了眼腕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疲惫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累得连站直的力气都快没了,偏偏遇上这么个难缠的主。
她强压着心头火气,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许先生,我们真的要下班了。”
许辰抬眸,眼神淡漠:“所以呢?”
所以?季梨简直要气笑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掌心:“所以,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许辰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最新款的iPhone,屏幕亮起,03:00的数字刺眼。
见他仍稳坐如山,季梨终于忍不住了:“许先生,您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讨厌吗?”
他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在别人快下班时还赖着不走的客人。”她一字一顿,“最、讨、厌。”
“啪!”
酒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季梨只觉得脚踝一痛,低头看去,一道细小的血痕正慢慢渗出血珠。
她惊得后退半步,心跳骤然加速,没想到许辰会突然发作。
阴影笼罩下来,许辰已经走到她面前。他俯身逼近,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你算个什么东西?”
门被摔得震天响。
空荡荡的房间里,季梨呆呆站着。直到冰凉的液体滴在手背上,她才惊觉自己哭了。
不是疼,是屈辱。
许辰的脚步在家门前顿住。
易妍艾就站在那片熟悉的树影下,光斑在她身上跳跃,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她还是老样子,不,是比记忆中更耀眼了。
那条米白色连衣裙勾勒出纤细腰线,路灯的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连发梢都透着精心打理过的优雅。
她站在那儿,就是“公主”这两个字最生动的注脚。
“阿辰。”
她迎上前来,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绸,每一个音节都精心打磨过。
那声久违的称呼让许辰指尖无意识蜷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三秒,足够将那些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眼底。
恨意是尖锐的冰,为三年前那条分手短信;爱意是暗涌的岩浆,在每个想起她的深夜灼烧五脏六腑;而最深切的是对自己的鄙夷,明明被抛弃的是他,此刻心跳失序的却还是他。
“你来干什么?”他别开脸,声音淬着初秋的凉意。
易妍艾却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仿佛他们昨天才见过。
许辰身体僵了一瞬,没有挣开,那熟悉的栀子香气像无形的锁链。
“我来看看许伯伯和阿姨……”她微微凑近,温软的气息拂过他耳畔,“还有你。”
许辰终于抽回手臂,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我很好,不劳费心。”他双手插进兜里,指节在阴影中攥得发白,转身的瞬间像是把什么狠狠甩在身后。
木门即将合拢时,她的声音穿透最后那道缝隙:
“许辰,这次回来,我不走了。”
他的脚步在花岗岩台阶上停滞了整整两秒。
门锁咔哒落下,将五层别墅的内外隔成两个世界,也将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关在了无人看见的寂静里。
难得休上一天假,季梨一口气睡到下午一点才醒。
屋里静悄悄的,她懒洋洋地爬起来,随手泡了碗成箱买来的便宜泡面。
面饼在热水里渐渐舒展,她则慢悠悠地洗了头发,换上那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白T。
等头发半干,泡面也已经胀得软软糯糯的,她偏爱这样的口感。
填饱肚子后,她挎上印着“社区医院”字样的帆布包出了门。
除了赚钱,画画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光。
只有在握着画笔时,她才得以从现实的粗粝中暂时抽离,躲进专属于自己的时空里。
她特意选了处山路崎岖的地方写生。
刚翻开素描本,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突然撕裂山谷的宁静。
一群骑手正在弯道上疾驰,过弯时不减速,像不要命似的。
太吵了。
季梨蹙眉收拾东西想换个地方,却猝不及防地在草丛边撞见刚方便完的别泽。
她下意识想逃,却被别泽一把拽住,硬是拉到了那群骑手面前。
许辰一身黑色骑服,眼神像淬了冰,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周围人开始起哄,问别泽什么时候换了口味。
别泽慌忙摆手:“这我哪儿敢啊?这是辰哥的人!”
话音一落,队伍里几个女孩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刺。
季梨连连摇头:“不是的,你误会了……”
许辰在这时冷嗤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耳中:
“我的品味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四周爆发出哄笑。
季梨指尖发凉,那种熟悉的难堪漫上心头——就像中学时,被同学嘲笑她穿的是磨破边的二手校服。
一个卷发妖娆的女人笑着搭腔:“那当然,除了艾姐,谁能入辰哥的眼啊。”
许辰一记冷眼扫去,女人顿时噤声。
只剩下山谷的风吹着季梨发白的衣角,和她无处安放的尊严。
季梨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许辰懒洋洋的声音:“季小姐,是不是还欠我一次?”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湖面,在场男生们顿时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几个女生悄悄红了脸。
别泽故意拖长声音:“还欠一次?这荒郊野岭的,辰哥你可要怜香惜玉啊!”
哄笑声中,季梨只觉得这些话格外刺耳。
神经病。
她加快脚步,却听见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许辰戴着黑色头盔,在弯道处一个漂亮的漂移,稳稳拦在她面前。
他长腿一跨下了车,摘下头盔,目光锁住她:“季梨。”
这是第一次,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季梨攥紧帆布包带子,指节发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辰勾起一抹坏笑:“带你去兜风。”见她满脸戒备,他又补了一句:“兜完风,裤子的事就两清了。”
季梨实在不想再纠缠,咬唇点头。
机车启动的瞬间,她整个人往前倾,柔软的前胸撞上他结实的后背。许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度,唇角无声上扬。
车速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过弯时离心力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甩出去,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他的腰,越抱越紧,眼睛紧闭。
当机车在山顶停下时,季梨的HelloKitty发绳早已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长发如瀑散落,她下车时双腿发软,扶着路边树干呕吐不止。
等她直起身,山风撩起她的长发。素颜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冷,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却清澈见底。
许辰第一次发现,这个小土妞好像也没有那么土。
“扯平了。”季梨说完转身就走。
许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长腿一跨,正欲拧动机车把手,余光却瞥见地上那抹粉色——Hello Kitty发绳。
是季梨的。
他啧了一声,弯腰捡起,指腹摩挲着那个咧嘴笑的猫头。
“幼稚。”
可下一秒,发绳却被揣进了他的口袋深处,贴着胸口的位置。
同一时刻,季梨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你姐姐的病……又加重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进ICU了,一天……一千。”
电话挂断,季梨闭上眼,任由公交车的摇晃将她吞噬。
好累。
疲惫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缠绕着她的每一寸呼吸。
生活,难道就一直是这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吗?
她点开手机,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五百块。
这是她未来一个月,所有的生活费。
车到站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车,天空恰在此时炸响一声惊雷。
哗——
暴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她浇透。
她跑了两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算了。
反正……怎样都会淋湿的。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突然,头顶的雨幕消失了。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稳稳地为她撑起了一片干燥的天空。
“淋雨会感冒的。”
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下意识地接过伞柄,冰凉的手指触到一丝残留的暖意。
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钻进出租车里,车门“嘭”地关上,汇入车流。
她没看清他的样子,只记住了那很好听的声音,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季梨握着伞柄,指节微微泛白。
伞面将噼里啪啦的雨点隔绝在外,像是在她破碎的世界里,强行撑起了一个安静的角落。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低声呢喃:
“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季梨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宿舍,一头栽进床铺,意识很快被疲惫吞噬。
再睁眼时,天旋地转。额头发烫,喉咙干痛,但她还是强撑着化好妆,准时出现在卡座旁擦拭桌面。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被三个身影切断。为首的男人生着一双三白眼,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身后跟着两个花臂马仔。
“阳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老板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谄媚。
季梨听见那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阳兆平,城里出了名的纨绔,玩起来不要命的主儿。
“送酒进来。”老板朝她使了个眼色。
包厢里烟雾缭绕。季梨刚把托盘放下,阳兆平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腰。她浑身一僵,正要后退,门突然被踹开。
“哟,平少,巧啊。”别泽假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不虞的许辰。
阳兆平懒洋洋靠在沙发上:“许少,这是我的包厢。”
“都是朋友,一起玩呗。”许辰强压着恶心,目光落在季梨苍白的脸上。
就在这时,她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栽倒。
许辰一把扶住她,掌心触到她滚烫的额头,眉头瞬间拧紧:“你发烧了?”
他转向跟进来的老板,声音淬冰:“员工烧成这样还让她上班,你想出人命?”
老板吓得连连摆手:“我真不知道……”
“不关老板的事。”季梨虚弱地辩解。
许辰拉着她要走,阳兆平突然开口:“等等。”他慢悠悠晃着酒杯,“听说,你就是那个为了一万块吹一瓶的姑娘?”
包厢里静得可怕。老板忙不迭点头:“是她是她。”
“陪我玩个游戏,”阳兆平勾起嘴角,“给你十万。”
“你他妈——”许辰的骂声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季梨一点点抽回了手。
“玩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包厢安静下来。
阳兆平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和水果刀,笑容残忍:“把这个顶头上。不管中不中,钱都是你的。”
“你疯了!”许辰一把抓住季梨的手臂,“他这是要你的命!”
“好。”季梨挣脱他的手,闭上眼睛。长睫不停颤抖,像风中残蝶。
水果刀破空而来,擦过她的耳际,一缕断发缓缓飘落。季梨瘫软在地,大口喘息,眼泪无声滑落。
“可惜了。”阳兆平耸耸肩,将钞票一张张撒在她身上,“下次玩点更刺激的。”
别泽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疯子。”
许辰看着跪在地上捡钱的季梨,声音发涩:“就这么缺钱?为了十万连命都不要了?”
她抬起头,一滴泪正好砸在钞票上:“十万……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条裤子的价钱。”
颤抖的手指将最后一张钞票拾起,她迎上他的目光:
“可这是我家的救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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