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万籁俱寂，宋怀月被手机嗡鸣从浅眠中拽出。
安静的夜里震动声格外惹人烦躁。
她摸索着拿过手机，靠坐在床头缓了缓，接通放到耳边：“喂？”
“宋总，别来无恙。”
宋怀月蓦地睁开双眼，睡意蒸发，意外、恐惧、仇恨、杀意……一股脑涌出来又被她强行压回眼底，只剩寒意。
宋怀月再没睡着，一直到林舟起床下楼发现她坐在一楼窗边喝咖啡。
晨光昏沉，只有她单薄的侧影。
“宋……宋总？”林舟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轻唤她，“是有工作吗？”
宋怀月闻声回头，手里还拿着杯子，她脸上扬起灿烂的、让人发寒的笑容，看向林舟，语气温和：“没有，睡不着，起来坐坐。早啊，林舟。”
“早，宋总。”
宋怀月转回脸，眼中诡异的灿烂散了一干二净，只有嘴角的弧度还不曾落下，好像僵在那里一样。
下雨了，是昨晚没下完的那阵秋雨。
宋怀月抵达柘桉分公司正好是员工打卡上班时间，她轻易不会迟到。
今天日程表上的事务不算密集，是林舟要来公司开会，她也就跟着来了。
办公室的门禁闭着，办公室外步履匆匆、人来人往，谁也看不到办公室里什么情形，听不到任何声音。
——
因着昨天林舟的吩咐，前台已经为楚京与准备好临时通行卡。
楚京与把车停在大楼外，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没有人拦着，不仅不拦，甚至还有人替他刷开闸机，恭敬地递上卡片。
那人称呼他：“小楚总。”
楚京与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坦然接过卡片，还不忘笑着说声“谢谢”。
他熟门熟路乘电梯上楼，径直往宋怀月办公室去，畅通无阻。
得知林舟在开会，他敲了门，良久办公室里传来许可：“进。”
他心满意足推门进入：“宋姐姐……”
阴雨天的早上九点，光线不明不暗足够人类生活。办公大楼内灯火通明，但一门之隔，宋怀月办公室里好似被遗忘在黄昏甚至黑夜。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楚京与站在原地足足一分钟。
“宋总？”
宋怀月从里间休息室走出来：“嗯。”
楚京与看到她出现时才莫名松口气：“你这是在休息？”
“嗯。”
楚京与说着往窗边走：“休息也不能不见光嘛，再说你在里间休息，关外头的光什么事。”
“唰啦”百叶帘被拉起，灰白的天光涌入，随即他又找到开关，“吧嗒”——整间屋子都亮了。
楚京与满意地拍拍手，转身看向宋怀月，只一眼，他脸上的满意僵住。
“你……还好吗？身体不舒服？”他几步走近，眉头蹙起。
光亮中的宋怀月，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那张平日里精致得颇具攻击性的脸，此刻几乎毫无血色，像是大病初愈。
宋怀月抬头的同时嘴里往外推了一口气：“没有，很好。”
楚京与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又看见宋怀月双眼，深渊似的，没有光亮。
但只是他思索的片刻，宋怀月转身给他倒了杯水，再回来像换了个人，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人却在笑，唇角勾起惯有的、疏离的笑，未达眼底，看起来和前几次没什么不同，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很奇怪。
当然，宋怀月不会对他多么和善：“一大早往我这儿跑，怎么？楚家大门不好进？”
楚京与见她还能和自己说笑，便没有太在意，接过水答说：“怎么形容呢？柘桉大学的大门考第一就能进，楚家的大门嘛，分人，那两位少爷考不考第一都能进，放在我身上得考倒数第一才能进，偏偏我这个人活到现在只考第一。”
“你小学时候不是因为跟不上课才被送回去的？”
“小学？”楚京与回想起来，“小学，七岁，我连续两次考第一名，第二次是大考，学校老师打电话给楚家夸我，可能就是因为这通电话，我被迫生了一场大病，办理退学，没两天就回到了我爸妈身边。”
楚京与说起这件事轻描淡写里居然还有些懊恼：“那时候我和楚家人不熟，胆子小，不敢把考试成绩和得到的奖品拿给他们看，或许我应该拦住老师，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宋怀月静静听他说完，没继续这个话题，她起身：“你等等，我去补个妆。”
“好，不急着接待我啊。”
宋怀月回到里间关上了门。
宋怀月的办公室处处透着规矩，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甚至签什么字该用什么笔。
楚京与环视四周，没有乱动，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拉起来。
林舟开完会敲门，楚京与头也没抬，替里头的人应了声：“进。”
林舟推门进来见是楚京与，打了声招呼：“小楚总。”
楚京与转动椅子面向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林总助，你为什么叫我小楚总呢？还有你们这儿的前台，一见我就叫小楚总。”
林舟微笑着：“您姓楚，即将进入楚家公司任职，那么大的项目，怎么也得有个官做做吧，但碍于您上面还有父亲与两位哥哥，所以称呼您为‘小楚总’。您是不喜欢哪个字呢？”
楚京与面露少许厌恶：“哪个字，我都不喜欢。”
“那么您想我们怎么称呼您？我这就传达下去。”
“他们就算了，咱们以后难免往来，我希望林总助可以称呼我‘褚’姓。”
林舟不解：“我是在称呼您‘楚’姓。”
楚京与摇摇头：“是冯、陈、褚、卫的‘褚’。”
恰在此时，里间的门打开，宋怀月走出来，她已经重新上妆，恢复往日大气逼人的模样。
恰巧听到这一句，红唇微启：“楚家找保姆都这么有水准，还要特意找姓氏同音的？”
楚京与又转回来：“是啊，这也算是给我费心思了吧。”他特意在“费心思”上加了重音，讽刺意味十足。
林舟听明白了，顺着称呼一声：“褚先生。”
楚京与抚掌，称赞说：“不愧是宋家掌事人身边的总助，我宣布，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助理，未来可期！”
林舟笑笑点头致意，没打算继续这样的对话。宋怀月倒开口了：“你这也算是夸人？没有人想永远做助理，即使是未来可期，她也会往上走，下次夸人说的明白点。”她看向林舟，“什么事？”
对于宋怀月下意识维护的话，林舟早已从最初的不适变得习惯，此刻只微微颔首，心安地接受，只要她工作做得好。
林舟递上一份文件，说：“宋总，刚刚董事会传来消息，关于上个月您的提议做出最终决定……”
宋怀月接过文件，垂眸翻阅。
楚京与就坐在对面，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挺翘的鼻梁，紧抿的、涂着口红的唇……补过妆的她，又是可敬的对手、战场的勇士。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危险的，但越是这样，那冰雪之下偶然泄露的一丝烟火气，就越引得他想要靠近。
说来可笑，在这里竟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心安许多。
他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沉默。
宋怀月从文件中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向他，带着询问。
“没什么，”楚京与站起身，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她办公桌前，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与她对视，眼神里充满了年轻猎手的专注与势在必得，“只是觉得，姐姐今天口红的颜色……很衬你。”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话语内容寻常，但那眼神和语气，却分明是在跨越界限，进行一场无声的试探与挑衅。
宋怀月迎上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是吗？那多谢褚先生夸奖了。敢问褚先生，你是趁我不备，在我办公室装了摄像头，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开了直播？”
楚京与直起身子，摊手耸肩：“都没有。”
宋怀月拿来笔迅速签字，文件合上又回到林舟手中：“那么，你是在进行演练呢？还是真的爱上了我？”
楚京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滞住，面对宋怀月冰川一般的心，他还是太像个活人了。
林舟想逃，小本本上还有好几件事没汇报，硬着头皮尽量降低存在感地站着，直到宋怀月一声：“继续。”才拯救她。
“《一览众山小》剧组在对接一个演员接替曲佑，叫徐嘉泽，有代表作，粉丝数量比曲佑庞大，口碑也相对要好。”
林舟边说边在平板上找出徐嘉泽的介绍给宋怀月看。
宋怀月看两眼，说：“徐嘉泽，名字听着不错，长的也还行，绮梦怎么说？我还没顾上和她说话。”
“绮梦小姐怕打扰您工作，刚刚开会的时候给我发了消息，试戏感觉良好，比较满意。”
“那就好，总算有个结果了，等下我和绮梦说，你不用管了。”
“好的。”
楚京与半起身凑上去看了两眼，见缝插针问：“这就长得不错了？”
宋怀月：“当然是不能和你比的。”
楚京与爱听这话：“程家的事算是结了？”
“不知道，我只管绮梦，别的事和我没关系，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
楚京与靠坐回椅子里，晃悠两下：“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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