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别墅APP的事，起初不过是大学同学一次寻常的求助，可顺着线索查下去，竟牵扯出三年前的爆炸案。
祁忻云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想来想去，总觉得这“巧合”来得太刻意，像有人故意把“线索”递到他的面前。
又或者说，其实他早已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而不自知。
事到如今，不追查下去也不可能了。
在祁忻云父亲的关系网中，牵涉到的人并不多，祁忻云早就挨个调查过，确实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要不是柯愈反复提到“却州大学”，祁忻云还真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他的爷爷。
爷爷也应该算在他父亲的关系网中，而且爷爷曾在却州大学担任后勤的工作，现在想来，这或许可以算作一个突破口。
“和‘远景创界’相关的线索本来就杂，我之前整理过，大致分两类。”柯愈坐在祁忻云的工位上，把手机上的文件发给祁忻云，然后在他的电脑上打开，一边备注一边解释，“一类是‘强关联’的，比如涉及当年实验的资金流向、人员名单，这些我之前都是直接跟川霖对接的。”
他顿了顿，在“Connor”这个名字上标了高亮，语气沉了些，“另一类就是关于Connor的，这部分我自己在查。目前只查到他跟却州大学有关，像是早年在学校待过，但翻遍了校史档案、教职工名录，连学生记录里都没这个人的蛛丝马迹。”
“不要紧，慢慢查。”祁忻云看着显示屏上的文字，脑子里闪过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柯愈很快捕捉到了祁忻云的不对劲，“竟然走神了。”
祁忻云看向柯愈，“我是…累了。”
他没提自己在几个小时前接到了爷爷的电话，爷爷说晚上要下雨，想明早再去禅心山温泉酒店。
祁忻云有点心虚，但既然自己有所怀疑，就一定要去证实。
他盘算了半天，最终决定先不要拉上柯愈了，只道，“你先回天地半岛，今晚会下雨，我自己打车，大概八点就能赶回来。”
柯愈应了声，没多问，陪着祁忻云一起下了楼。
刚走到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丛臻的脸。
这张脸倒是比上次在医院见时精神些，却依旧带着点让人不舒服的笑意。
柯愈跟在祁忻云身后，原本还带着点柔和的脸色，在看见丛臻的瞬间骤然冷了下来，他无意识地攥紧了祁忻云的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丛臻显然很满意柯愈的反应，慢悠悠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副驾旁拉开了车门，目光落在祁忻云身上，“爷爷让我来接你。”
“爷爷”两个字像块石头砸在祁忻云心上，他瞬间僵住，之前跟爷爷通电话时，分明都没提到过要让丛臻来接自己。
不过，这大概率是爷爷的“刻意安排”。
祁忻云下意识看向柯愈，该怎么解释该怎么哄，心里已经有大纲了。
丛臻假装看不到柯愈，倚在车门上，语气带着点刻意的惊讶，“怎么没带换洗的衣服？爷爷不是说，让你陪他在山上住几天吗？”
这话一出，柯愈攥着祁忻云手腕的力道又紧了些。
祁忻云生怕丛臻再继续说下去，就要提到爷爷明早才会去酒店的事情了，心里一慌。
可柯愈却先开了口，“早去早回。”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样的反应虽然小了点，但也正常，毕竟丛臻还在停职中，谅他也不敢再惹什么事端。
祁忻云轻轻拍了拍柯愈的手背，用口型说了句“等我”，便弯腰坐进了副驾。
车门关上后，慢慢起步，柯愈还站在原地，直到车子转了个弯，祁忻云才收回了眼神。
“禅心山温泉酒店不好订。”丛臻随口道，“我妈最近肩颈不舒服，我就找了点关系，所以这次准备在那儿多住几天。”
他侧过头看了眼祁忻云，“那儿的私汤据说对缓解疲劳很有效，爷爷反正明早才来，不然你住一天？”
“不了。”祁忻云淡淡回绝。
他拿出手机，点开与柯愈的对话框，柯愈给他留了言：准备开工。
还附上了一张图片，是一些食材，有猪肉和调料。
祁忻云回复：这是要做什么？
柯愈回复：腊肠啊，但要等一个月才能吃。
祁忻云还以为买个现成的腊肠回来炒个饭是件很方便的事情，甚至觉得只要有好的食材，他也能炒个熟得出来。
他早该想到柯愈这个对吃这么考究的人，肯定不会买现成的腊肠的。
与其说，柯愈对吃考究，还不如说是他对自己很上心。
祁忻云回复：期待。
他努力压下自己嘴角的样子，落到了丛臻的眼里。
丛臻侧头看了祁忻云好一会儿，问他，“你知道爷爷明早才来，为什么还跟我走？”
祁忻云看着窗外的风景，随便找了个理由说道，“因为爷爷让我陪丛伯伯吃饭。”
丛臻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总不能是因为我。”
祁忻云没接话，目光依然瞥向窗外。
天，已经开始下雨了。
“你想不想看见我，无所谓，反正我想看见你。”丛臻自说自话地表达着心中所想，“等假期一结束，以后在维护局，你天天能看到我。”
丛臻显然还不知道柯愈已经入职的事情。
祁忻云没顺着丛臻说，只是开口问，“江鲸泓…到底是什么人？”
丛臻的侧脸在雨幕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怎么，人家可是高材生，你不满意？”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身边放着个骗子，你不去查清楚，还住到人家家里，倒是怀疑到我这里了？”
“你激动什么？”祁忻云的声音依旧平稳。
丛臻的眼神混着戾气，“我把你送医院有什么错？难道眼睁睁看着昏迷的你被拖回维护局？”
祁忻云终于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瞥了丛臻一眼，“那天，江鲸泓收到我协助的指示后，迟迟没有现身。”
丛臻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戳中痛处，声音陡然拔高，“你觉得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不是最好。”祁忻云别开视线，不想再纠缠，“请你好好开车。”
***
禅心山温泉酒店藏在半山腰，依山而建的中式院落透着古朴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暴雨倾盆了。
酒店的大堂是独立的一栋，要乘坐接驳车才能到餐厅，接驳车是无人驾驶的。
几分钟后，丛臻和祁忻云到餐厅时，丛母已经等在门口了。
看见祁忻云进来，丛母立刻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反复询问着他最近休息得好不好。
原本丛母就不反对儿子喜欢男孩子，丛臻过了不惑之年后丛父也妥协了，所以现在二老看祁忻云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丛父坐在靠窗的四人位，朝着祁忻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
“忻云啊，多吃点这个，补气血的。”刚入座，丛父就把一盅汤推到祁忻云面前，“看你这脸色…不好，人也…太瘦了。”
祁忻云一一应着，耐心地回应着两位长辈的关切。
吃到差不多时，丛臻示意服务员上甜点。
服务员很快端着一个精致的奶油小蛋糕过来。
丛臻颇为得意地说，“知道你喜欢甜的，特意点了低糖款。”
祁忻云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抱歉，之前肺部有点感染，医生说暂时不能吃甜腻的东西。”
“丛臻！”丛母立刻沉下脸，拍了下儿子的胳膊，“你看看你办的叫什么事！非要把人往那医院送，病没治好，还把忻云弄得这么憔悴！”
丛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反驳。
丛父咳了一声，示意妻子少说两句，才转向祁忻云，语气沉了些，“忻云啊，丛臻他毛手毛脚，他不知道你的情况。”
说着拿起了酒杯，喝了半杯。
丛父作为却州大学退休的讲师，一直对祁忻云偏爱。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丛母有些头晕，丛臻将人送去房间休息，包房里留下了祁忻云和丛父。
丛父爱喝酒，见丛母不在，叫了瓶洋酒，瓶盖弹开时，琥珀色的酒液还带着点挂壁的稠，他倒了两杯，推给祁忻云，“来，陪我喝两杯。”
酒过三巡，丛父的话匣子才算彻底打开，“我教了三十年书，从助教做到系主任…”
他端着酒杯跟祁忻云碰了碰，酒液晃出细碎的泡沫，“人不能束缚于书本，可惜…我老了…”
话没说完，又仰头灌了半杯。
祁忻云酒量本就差，几杯烈酒下肚，脸颊很快烧得通红。
他捏着酒杯，借着话题慢慢绕，“丛伯伯，却州大学100周年校庆，您会去吗？”
丛父正给自己添酒，漫不经心应道，“不去了，人多热闹，我不爱凑。”
“听说这次会拿出不少优秀毕业生的手稿展览。”祁忻云声音放轻，眼神却悄悄留意着丛父的反应。
丛父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丝复杂的光，随即又笑了，“以前，我刚工作那会儿，学生的论文全是手写的，我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帮他们改的，很怀念那时满手的墨水味。”
祁忻云跟着笑了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现在不一样了，我们都用电脑，时间长了，总是提笔忘字。”
两人说话间，丛父没停过喝酒，酒杯空了又满，还总催着祁忻云碰杯。
他酒量好，喝了大半瓶依旧眼神清明，反观祁忻云，眼神都有些发虚了，却还记着要回家的事，不敢再多喝了。
等丛父又一次举起酒杯时，祁忻云撑着桌沿慢慢站起身，声音带着醉后的含糊，“丛伯伯，我……我得回家了。”
丛父抬眼看向他，目光沉沉的，带着点意味深长，“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
“不了，太晚了。”祁忻云稳住身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醉。
丛父没再留，也没起身送，只坐在原位看着他，“路上小心。”
祁忻云点点头，转身走出餐厅，身后传来丛父又一次举杯饮酒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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