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安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
哪怕有染拢在身边,入睡勉强还算正常,第二天也醒得很早。
凌晨六点不到,好在现在是夏季,窗外的天已经大亮。
她抱着染拢温存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了看日程安排。
近期暂时没有好剧本,而昨晚遥翎说的那个节目,她想去。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在这个节目上她能和染拢合作。哪怕综艺的拍摄日程很短,短短不过几天,她也需要这样正当又不显得过分亲近的见面理由。
只是……落川镇……
不,能选到那个地方的几率并不大。
且不说那个地方遥翎只是随口一提,就算只作为演员嘉宾参与录制,节目组顾虑她的影响力,也会分一部分的话语权给她。
要当真选中了落川镇,再去协商就是了。
可是裘安也不想冒这个风险。她去协商,相当于变相定音,难保不会有小道消息到处乱传。
那些过往秘密,所有人知道都没关系,她唯独不想让染拢知道。
那里是她人生所有阴暗面的来源,而今也承载着她对这世界的恶意,是鲜血淋漓的歹毒,见不得人仇恨。
即便染拢心地善良,也许会接纳她的过去,可哪怕只有一点点致她退缩的可能性,裘安也想把它们统统杜绝掉。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好不容易拥到怀里的人,她说什么也不要把她推开。
倘若染拢需要,她可以把心脏剖开递给她看,唯独那肮不堪的过往……
打开微信,一个把鱼符号作微信名的人在凌晨两点给她发来了消息。尽管只是文字,也仿佛能听出那人戏谑的语气:考虑得怎么样啦?最后的期限快要到了呦。
裘安关掉了手机,揉揉不由自主拧得发酸的眉头,怀里的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烦躁,倚在颈窝上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抚在腰上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好似想哄着她睡场回笼觉。
裘安轻轻地叹了口气,缺失的睡眠,紧绷的神经,超负荷运转的大脑提醒她,染拢这剂天然良药在慢慢失效。
哪怕如此紧密地相拥,依然感觉时刻都在失去她。
再如何小心翼翼,如何想方设法流窜奔逃,她的过去还是找上了门来。
那是一把逃不掉也避不开的利刃。是自她掉出母亲的阴.道那日起,就悬在她头上的,摇摇欲坠的一场劫数。
事实上,她最不该做的,就是用尽千方百计来到染拢身边,挤进她的生活,让她被自己这团污秽捣乱了人生轨迹。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断了北上的念头的话,她也许会在一直混迹在横镇,演一些不见脸的无名婢女、囚犯和尸体,拿一天八十块钱,外加两盒盒饭的参演费。
也许哪天她会发现摇奶茶和送外卖,或者进厂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是更为务实而稳定的选择。
而染拢,她依然会在济影遇到袁成荫。
哪怕染程事发,染拢也能凭借自己继续在演艺界发光发亮。
如果没有她作为退路,也许袁成荫,或者遥翎,能破釜沉舟,成功力排众议,让染拢继续参演《半生》。
那时,乘风而上的人就会是染拢。
是和她无关的染拢。
也许有天染拢会牵起一个女孩的手,那个女孩,定会比她更为优秀,至少温和纯良;会和她门当户对,至少干净寻常。
她会在网络上见证这一切,会为她送上最诚心的祝福。即便她的祝福无足轻重。即便祝福没用。至少她的没用。
那样的话,就算她横死在哪条不知名的水沟里,也算善终。
可惜,她是个没有自制力的人。
抑制不住去找她的心,抑制不住靠近她,甚至争夺她的心。
也许正因为她是被生在阴沟里的孩子,在触摸到太阳的时候才会那般迷恋。
一次又一次地想着,再近一些就好了,就让她抚摸一次,一次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自制力。
越是贴近她,就越是不满足。
从祈求得到一个眼神,到祈求得到她的全部,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吗?
对太阳产生占有欲,不是人之常情吗?
毕竟染拢那么好。
她曾疯狂地想要她。所以她一次又一次,一步又一步地勾引染拢占有自己。
因为她的肉.体姑且还算干净。
可她的灵魂呢?
她的灵魂配得上染拢的一丝一毫吗?
裘安也曾以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过往被深埋,她的灵魂就姑且还算干净。
她以为工作室里高薪聘来的优秀人才,足够帮她剿灭那些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过去。
可没想到过往依旧如影随形。
毕竟染在血液里的脏污,最难清洗。
那些难堪的,罪恶的过往,终于让常余情当作信使,找上了门来。
裘安花了好大的手段和力气才找到了让染拢连年被隐性封杀的罪魁祸首。
就是驰野娱乐,或者说常顺集团的常余情。
常余情的背景是几代人的积累,像裘安这样侥幸翻盘的蝼蚁,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她的地位。
毕竟蝼蚁不能靠耍阴招推垮长城。
上天给予她恩赐不过短短两三年,无论人力还是财力,对上常余情时,都似以卵击石。
裘安周身上下最值钱最锋利的,就是她自己。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亲自出面,直截了当地找到常余情,同她对峙,同她谈判。
可常余情不愿意见她。
裘安没办法,只好拜托袁成荫,让她假意找常余情发出合作邀约,再让自己去赴约。
事实上,这样的手段十分拙劣。袁成荫就算真想找驰野谈合作,也轮不到常余情来和她谈。
可常余情就是答应了。
那天,常余情准时出现在了包间里。当然对于这种咖位的大佛来说,两个小时以内的迟到,都算准时。
好在裘安很有耐心。
那天的常余情浓妆艳抹,正红的唇色像是刚刚才生啃完一个大活人。
就算去掉“像”也毫不违和。
不过裘安也不是去伏低做小的,一身西装配上职业妆,眉眼之间英气尽显,不遑多让。
常余情来到包间,看到裘安只身一人端坐在其中,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没有寒暄,也没等菜品上齐,裘安开门见山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业内施压,不给染拢资源和机会。
真相什么的倒是其次。
比起洗清染拢对她的怀疑,裘安更迫切地想让染拢获得自由。
哪怕现在染拢靠着她的名气也正慢慢走红,但惧怕常氏的人常常有,她不想染拢曙光之下的道路依旧布满坎坷。
她要的是她的坦途。
“哦,原来是为了她的事来的。你不说,我都差点把‘染拢’这号人给忘了。”常余情以装傻开场。
当然了,她们这样在山岗上蔑视众生的人,当然很傻很健忘。谁不喜欢看到手握权势的人露出平凡与哀悯的一面。
裘安见这种人见得多了,她没有当真。
裘安点破她:“你没忘,你到现在还把她握在手上。”
这些人的手里有成千上万个被“遗忘”的人质,随时可以当作人情贩售出去。即便人质被暂且搁置,也有利用的价值。例如窥测业内的动向——哪家是听话的棋子,哪家是忤逆的硬茬。
就好像常余情若在此刻什么都不要地放过染拢,那裘安是不是得对她感恩戴德。
当然,裘安阅人无数,她不会这样。
可常余情又何尝察觉不出。
她当然也知道,轻易地放过染拢,她就无法从中得到任何的好处。
为没有好处的事费心费神还来赴一场约,实在太浪费了。
而且,常余情从小就被教育,浪费是可耻的。
常余情耸耸肩:“没错,我就是想要这个人。要不你还是,别插手了?”
“不可能,就算你想来硬的,我也会和你硬碰硬到底。”
为了染拢,就算要她碎骨粉尸,也在所不辞。
餐桌上的火药味渐浓,就连服务生上菜的时候,这两人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任由硝烟熏得饭菜也呛人。
常余情向来不把为她提供服务的人当作有思想的个体来看,裘安正在配合她。
“啧。”
服务生为她们分舀参鸡汤的时候,常余情发出了一个嫌恶的音节,吓得服务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连连弯腰道歉。
常余情见状,忽而换上一个明媚的笑容,状似亲切地捧起了那服务生的手,温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只是在赞叹这鸡汤醇香,不用这么紧张的。”
边说着,一边抚摸把玩着那服务生的手,看得裘安十分倒胃口。
服务生大概是个活泼的姑娘,见方才还严厉的贵客忽然温柔待她,立马笑逐颜开,说着“吓死我啦”、“我还以为做错了什么呢”,一边热心地介绍起参鸡汤的原料和口味。
大概是被常余情的伪善和性别所误导,那服务生丝毫没意识到常余情手上的动作越发地冒犯。
裘安看不下去,轻咳了两声打断了服务生的话,对常余情说:“常总,我们还有正事要谈吧?”
常余情扫兴地挑挑眉,意犹未尽般松开了服务生的手,掐了一把她的腰:“出去吧。”
那服务生这才反应过来,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红着脸抱着餐盘逃也似的离开了。
裘安不悦:“常总愿意的话,我们可以速战速决,不用在我面前演这一套。”
“演?我可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呀!”常余情笑笑,“你刚才和我商量了什么来着?硬碰硬?大可不必呀,你我都是生意人,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的么?真是说笑了。”
“开个条件吧,别兜圈子了,你也不想浪费时间吧。”裘安波澜不惊道。
诚如常余情所说,她是个生意人,既然同意来见面,一定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来的。
“唔……我想想看啊,把你的工作室打包送给我,怎么样?”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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