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忻云从重症监护室换到了过渡性加护病房后,柯愈总算能真正的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了。
虽然,祁忻云睡多醒少,偶尔睁开眼时的眼神也蒙着层浅雾,连聚焦都费力。
医生反复叮嘱,术后肺部脆弱,张口说话会牵拉伤口,加重呼吸负担,所以柯愈从不敢奢望祁忻云能开口,只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地四目相对就够了。
从起初的看不清柯愈的脸、听不清他的絮叨,慢慢的祁忻云的感官逐渐清明,不仅能分辨不同人说话的语气,甚至嗅觉也恢复了。
虽然,术后全靠鼻饲管维系营养,一根细细的管子要从鼻孔插进胃里,这也都没阻碍祁忻云闻见病房里的独属于医院的味道。
好在,就算他动不了,都能感觉到柯愈温热的掌心,以至于对医院的应激反应都被这熟悉的触感熨帖得没了踪影。
每天定时定量的流食顺着管子泵进胃里,都不用咀嚼,祁忻云倒没觉得多难受,只不过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以至于柯愈看他的时候眼神都难过了几分。
所以拔管的那天,祁忻云心情还挺好。
医生戴着无菌手套,先揭掉贴在他鼻翼的胶布,缓慢而匀速地往外抽管子的时候,管子摩擦着鼻腔和食道,带来一阵轻微的酸胀感,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不过就几秒,柯愈却吓得背过了身。
等护士递上温水和棉签的时候,柯愈才凑过来,小心翼翼替祁忻云擦了擦鼻尖的分泌物。
祁忻云试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柯愈背身坐在床边,已经开始琢磨食谱了。
柯愈对着手机屏幕上的“术后清淡食谱”反复划拉,末了又点开了聊天界面,发起了语音方阵,“谷音,你看看这食谱…”
祁忻云靠在柯愈后背,贴着对方温热的身体,连带着伤口都觉得不那么疼了。
午睡前,柯愈拿着温热的毛巾,从祁忻云的手臂慢慢擦到后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他,嘴里还逗着,“阿云,你也太瘦了,我得赶紧把你喂胖点。”
祁忻云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耳朵却悄悄红了。
直到毛巾擦到胸口,柯愈的动作猛地顿住,原本带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那道从锁骨下方延伸到肋骨处的手术疤痕,此刻还未完全愈合,缝合的针脚清晰可见,像一道狰狞的印记,刻在苍白的皮肤上。
柯愈的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连呼吸都放轻了。
祁忻云察觉到他的僵硬,偏过头看他,用气音轻声说,“伤口……不好看。”
“哪有。”柯愈立刻回神,轻轻揉了揉祁忻云的肩膀,“你最好看,不管什么样都好看。”
祁忻云望着他,看他强装轻松的样子,眼底藏着的心疼根本藏不住。
他太了解柯愈了,因为柯愈绝不会嫌弃这道疤,只会为他受的罪、挨的疼而难过,为那天没能护好他而自责。
祁忻云抬手轻轻碰了碰柯愈的脸颊,说道,“我已经……没事了。”
柯愈点点头,没应声,只是更快地擦完剩下的地方,把干净的病号服替他穿上,动作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祁忻云看在眼里,心里软得发疼。
他往柯愈身边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轻,“累了,陪我……睡会儿。”
柯愈立刻“好”了一声,小心翼翼扶着他躺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乖乖坐在床边,趴在床沿,用下巴抵着床单,抬头望着他。
祁忻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慢慢闭上眼睛。
大概是之前睡得太多了,祁忻云很快就醒了。
他睁开眼偏过头,看向身侧的人。
柯愈趴在床沿,头耷拉在床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呼吸轻浅。
祁忻云想抬手摸摸柯愈的发顶,视线却先落在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雾面带有些肌理感的戒指正安安稳稳地戴在上面。
应该是早就戴在他手指上了,只不过他后知后觉才发现。
当初,祁忻云也没太期待拿到合圈口的那天,只觉得顺着柯愈就行了。
可此刻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祁忻云缓缓抬起右手,颤巍巍地碰向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几乎使不上力,摘了好几次才把戒指取下来,中途几次没抓稳,差点让戒指滑落到被单上。
人最好不要做坏事。
戒指刚摘下来,柯愈就醒了。
他睁眼就看见祁忻云在摘戒指,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柯愈的脸色有点难看,还在愣神,祁忻云就抬手把手里的戒指朝他递了过去,他还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半天才挤出一句,“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
祁忻云眼睛倏地瞪大半圈,眉头拧了起来,像是在气柯愈说了胡话。
他费力地抬起手,朝柯愈伸了伸。
柯愈立刻凑过去,一把抓住,将祁忻云的手紧紧贴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
祁忻云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抽回手。
柯愈虽不解,却不敢拦着,只眼巴巴地看着。
祁忻云又抬了抬手,朝他伸过来,柯愈再抓住,他又抽回去。
反复两次,柯愈才猛地反应过来,问,“你是想……看着我,替你把戒指戴上?”
祁忻云挑眉,点了点头。
柯愈猛地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顺手把身后的椅子往远处推了推,猛地单膝跪了下去,然后仰头望着病床上的人,“阿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祁忻云一愣,他只是想亲眼看着柯愈替他戴上戒指,从没想过要让他在病房里求婚。
此刻,看着柯愈单膝跪地的模样,祁忻云反倒有些无措,他就这么躺在病床上,蓬头垢面的,连个基本的坐姿都不是。
他试着挪了挪身体,想坐起来些。
柯愈见状,哪敢让他动这么大的动作,立刻站起身去扶他。
祁忻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眉眼弯弯地笑了,接着,把左手伸了过去。
柯愈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托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过他的无名指,然后将那枚戒指稳稳推到了指跟。
他俯下身,极轻极轻地抱了抱祁忻云,脸颊贴在他的肩窝,不敢用力,只敢虚虚地靠着。
就在这时,他听见祁忻云用气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愿意。”
***
祁忻云在柯愈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好,每天能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脸色也渐渐褪去了苍白。
谷音说柯愈有做护工的潜质,柯愈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这让谷音想乘胜追击,试图在开玩笑中自然地提一嘴路西哲想要来探望祁忻云的事。
结果,很快柯愈被戳穿,然后拒绝了。
别说路西哲了,其他专案组的组员想来探望,也都被拒绝了。
至于川局,柯愈更是想都没想过要松口。
这天下午难得放晴,阳光暖融融的,没风,温度也刚刚好。
柯愈找护士借了轮椅,仔细给祁忻云裹上薄毯,半扶半抱地把人挪了上去,推着他去小花园晒太阳。
大概是在病房里待了太多天的关系,阳光下,祁忻云的皮肤白得发亮,连眼尾的淡红都透着点暖意,看得柯愈心头发软。
他蹲在轮椅边,伸手替祁忻云把毯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露在外面的手腕,在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时,那股失而复得的庆幸又涌了上来。
真好,还能这样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
正愣神的功夫,章诚急匆匆跑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小柯总,甘总说打你电话打不通,叫我来跟你说,让你马上回甘氏。”
柯愈头都没抬,手上还替祁忻云拢着毯子,“不去。”
“甘总在国外赶不回来。”章诚急得直跺脚,“公司现在乱成一锅粥,她说她爸妈就等你回去撑着。”
“让她找别人。”柯愈语气没半分松动,视线始终落在祁忻云身上。
章诚没法子,只能咬咬牙转述,“甘总让我转告你,都是因为之前那几条热搜,甘氏股价才跌成这副鬼样子!现在墙倒众人推,供应商催款、合作方撤资,你要是不回来帮忙,她…她说跟你没完!”
这话刚落,一直安静晒着太阳的祁忻云忽然动了动,抬眼看向章诚,用气音缓缓问,“什么……热搜?”
柯愈心里咯噔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身挡在祁忻云和章诚之间,语气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先等会儿,我等谷音过来再跟你回去。”
他刻意截断话题的样子太明显,祁忻云原本还没太在意,可被他这么一拦,心里顿时犯了嘀咕。
“交接班”很顺利,谷音刚到医院时,柯愈就挂断了电话,“你来得正好,阿云今天没怎么睡午觉,就眯了十几分钟。”
谷音挑眉,没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汇报”是什么意思,故意逗他,“怎么?你是让我来哄睡的?”
柯愈没听出他的调侃,反倒认真道,“我是怕他不睡午觉,会不舒服……”
话没说完,就被谷音一个白眼打断。
谷音上下打量着柯愈,那眼神跟看智障似的,没好气地催,“行了行了,你赶紧去走吧,说话颠三倒四的,小心别把甘氏给搞破产了!”
柯愈没心思跟谷音斗嘴,转头往病床上看了眼,祁忻云正坐在轮椅上看他,眼神温温的,还朝他轻轻摆了摆手。
他这才松了点劲,跟谷音又嘱咐了两句“别让他多说话”“渴了就喂温水”之类的,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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