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夏萤收到舅舅送来的大闸蟹,竹编的礼盒被李游拎去了对面江传。
李游电话催过来时,陈见苏正在影视实训中心,赶上小组拍摄任务结尾,收工的事交给吴俊杰几人,他提前赶去了校外。
大二是计算机系蜕变的黄金期,学习强度与难度的增加,势必要投入更多的努力与专注,作为计算机系最优异的学生,平时那些复杂的算法依然够李游头秃,有点空余时间都忙着和夏萤恋爱了。
许久未与陈见苏见面,两兄弟去了校外一家中餐馆解决晚饭,还异口同声地要了冰镇啤酒。
“萤萤欠你的大闸蟹。”李游拎了一路,终于交出去。
竹编的篮筐里甚至还能闻见螃蟹在吐泡泡,一个个鲜活的要命,可陈见苏却一个头两个大,“你带走吧,我天天在学校,吃不了。”
“随便借个锅在宿舍里蒸了,再不济,校外找个馆子加工一下。”
“我宿舍不开灶,你带回宿舍分了吧。”
“他们已经吃了两盒了,再吃要闹肚子。”
百般推辞无果,陈见苏只好收下。
两个人点了五个菜,冰啤酒刚上桌,一人满了一杯下肚。
李游似乎生活学业压力都很大,一瓶酒喝光后又续了一瓶,陈见苏陪他喝到眼眶发红,李游也搓着脸说了点心里话。
“我打算在出国前带萤萤见我父母,但是我怕事与愿违。”
李游与夏萤恋爱已经超过一年,能做到父母一无所知的状态,想必平时也藏的辛苦,可越是倍感幸福之际越害怕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逃避终归不是面临现实的最优选择。
陈见苏想,李游或许是低估了自己对夏萤的爱。
“你对自己没信心?”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她。”酒后的人也疯狂吐露真言,“陈见苏,你还没恋爱过,暂时不会懂。我感觉萤萤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如果有一天有人逼着我抽离这部分,我感觉自己一定会变成行尸走肉。”
可陈见苏眼里的李游一切都太顺利,如谢悦可所说,各方面条件优秀,爱情更水到渠成。所以,他的确不懂李游此刻的忧患意识,他只觉得冰啤酒顺着喉管下肚时,自己心里蔓延开一阵苦涩的凉意。
“总之在离开江城前,我一定要得到父母认可,等从美国学成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续上话的李游卖了个关子问,“你猜猜看。”
陈见苏甚至不用去猜,因为如果将来不走到这一步,以两人现在的恩爱程度很难收场,所以脱口的反问中已经有了准确答案。
“别告诉我是英年早婚?”
“是不是挺疯狂?”李游不以为然地笑了,“我甚至现在就想和萤萤同居,但是她不同意,我也能理解,毕竟我爸妈还不知道她的存在,不顾一切同居的话,她脸上会不好看。”
聊到同居话题,陈见苏更没资格插嘴,他正垂头挑拣碗里令人心烦的葱花,视野左方的桌上忽然多了一沓钱。
陈见苏以为李游是托自己代买东西,“要我帮你买什么?”
“你把欧洲买的那盏灯送给了萤萤,怎么不跟我说?”李游拧拧眉毛,“我觉得你们两瞒着我好奇怪!”
他用了“瞒着”二字,又呈现出一副疑惑之色,所以陈见苏徒然升起一股心虚之意,尽管他送出这盏灯时的心境只是处理不需要的“垃圾”。
“当时就是不需要了,随手给了她。”
李游发觉他的脾气也古怪,明明买的时候死皮赖脸缠着店主,但因为一点矛盾又可以果断选择收回。总之,李游做不到陈见苏这般冷漠无情。
“这是那盏灯的钱,当我买下送给萤萤的礼物。”
陈见苏推回去,“没必要。”
“有必要!”李游态度十分坚决地推回他眼前,酒里酒气,“你知道吗?如果你不是我好兄弟,无缘无故送萤萤几千块的灯,我会怀疑你是喜欢她。”
“放你的屁!”陈见苏几乎是一口反驳了李游的假设,但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却又令对面喝醉的人愣了愣。
李游忽而笑了,“你跟着我和萤萤待久了,口头禅也学去了,她的影响力果然超群。”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心口狂跳的人压了口冰啤酒降火,转头揣下这沓钱进了裤子口袋。
大闸蟹被陈见苏带回宿舍的第二天中午,吴俊杰便用借来的锅洗洗蒸了,海边长大的孩子对阳澄湖大闸蟹甚是喜爱,其他室友也就着酱油醋吃得津津有味,只有陈见苏回忆着酒桌上李游的无心之言,一遍遍反省自己不听指挥的脏心烂肺。
他觉得夏末的那个夜晚,自己做的那场春梦,只是正常男性对于男女床笫之欢的好奇与向往,而夏萤正好是这场满足自己性幻想里的角色,所以他才会不受控制梦见她,而非出于喜欢的心动。
“对,你只是好色。”
“你滴冲虾米啊?”对面啃蟹钳的吴俊杰闽南话都被吓蹦出来,他没听清陈见苏嘴里叨咕什么,就看见他沉重的脸色随着忽而念出的咒语释然了。
大闸蟹啃了一半,愈发索然无味,陈见苏丢去了吴俊杰碗里,“我说你喜欢吃多吃点。”
“你放狗屁,你说的就不是这句!”吴俊杰朝卫生间方向神神叨叨,“喂,陈见苏,你是不是在想到底泡哪个妹子啊?你最近专注时经常会走神一会哎。”
埋在冰水里搓脸的陈见苏搓到整张脸白里透着红,搓到心里那股热浪渐渐平息进冰层下彻底封存,他终于可以抬起头平视镜中还算是个人的自己。
所以,陈见苏十九岁的生日会上,他叫了一帮班里和协会的女同学,以此证明他仍有接触其他异性的想法。
十一月二十七日,江城天寒地冻。
人多的聚会还是适合KTV,明显一帮人可以肆无忌惮欢闹,陈见苏也被宿舍几人涂了满脸奶油,连平时里最引人注目的那双眼睛也被糊住了。
人堆里的夏萤见状,翻出包内的湿纸巾赶紧塞给隔壁虎视眈眈的姜瑞师姐,“快去快去!”
作为最年长的前辈,在喜欢的人面前,姜瑞却束手束脚,还是在夏萤鼓舞之下闯进一帮人中为陈见苏撑腰,“你们下手真狠,闹也闹够了,给他喘口气吧!”
吴俊杰口里咧咧着不爽,“师姐,你又偏心,上回我过生日,你吊都不吊,虾米意思啦?”
周杨嗦着满手奶油笑话他,“还不是你长得丑,师姐不愿赏脸,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改改毕设思路!”
一串爆笑响彻包厢。
吴俊杰不服气,吓唬沾花惹草的周杨,“你这狗东西小心我大嘴巴乱说话啊!”
周杨摆手一笑,“又犯神经病。”
这阵嘻嘻哈哈里,姜瑞替视线不清的陈见苏擦走了糊在眼睛上的奶油,但要再继续擦下去时,却叫陈见苏伸手扯住衣袖。
“师姐,我自己来。”不适应这股亲密的人接过湿巾离开了包厢。
低头擦着脸上的奶油刚走到拐角,夏萤迎面撞了上来,她刚接了沈领班电话来前台取意外之礼,一瓶香槟差点连人一块摔去地上,还好陈见苏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你怎么走路的?”夏萤揉着额头吃痛,也朝他抱怨。
陈见苏听见是夏萤的声音,下意识松手推开,无防备的人踉跄几步才站稳,看在他寿星的面子上没有发难,但总觉得他最近对自己脾气很坏,好像她对他做过很恶劣的事。
所以,在陈见苏冷脸擦过自己时,夏萤气冲冲追上来,走在健步如飞的人身边质问,“陈见苏,我是不是哪里惹你了?你怎么老是冲我发脾气?”
“搞搞清楚,是你撞的我。”他口吻冷硬,步子朝卫生间方向越走越快。
夏萤很清楚,即使自己没有马虎大意,陈见苏也不见得多待见她,甚至整晚除了收礼物时的那句敷衍的“谢谢”之外,她可以说就是一团空气,李游的人形挂件罢了。
“你把话说清楚!”踏上卫生间台阶,夏萤伸手拦住陈见苏去路,“否则以后我也随便朝你发脾气!”
威胁对陈见苏而言最无用,何况他此时恨不得离这个罪魁祸首十万八千里远,冲那张要跟他绝交的脸用最不在意的口吻点头,“随便你。”
脑海里闪过的是蓝眼泪竹林里汇合时的激动,是陈见苏挡着冷风将她安全送回酒店后的感激,她是除了自己、家人、李游之外唯一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夏萤以为她与陈见苏早已经是坚不可摧的真朋友。
可事实上,是她一厢情愿,这块臭石头除了封心锁爱,还对友情视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夏萤追上来问清缘由。
“陈见苏,我们绝交这是我最后一次祝你生日快乐,以后你再也看不见我了!”夏萤离去前又不甘心,愤愤不平地追加道:“因为我也讨厌你这个狗不理!”
那头飘逸的长发很快撤离陈见苏视野,他本该松口气的心脏却因为夏萤那段狠话收紧,神不守舍走到卫生间里的盥洗池台前。
陈见苏泼着冷水狠狠搓在糊了奶油的脸,可直到皮贴骨的脸上一尘不染,也掩盖不去他衣冠禽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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