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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玖肆

待接到越城暗卫全军覆没的消息时,弘虔只觉眼前一黑,扶着廊柱咳了半晌,指节因用力攥着衣料而泛白,指缝间那点猩红格外刺目——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花了五年心血培植的势力,江湖上能抵半个中等帮派,竟会毫无预兆地被扣上 “谋反” 的帽子,一夜之间被拔除大半。

绝望像秋末的寒雾裹住心口,可日子总得往下过。从前绮罗楼的营收十成里有七成用于暗卫家属的抚恤,封清月瞧着王爷近来一批批往外运银子,便知她定是遇上了难言之隐。她不追问,只默默将那些记着暗卫开支、江湖联络的密账拢在一起,倒入炭盆中看着纸页蜷曲成灰;待弘虔在庭院里倚着栏杆沉思,她便端上一盏温好的雨前茶,顺手将素色外衫披在她肩头——

她知晓弘虔的女子身份,更懂她周旋于朝堂与江湖间的艰难:接旨时眼底那抹黯然,禁足三月里强作的 “苦中作乐”,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她别无长才,能做的不过是与林涧寒一道,把王府的收支理得明明白白,让弘虔不必再为俗务分心。

“锦衣卫又多了些。”某日弘虔卧在摇椅里,听着院内的王妃抚琴,不经意地抬眼,瞥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不无讽刺地想。秋意渐渐浓重起来,王爷的身体却开始像李御医预料的那般,渐渐地衰弱起来。虽说有着王妃的看顾与照料,弘虔不得不遵照医嘱好生将养,却日日难眠,终日里劳心伤神,思考能否在这层层密布中再寻得一线退路。

罚俸三年的旨意压得王府账目捉襟见肘,幸而庄子上补齐了去年拖欠的税赋,才勉强保住王府的体面。林涧寒为了节流,头一个就拿“乐姬开支”开刀:往后弘虔若想召乐姬入府,需得她与侧妃的双印才能支银。弘虔听了倒没恼,只笑了笑——她本就不是真耽于风月,不过是禁足时觉得清尘殿太冷清,如今能省些用度,倒也合了她意。

终于挨过三个月禁足,弘虔头一件事就是想往南山跑。可她在府里寻了半晌,却没见着马夫老孙的影子——管家才喏喏地说,老孙被王妃支去城郊庄子拉冬炭了。弘虔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王妃是怕她刚解禁就往外跑,故意绊个小绊子,倒也不气,只无奈地随便点了个马夫,裹紧狐裘就往外走。

冬日的天气,是浸入骨缝的寒。弘虔裹着狐裘,仍有些哆嗦——这却阻碍不了她朝外跑的心思,在将要踏上马车的刹那,王爷顿住了脚步,随手招来一个侍立的小厮:

“去将管家喊来。”

管家以为主家又有什么吩咐,放下手中的活计,火急火燎地跟着小厮往门口快步走。

却见弘虔只淡淡问了句“府里过冬的木炭备齐了吗”。待听到“备齐了”的答复,她才凑在管家耳边低声吩咐“多挑些上好的银骨炭,悄悄送到南山罗姑娘的小院,别声张——就说是庄子上富余的。”交代完,才捧着暖手炉,安心钻进了马车。

江南的风不似明城那般凛冽,更不似漠北那般苦寒,却是扎扎实实吹在人骨缝中,像浸满冷水的锦帕裹在身上那般彻骨。弘虔拢了拢袖口,即便披着大氅,她仍觉得这副身子也是四面透风。偎着手炉,弘虔往院中走去,幸而现下没有下雪,否则这院门前定是一片泥泞,王爷如是想。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堂屋的窗纸透着暖黄的光——这种天气的罗绮烟自是不能如往日般在院内闲坐消磨岁月,现下正坐在窗边,斜靠在榻上,读着本不见经传的小书。听见脚步声也不起身,反倒是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继续漫不经心地翻着书。

“这么冷的天,倒还看书。”弘虔笑着走近,见到她身上衣裳单薄,不由分说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裹在罗绮烟肩头,大氅上的狐毛还带着她身上的暖意。她净了手,褪了皂靴,就往榻边坐。罗绮烟倒是满是讶异,弄不懂这人又是搞什么名堂。正要起身下去,却被王爷拽住了手腕:

“陪陪我。”王爷眼神清澈,目光灼灼,却带着丝恳求。罗绮烟素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她这样,便也不再动,只任由她挨着自己坐下。

弘虔却没安分,屈着手指在窗沿上细细摸了一圈,连窗缝都没放过。罗绮烟被她这动作逗笑:

“王爷这是摸什么呢?”

“江南的冬天漏风。”弘虔摸完才松了口气,指尖还沾着点窗沿的冰碴:

“这里不比绮罗楼有地龙,你又总怕麻烦人,我怕风从缝里钻进来冻着你。”

罗绮烟有时候也震惊于弘虔的细心与熨帖,却不知道怎么诉诸于口,心里一暖,目光落在她眉眼,眉间隐约是愁意,眼下更是一片乌黑,轻声问:

“这一旬你匆忙让穆大人将我接回穆府又赶着送回,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弘虔沉默片刻,唤侍女再取床锦被来,仔细掖好被角,才低声道:

“皇兄对我疑心重了,禁足那三个月,锦衣卫在南山附近盘查得紧,我怕他们伤到你你,才让穆思慎先接你避避。她没说太多,却也知道罗绮烟读史书,懂帝王家的猜忌有多可怕。

有的时候,连罗绮烟甚至都不自主地忽视她的身份,只觉得风月人间的他不过是个吟风弄墨的贵公子而已。果然,罗绮烟的脸色白了白,艰涩地开口:

“这三个月,你过得还好么?”语调轻颤,罗绮烟见过那位九五至尊,那么多经史子集,她又岂会不知那么多朝代的诡谲多变,又有多少兄弟手足相残。

“无碍,左不过是罚些俸禄而已。眼下快到年节,你这里是否有需要采买置办的物件儿,我把车夫留这里,天寒地冻的,你也不必亲自走一趟。回府后我将王府的兵士派些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们做也就是了。”弘虔避开她担忧的目光,转而笑道。

“你不在院内,我这里都是未出阁的侍女,外头要都是壮年男子,不太妥当。”罗绮烟恢复些情绪。

弘虔“哎”一声,自己这也算是关心则乱了:

“那倒是。让我想想个周全的法子来。”

“我已和季姐姐说好,今年跟她与小清机一道守岁,不用担心。”罗绮烟弯了弯眉眼,笑道。

弘虔这才略微宽了些心,又与她话了些家常。两人挨得很近,罗绮烟可以闻到对方身上被熏香掩映下的苦涩的药香。今日晨间因记挂着他便没怎么睡,现下因着这熟悉的感觉竟也有些困倦。弘虔见此,便哄着她靠在自己身边睡了。罗绮烟没再推辞,靠在她肩头,没多久就呼吸均匀起来。弘虔望着她熟睡的侧脸,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心里忽然觉得踏实。

一觉醒来,日头已沉到西山,窗纸被染成浅橘色。罗绮烟醒时还有些赧然,唤侍女进来伺候梳洗。弘虔则懒懒散散靠在美人榻上,目光黏在她身上,见她拿起木梳拢着青丝,忽然念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罗绮烟接过婢女递来的木梳,慢慢梳着青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尾弯了弯:

“说起‘迟’,我倒想起三月前王爷来小院的那次,说是坐在竹椅上跟着我学炒茶,只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那会儿日头都快到正午了,王爷醒了还说‘山里的太阳暖,让人犯困’,怎么没说自己‘迟’?”

弘虔被戳穿旧事,反倒笑出声,从榻上坐起来,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道:

“是我的不是。在下才疏学浅,还望姑娘见谅。”袍角还沾着榻上的锦绒,模样憨得不像郡王。

罗绮烟被他逗得掩唇轻笑,指尖捏的眉笔将要放下,却见到不顾风仪的王爷一骨碌从榻上爬了起来,趿着鞋就要去抢罗绮烟指尖捏着的象牙眉笔。罗绮烟轻轻避开,耳尖却先红了:

“王爷这是要做张敞?”弘虔也不答,只是一味地笑,捏着眉笔,也不动作。罗绮烟这才自觉失言,张敞画眉,本是为的自己妻子,自己这么说,可倒不是认了?

霞绯滚上双颊,倒是比胭脂还要俏丽。

“烟儿自己说出的话可不许反悔。我可是实实在在听得清楚。”弘虔终究将眉笔递回,轻声在罗绮烟耳边说道。无他,她本身就不擅长此事,不过虽是不能学张敞一般为妻子描眉,但是做些细碎的活计她还是愿意的。王爷目光落在罗绮烟摊开的描眉匣上。那小叶紫檀匣刚掀开一角,暗沉沉的木纹里便透出点莹光,是那年她特地从明城带回的紫珍黛。她取出一块,细细研磨着,银质黛砚上已沁出细如茶粉的黛色。

“那要看王爷的诚意。”罗绮烟语调微微上扬,是掩饰不住的轻快。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弘虔嘴上这么答着,手里动作却没停。

梳洗刚毕,窗外忽然飘起雪来。江南的雪下得婉转柔情,如黄鹂鸣啭,声声轻盈。弘虔本想拉着罗绮烟去看,可刚走到堂前就打了个哆嗦,身子还没好透,实在禁不起寒风。于是唤人搬来摇椅要坐在堂前看雪。罗绮烟拗不过她,只能让人把堂前两侧的风用厚实的布幔挡住些,再吩咐身边伺候的侍女去煮一碗热沏沏的姜茶来。弘虔坐在摇椅上看了会儿雪,指尖渐渐发凉,忍不住起身跺脚。听见动静,罗绮烟便往火盆里添了几块银骨炭,火苗“噼啪”一声跳起来,将屋子烘得暖融融的。姜茶端来时,弘虔接过喝了一口,暖意从喉间滑到心口,转头见罗绮烟正望着窗外的雪发怔,便笑着招手:“过来坐,雪要看,暖也得享。”

晚间用饭时,两人借着雪意,饮了些东阳酒,酒液清冽,入喉微辣,却暖得身子发轻。酒过三巡,已到三更。弘虔起身要告辞时,罗绮烟望着堂外仍在飘摇的雪,忽然开口:“雪夜路滑。你身旁又没个随侍的人,在这里歇下吧。”

弘虔猛地回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罗绮烟第一次主动让她留宿。她激动得指尖都有些发颤,连忙应下,看着罗绮烟,于是吩咐车夫先行离去,才进了内院。

仍是分房而睡。雪簌簌而落,不时有寒风轻拍窗棂,弘虔倒不担心罗绮烟那里,毕竟是新糊了一层明纸。可能是雪落的声音太过恼人,也许又是火盆里的炭火太旺,总之王爷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几次翻身下床,饮了些茶,这么轮着几次,困意又消了几分。没办法,弘虔借着烛光起身披衣下床,动作倒是惊醒门外守夜的侍女:

“公子您...”在这里,弘虔从不许侍候的人唤她王爷,只说“你们就把我当个公子哥儿就成”。弘虔答曰“无碍,你睡你的,你家小姐睡下了吗?”。两人声音虽然轻微,却还是吵醒了内室的罗绮烟。

实际上罗绮烟亦是假寐,听到动静也就起了身,待换好衣物,说道:

“还请王爷到内室来说话。”

两人对望,罗绮烟眼底带着点倦意:“还没睡?”

“睡不着。”弘虔笑了笑,“不如我们下盘棋?”

罗绮烟点点头,转身去取棋盘。两人相对而坐,窗外雪落无声,屋内炭火明暖,棋子落在棋盘上的 “嗒嗒” 声,成了冬夜里最安稳的声响。弘虔看着罗绮烟认真思考的模样,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日子就这么平静了几日,转眼到了腊月廿三祭灶这天。云王府的门房刚扫完门前的雪,就见街那头来了队明黄仪仗——随堂太监带着十几个小内侍,抬着六七个朱漆描金的大箱子,踩着雪粒走进府来,为首的太监脸上堆着笑,老远就扬声道:“云王爷接旨——皇上赏年节礼喽!”

弘虔正在院内站着与林涧寒、封清月一道核对年礼清单,闻言忙起身迎出去。待香案摆好,太监展开明黄圣旨念完 “念云王远在江南,特赐年节好物,以慰思慕”的套话,便指挥小内侍开箱——里面有明城织锦、御笔春联,还有两匣北狄贡品,最打眼的是个银质酒壶,壶身上刻着游牧民族的狼纹,旁边放着张黄纸,写着“北狄新贡霜封驼骨酒,性温驱寒,特赐云王尝鲜”。

“这北狄的酒,可是今年头一遭进献呢。”随堂太监凑到弘虔身边,压低声音笑道:“皇上说,王爷身子弱,冬日里喝这个最暖身,特意让人从御膳房匀了两壶来,旁人可没这待遇。”

弘虔指尖摩挲着银壶上的狼纹,心里却沉了沉——北狄与大泓交恶十余年,舅父镇守漠北时,每年都有兵士死在北狄的弯刀下,怎么突然就“交好”了?当年北狄趁着父皇崩逝朝政不稳的时候屡次侵扰,要不是边关将士拼死抵抗,怕是得连丢几座城池。这些年来更是频频难下,进犯守月关、秋风关等重要卡哨,朝野内外都不得安宁。

她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感觉比暗卫出事之事更甚。

不动声色地谢了恩,塞了银钱送走太监后,才让思慎去查“北狄进贡”的底细。不过半日,思慎就带回消息:“说是边境开了互市,北狄能从市集买着粮食、布匹,就不愿再打仗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弘虔眉头皱得更紧,前些时候她向边关送去年节礼,舅父回信只草草“一切安好,边境冬寒,甲胄不足,想来得晚些时候安顿好才能向皇帝上折子回京述职。”当时她没太在意,大泓国库空虚,一时之间凑不齐边疆将士的军需似乎也情有可原,毕竟往年也有这样的先例在。现在想来,大泓国库空虚,可再空虚,也不能亏了边关将士。漠北苦寒之地,又恰逢岁旦,兵士一旦吃不饱穿不暖...而北狄一旦假意臣服必是另有所图...

林涧寒端来杯热茶,见他脸色难看,轻声道:

“妾身已将这些盘点妥当,现下风紧,王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清尘殿姊姊还有事商讨。”弘虔沉默不语,望了望林涧寒,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不便开口。于是啜口清茗,后而搁下,这才觉得五脏六腑内暖了暖,有力气走去清尘殿了。

以前王府里那些锦衣卫倒也不避着,有时连林涧寒这种未曾习武的人能窥见房檐间他们矫捷的身影。她曾经觉得讶异,父亲虽是叮嘱过皇上云王兄弟感情有嫌隙,却不想这份猜疑与日俱增。林涧寒并非不通世故的俗人,将这桩桩件件连在一起,又旁敲侧击问了几次清月,她便心中有了猜测。

锦衣卫和暗哨都是皇上派来监视云王的。而王爷对此事必然早就知晓并且习以为常,兄弟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一直没谁点破。兄长因膝下无子而猜忌,弟弟则是因为让兄长放心才耽于风月,不问世事。她曾托人去问过一位塞北的名医,关于王爷的身体情况。毕竟良医所的脉案记录极为详实,誊抄过几份连着几个方子一同送去——得到的回复是,许幼时旧疾,乃至壮时秉性质弱,好生调养,否则后患无穷也。令她不解的是,自己的夫君身体本就单薄,但现在虽有两房妃妾,膝下却单薄——皇上,究竟在猜疑些什么呢?

等她理清楚这事情的脉络后,便不似雾里看花,朦胧里的那个少年郎,似乎更清晰了些。

“今日早些时候父亲递来消息,说不日北狄就会入朝觐见。朝臣对此事乐见其成得多,反对者声音寥寥。”

“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听见王妃的低语,弘虔恨恨地咬牙道:

“就会空口白牙学什么文死谏那一套,真扔到漠北的风雪中看看还能不能说出这话来?北狄跟泓朝算是世仇,父皇说当年祖父就是被原来的大元也就是后来北狄人所害,后父皇继位,这些人又趁着民生凋敝屡屡进犯,好不容易消停了些,皇上践祚后又趁着朝廷不稳之际骚扰迫害边境子民。这会子又说什么不要劳民伤财了,尸位素餐的东西,不知道朝廷给他们的俸禄有什么用!”弘虔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得不断踱步。

她对朝堂事并不甚关心,曾经她就打定主意一切手段皆是为求自保,逾矩的事情不做。穆国公知晓她的心思,也不会讲述那些诡谲多变的政事,尤其是与云王府无甚干连的,他更是提都不会提。因此,弘虔对于朝堂,从来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当年塞进储秀阁的两位秀女,不过是想能时刻知道皇兄对云王府的动向而已。

林涧寒垂下眼睫,她也没想到正逢年节,边关将士正是思乡念亲的时刻,人心不稳,皇上竟在此时大张旗鼓地收取北狄的贡品,这无疑是否定戍守边疆兵士的初衷与辛苦。如若皇上再听信谗言,削减军需,那无疑更是火上浇油。而一旦军心乱了,主将若是庸才,性命则是难保。这也无外乎王爷这么忧心忡忡。

正是两人都无比清楚当中的利害关系却远在江南且碍于身份王爷不涉政事,才只能对望一眼,无奈地叹气。

“岳父那边……”弘虔刚开口,林涧寒也恰好说道:

“父亲那处我会写信。”两人俱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林涧寒知道,父亲虽在文官堆里,却也懂边关的重要性,绝不会跟着那些人起哄;弘虔也知道,林涧寒这是怕他冲动,想先让林相在京中探探口风。

次日,王爷刚想写密信给外祖商议,却没想到穆国公的信先到一步,信笺是穆国公常用的暗纹纸,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穆府无恙/吾孙安心/切记不可插手此事】

字迹笔力遒劲,只是“不可插手”四个字,墨色比别的重,像是手抖着写的。她知道外祖父的性子,若不是实在没办法,绝不会让她“别插手”。将信笺折好,丢进火盆里。望着蹿升的火苗,她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临近元日,江南也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罗绮烟搬去与季家母子小住,虽是人丁稀少,但总算是也热热闹闹过了个年。却说王府这里,因着静闲的身子一日日地沉了,弘虔则带着林涧寒、封清月去了穆府。

“且为一日欢,慰此穷年悲。”弘虔听着着院外的爆竹声,站在廊下,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思慎站在旁,轻轻垂首,没敢接话——这一年的风雨,哪里是场爆竹就能吹散的?

江南距离明城甚远,过了元日,弘虔就日日盼着京城的来信,想知道朝堂的动向,想知道外祖父的近况。只是还没等弘虔派人去探望,某日清晨就传来急报:穆国公在早朝时突然晕倒,被抬回府后就没醒过来,御医诊断是 “旧疾复发,劳心过度”——这位跟着清一帝打江山的老将,身上的寒痹症是当年守漠北落下的,肺疾更是常年咳着,这次为了军需之事连日奔走,终究是撑不住了。

消息传到江南时,弘虔正在南山给罗绮烟送年礼。听到 “穆国公薨了” 的那一刻,她手里的锦盒 “啪” 地掉在雪地里,里面的物件摔出来,滚进雪堆里。罗绮烟见她脸色惨白,忙扶她进屋内坐下,却见弘虔半晌没说话,只望着院外的茶田发呆,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婚时拜别外祖,竟是最后一面。

急报里只说外祖身故,却只字未提允藩王进京的旨意。弘虔将那张纸翻了又翻,却终究徒劳。罗绮烟见他身子不住地抖着,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大事,只能坐在他身边,不住地为他顺着背。轻声唤来侍女,让她尽快去着车夫一道去请李御医来。

弘虔的思绪很混乱,脑海里浮现过许多破碎的记忆片段。有那年在国公府她与阿言嬉戏玩闹,外祖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的场面;有亭内外祖点茶教她明心忍性的场景;有那年舅舅就任出征,外祖父站在城墙上险些落泪的场景。外祖当年曾经说,等什么时候他也辞官还乡,去看看这富贵江南温柔地。却不想,那年的戏言,到死也未成真。

弘虔回头,见罗绮烟眼底满是担忧,忽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轻拥住罗绮烟,嘴里不断重复着:“烟儿,外祖父走了....他怎么就走了呢....

罗绮烟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又让侍女去请李御医——她知道弘虔的身子,若是再这么激动下去,旧疾肯定要复发。

李御医来得很快,提着药匣策马狂奔,连平日里的斯文都顾不上了。他给弘虔诊脉时,手指都在抖:“王爷,您这是急火攻心,得好好静养,绝不能再受刺激了!”

弘虔却只是望着窗外的雪,眼神空洞。

2025-09-07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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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玖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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