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睡得正香的林青芜就被陈归平拽了起来，然后享受了一整套的衣来伸手服务。
两人站在山门口，林青芜睡眼惺忪，嘴里还咬着没喝完的半袋子豆浆。
景区还没开放，但就已经能看到有些徒步的游客慢悠悠的从下面登上来，山门却也还算是冷清，除了林青芜和陈归平，还有前来送行的陆有羁和隋靛。洛杨昨天就去城里了，此刻并不在山门。
说来也是奇怪，陈归平上山七年，除了师父、师叔们和师兄，也就和林青芜熟悉，此外那些师弟师妹们大多是点头之交，偶尔帮忙解答功课、辅导阵法，隋靛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特例，陈归平觉得这应该得归功于林青芜，要不是他天天和这个小师弟混在一起，自己在鹤淀案件之后，也不会和小师弟再有什么联系。
隋靛年纪还小，也是很贪睡的人，但是听说这次出差短的话一两周，长的话或许要个把月，心里头当然有点离别的伤感，也就起了个大早，来送送两位师兄。
此时已经入夏，但清早还是有些微凉，陆有羁穿着件薄外套，站在山门旁与陈归平简单交代了几句，自陈归平被他领回山门后，就一直让他十分放心，与林青芜可以说是截然不同，只是做事太冒进，老是惹得一身伤，所以也就是叮嘱陈归平万万要保证安全。
陈归平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是师父，但更像是父亲，连连应声：“放心师父，这次有阿芜在，我不会太冒进。”
陆有羁拍了拍陈归平的手背，责备：“青芜在你就不冒进，青芜不在你难道就又要冲到最前头去？”
陈归平笑了笑：“说错了，往后都注意，不老是往前冲了。”
陆有羁这才满意，招手让林青芜过来，那边隋靛本来还和林青芜说着道别，三两句就又被带着聊到特产美食上去了。
林青芜进前，首次下山，心情雀跃不已，脸上笑容没停。陆有羁看得，只觉得小孩子心性有些幼稚，但又想来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困守在山上这么多年，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还是有些愧疚。
陆有羁握着林青芜的手，交代道：“青芜，这次是你头遭下山，我也没指望你帮上老二什么忙，就是别添乱。”
林青芜“哎呀”一声：“老爷子你就不能对我放点心么，我好歹也二十来岁的人了，哪能天天惹事儿啊？”
陆有羁表情复杂：“本来是不想说的，你既然提了，那我确实得说一句——完全放不下心啊！这要是换做其他哪个弟子带你下山，我都不会同意的，也就归平还能管管你。”
旁边两人幸灾乐祸笑了起来，林青芜一人赏了一袖子，然后说：“老爷子，我保证，这次下山绝对会听阿平的话，他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陆有羁还是一脸担忧，捋了捋林青芜的头发：“唉，傻孩子，萧关就是在西边。”
一旁两人笑得更大声了。
林青芜也无奈笑了出来：“臭老头你故意的吧！反正你知道我意思，放心啦放心啦，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啊。”
陆有羁一个中年人已经全然接受被叫老头的事实，脸上欣慰，点了点头：“行了，去吧。”
陈归平和林青芜应了声：“嗯，走啦。”
袖口摆摆，转身下山去了。
隋靛站在陆有羁旁边，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没来由的突然说了句：“师父，我好担心啊。”
陆有羁满面忧愁：“为师也一样唉……。”
从山门到能停车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平时出了货物能用索道上下，山门内外的人都只能徒步下山；虽然这条路林青芜也已经走过无数回了，但是此时此刻心情完全不同。
陈归平本想着自己拿着行李，没想到林青芜一手一个行李箱，完全不费力气，虽然体重没见长，但平日里吃的东西如今看来也是没浪费。
上车后，司机转过头：“林先生，初次见面，我是事凡司的司机，叫我小李就好。”
林青芜这辈子都没听见别人叫过自己几回“先生”，一时间受宠若惊：“诶，好嘞，小李。”
陈归平一拍林青芜大腿：“没礼貌，人就是跟你客气客气，叫李哥。”
林青芜乖巧：“哦哦，李哥，不好意思。”
司机发动车辆，摆了摆手：“唉，不至于，也就是陈先生太规矩，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的。”
顺着话茬，林青芜和李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山路屈曲盘旋，路上本来是不太好和司机聊天，只是这位李哥明显是个老手，下山路上游刃有余，甚至于导航几次都提醒注意车速。
下了山，进了城，又在绕城高速上开了许久，才终于到了车站。
李哥还想下车帮二人拿行李，结果就在后视镜里看到林青芜一手一个行李箱，甚至在空中挥了个圆。
山上人果然都卧虎藏龙，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力气这么大。和二人道了个别，就开车走了。
陈归平领着林青芜进站、取票、候车，一路上林青芜都瞪大了眼睛，陈归平瞅着觉得好笑，又怕林青芜以为自己在笑话他，表情还是克制。
上了车，林青芜一手一个行李箱的表演引来通车旅客一阵赞叹，小东西虚荣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殷勤的帮着其他旅客也一手一个行李箱，嗖的就搁到了行李架上。
两人坐稳，陈归平的座位本来是靠窗的，但直接就把林青芜塞了进去，林青芜扒在窗户边上，眼里满是好奇。
明明在手机上看到过许多许多次，但如今亲身经历，连这么一趟简单的旅程就显得异常有趣。
车辆起步，月台缓缓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兰璞周边连绵的群山，进隧道明暗交替的时候，林青芜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哇”，后座儿的小孩隔着椅子缝朝林青芜喊道：“你是不是没坐过高铁啊？哈哈哈。”
男孩的笑声没继续下去，就被妈妈教训没了；林青芜在山上脸皮似城墙，但到了山下就有点遭不住了，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在座位上乖乖坐好。陈归平看着有些心疼，但家长已经教育了，自己就不好继续说什么，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只是摸了摸林青芜的脑袋。
等到列车驶出隧道，光明重现的那一刻，陈归平丹田气十足的也“哇”了一声，搞得别的旅客莫名其妙。
林青芜幽怨的看着陈归平：“你也笑话我。”
陈归平笑着说：“我小时候也没出过远门，只在崖山市里玩过，第一次坐高铁就是师父领着我坐的，那会儿心情不好，所以也是看着窗外风景，后来进了兰璞地界，发现这里全都是山，最后看到山缝间波光粼粼的，才知道看到了大海，也忍不住喊了出来，只不过小孩儿，没有别人会去笑话。”
林青芜想象着大海的模样，陈归平继续说：“其实你早该下山玩的，只是师父身体不好、师叔事情又太多，其他人事凡司那边不放心，所以让你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年，你这次就当把小时候没见识到的补上，要是有人笑话你……”
林青芜握紧拳头：“你就帮我打回去。”
陈归平笑着弹了个板栗：“暴力！要是有人笑话你，我就陪你一起被别人笑话。”
林青芜切了一声，转过头去：“怂蛋。”
可陈归平从车窗的倒影里，又分明看到林青芜在笑。
等到中午，饭点到了，陈归平要了四份套餐饭，乘务员又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三份，也没多说什么，也就递了出去。
把三份饭摆到自己面前，给林青芜掰好筷子，看到林青芜指了指那三份，陈归平小声叫他先吃。
三份套餐高高隆起，挡住了林青芜狼吞虎咽的样子，一份吃完，陈归平把空饭盒拿到自己面前，又递过去一份。
就这样，四份套餐，林青芜一人干进去三份半。
然后陈归平才开始收拾最后的半份。
林青芜戳了戳陈归平，小声道：“你要不再点一份吧？不够吃的吧？”
陈归平摇了摇头：“本来也不爱吃车上的，倒是你居然难得没有吐槽口味。”
林青芜笑了笑，其实自己不是觉得这饭菜有多好吃，只是第一次在车上吃饭，觉得有趣，所以也就没太在意味道。
等到乘务员来收垃圾，陈归平递出去四份空饭盒，后座儿的小孩探出头来，哇了一声：“哥哥你好能吃啊。”
陈归平笑了笑：“所以哥哥才长得高嘛。”
孩子哈哈一乐，林青芜也跟着乐。
接下来的旅程，对于陈归平来说比以往有趣了不少，本来都是戴上耳机听听音乐，或是干脆在车上看起案件，这次有了林青芜，陈归平就指着窗外给林青芜介绍这些山峰都叫什么名字，后来就连后座的小孩都凑了上来，一起进行地理学习。
眼见，又一座山峰落在车后，突然视线里一片空空荡荡，林青芜的瞳孔刹时间只剩下一道缝。
蓝色的原野反映着明亮的天光，被海风撩动着闪烁，一条条白色的细浪叩在礁石岸上，碎成雨花，又架起道道转瞬即逝的彩虹。
这是山林里长大的林青芜从未亲眼得见的壮美。
看得出神，下意识呢喃道：“好漂亮啊……”
陈归平看着车窗里那对感动得挂上雾气的深绿眼眸，低声附和：
“是啊，好漂亮啊……”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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