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术被保安带走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医院里。
向施琅第二天去换药时,听护士议论,唐术早就确诊了精神分裂,一直靠药物维持,这次姐姐出事后停药断诊,才会情绪失控。
向施琅捏着缠满纱布的手掌,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没什么怨恨,只觉得堵得慌。
他见过太多被命运压垮的人,唐术的十七岁,裹着家暴的阴影、姐姐的血光,还有精神分裂的折磨,像被雨水泡烂的纸,一戳就破。
之后的几天,向施琅总忍不住绕到ICU门口。
玻璃窗里,唐艺静静地躺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像纸。
那个穿着朴素棉布衣服的女人还在,后来向施琅知道她是唐艺的远房表姐,叫王荷珠,一直守在长椅上,饿了就啃几口面包,渴了喝几口矿泉水,眼睛熬得通红,却从不大声哭,只是偶尔对着玻璃窗抹眼泪。
向施琅的手掌慢慢愈合,拆线那天,护士长看着他手上浅浅的疤痕,叹着气说:“向医生,你这真是无妄之灾。”
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想起唐术被带走时,眼里那种混杂着愤怒、绝望和迷茫的眼神,像根细刺,扎在心里拔不出来。
第五天早上,向施琅刚查完房,护士就匆匆跑过来:“向医生,ICU的唐艺醒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ICU赶。
推开门,就看到唐艺睁着眼睛,眼神还有些浑浊,正费力地转动着头,看向床边的王荷珠。
王荷珠趴在床边,眼泪掉在床单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水……”唐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王荷珠连忙起身去倒温水,用棉签蘸着润她的嘴唇。
向施琅走过去,拿起听诊器,轻轻放在她胸口。
心跳平稳,呼吸也渐渐有力。他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唐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又慢慢移开,落在自己被无菌布盖住的腿上。
那片塌陷的布料,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眼泪却突然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
王荷珠在旁边轻声说:“艺啊,你别难过,命保住了就好,以后……以后还能装假肢。”
唐艺闭上眼睛,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肩膀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向施琅知道,这种沉默的悲伤,比号啕大哭更让人难受。
他没再多说,嘱咐护士密切观察生命体征,转身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两天,唐艺的精神好了一些,能勉强说几句话,也就转到普通病房了。
王荷珠趁着她清醒,把唐术的事说了。
向施琅不知道王荷珠具体说了多少,只知道那天下午,他正在办公室写病历,王荷珠突然跑了进来,脸色慌张地说:“向医生,唐艺她……她想见你。”
向施琅跟着王荷珠来到普通病房,唐艺已经能半坐着靠在床头,身上的管子少了很多。
看到他进来,唐艺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有愧疚,有不安,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王荷珠给两人倒了水,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反倒更显得室内沉寂。
“向医生,”唐艺先开了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有力了些,“对不起。”
向施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是为唐术的事道歉。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摇摇头。
“没关系,她也是一时冲动。”
“不是一时冲动。”
唐艺打断他,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有病,精神分裂,好几年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我和她从小父母就不在了,我带着她长大,后来我嫁了人,原以为能给她一个安稳的家,没想到……没想到那个男人是个畜生。”
唐艺的声音很低,却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他一开始只是喝酒骂人,后来就动手打我,我想着为了唐术,忍忍就过去了。可他越来越过分,喝醉了就说要把唐术卖掉换钱。那天他又喝醉了,想对唐术动手,我拦着他,他就拿起菜刀……”
她的身体开始发抖,语气也变得急促:“我没想到他真的敢砍,唐术拉着我跑,我们跑了一路,她怀里一直抱着我的断腿,生怕弄丢了,说医生能接回去,她一直盼着我能好起来,能继续跳舞,她总说,姐姐跳得那么好,以后一定要当舞蹈家。”
向施琅沉默着,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十七岁的女孩,抱着血淋淋的断腿,拉着受伤的姐姐,在街头狂奔,心里揣着唯一的希望。
而这份希望,最终被现实击碎。
“她的病,就是被那个男人吓出来的。”
唐艺的声音带着哭腔,“有一次他把我打得昏过去,唐术躲在衣柜里,看了一整晚,从那以后,她就变得不正常了,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说有人要杀她,有时候又一整天不说话,眼神空洞洞的。我带她去医院检查,确诊了精神分裂,一直吃药控制着。这次出事太急,她的药落在家里,才会变成那样。”
唐艺抬起头,看着向施琅,眼神里满是恳求:“向医生,我知道她伤了你,我替她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原谅她?她不是坏人,她只是太害怕了,太想让我好起来了。”
向施琅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那点残留的不适早已烟消云散。
他想起唐术那天在小花园里哭着说的话,想起她举着刀时眼里的绝望,想起她被保安带走时挣扎的背影。
这个女孩,从来都不是施暴者,只是苦难的牺牲品。
“我没怪她。”
向施琅的声音很平静,“我知道她是太担心你了。”
“真的吗?”
唐艺有些不敢相信,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向施琅点点头。
“她现在在哪里?接受治疗了吗?”
“警方联系了我们的一个远房舅舅,把她接走了,送到专门的医院治疗。”唐艺说,“舅舅打电话来说,她现在情绪稳定多了,只是还不太说话,总是问我怎么样了。”
“那就好。”
向施琅说,“好好治疗,会好起来的。”
唐艺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沉默了很久。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向医生,谢谢你,谢谢你保住了我的命。”
向施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郑重的感谢。
“这是我的职责。”
他说。
“不,不止是职责。”唐艺摇摇头,“荷珠姐都告诉我了,手术做了六个小时,你中间没休息过,后来血管栓塞,你又尽力抢救,最后没办法才截肢的,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换成别的医生,可能也会这么做,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真诚:“我知道失去腿很难接受,我以前总觉得,没有腿,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练了十几年的舞,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每天天不亮就去练功房,压腿、下腰、练旋转,身上到处都是伤,可我从来没放弃过。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能站在大舞台上跳舞。”
唐艺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现在这个梦想碎了,我一开始真的想过死。可我一想到唐术,想到她为了救我,那么勇敢,想到她还在医院里等着我好起来,我就不敢死了,我得活着,等她病好了,我还要照顾她。”
向施琅看着她,心里有些动容。
这个女人,经历了家暴、砍伤、截肢,却没有被击垮,心里还装着对妹妹的责任。
苦难像一把钝刀,割伤了她的身体,却没割断她心里的那点韧性。
“以后装了假肢,也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向施琅说,“现在的假肢技术很先进,慢慢适应,会好起来的。”
唐艺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希望:“我知道,荷珠姐也跟我说过,就算不能站在大舞台上,以后也可以教小朋友跳舞。只要还能接触舞蹈,我就满足了。”
病房里的阳光渐渐移了过来,落在唐艺的脸上,给她苍白的脸色添了几分暖意。
向施琅看着她,突然觉得,有时候生命就是这样,充满了意外和苦难,却也总能在绝境中生出一点希望,像寒冬里的一点绿,像黑暗中的一点光,支撑着人走下去。
“你好好休养,”向施琅站起身,“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随时叫护士。”
唐艺点点头,看着他的手掌:“你的手,没事了吧?”
“没事了,已经拆线了。”向施琅笑了笑,“就是留了个疤。”
“对不起。”
唐艺又说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愧疚。
“真的没关系。”向施琅摆摆手,“等唐术病好了,让她好好生活,比什么都强。”
他转身走出病房,王荷珠连忙迎上来:“向医生,谢谢你,唐艺她……”
“她很好,”向施琅说,“心态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多照顾她,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
王荷珠点点头,不停地道谢。
向施琅沿着走廊往办公室走,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斑。
他抬手看了看手掌上的疤痕,浅浅的一道,像一条细小的生命线。
几天后,向施琅收到了一封来信,是唐艺写的。
信里说,唐术的治疗很顺利,已经能简单地和人交流了,还问起了他的手,信的最后,唐艺写了一句话:“向医生,谢谢你让我明白,活着,就有希望。”
向施琅把信放进抽屉里,看着窗外的天空,湛蓝湛蓝的。
现在就是主要写向施琅的事业
所以感情线要等几章
之前留的伏笔会慢慢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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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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