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刚刚吃完晚饭,赵稚就捧着一只密封的小匣子神秘兮兮进来。
“公主,东西送来了。”他俯身在她耳边小声道。
啥东西?
赵婉一脸迟钝,如冬在近旁伺候,见状连忙冲她使了个眼色,赵婉立刻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了声“好”,接过小匣,朝赵稚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是王上派人送来的。”人离开后,如冬低声解释道,“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您之前说过,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会在您抵达咸阳后送来,想必就是这个了。”
赵婉垂下眼睛,好奇地翻转着这只小匣,它很精巧,密封得严丝合缝,前方正中落了一道小小的锁,需要用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
问题是钥匙呢?
她抬头看向如冬,如冬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她只知道一些只言片语,对于原主的“任务”等并不了解。
赵婉思考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将手指伸进腰带,摸索摸索,竟真摸出了一把拇指大小的钥匙。
看来原主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还蛰伏在潜意识里。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转,匣子便咔哒一声开了。
一只小小的药瓶被红绸布衬托着,静静躺在匣中央凹陷处,瓶口被木塞紧紧堵着,木塞边缘呈现出紫黑色,莫名让人生出一种不祥之感。
是毒药。
直觉如此告诉她。
她连忙把木匣又扣上,心口狂跳,放在旁边垫子上。
“如冬,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诺。”
“喂喂,舅舅交给我的任务,该不会是让我毒死秦王吧?”赵婉呲牙咧嘴地呢喃道,手指还一阵阵打着颤。
“没错。”系统的声音响在脑海里,“你还挺聪明的嘛。”
“不是,我说这、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才能派出来的任务啊?刺杀秦王,是真不怕自己外甥女死太快啊?”
系统陷入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赵婉呆住,半晌才哆哆嗦嗦道:“……人家压根就没想让我活是不是?”
刺杀秦王,成功了,她要死,不成功,她也要死,而且无论哪种,都会死得很惨很惨——
心中最后一丝期待蓦地断了,她身子往旁边一栽歪,忽然生出一种“人间不值得,还不如赶紧嘎掉”的念头。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怎么能这样消极呢,她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
亲情没了就没了,反正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顶多她被退货回赵国后会不大好过罢了。
“岂止是不好过呀,他们就不会让你活着。”系统不合时宜地阴沉道。
啥?
“让你刺杀秦王这件事,是你舅舅私下决定的,赵王并不知晓。按理说这样重大的决定是一定要事先知会赵王的,姑且不论赵王同不同意,程序上绝对不可越过,否则就会有僭越、不拿君王当回事的嫌疑,所有君王最恨这种情况,而且你的这项任务实在极端,一旦失败对赵国乃是灭顶之灾。你想想,这种情况下你返回赵国,你舅舅还会容下你这个唯一知情人吗?他为了自保,无论如何都会除掉你的。”
赵婉听得心惊肉跳:“可、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暗杀秦王啊?秦王死了,可秦国还在啊,依旧兵马雄壮、傲视群雄,有什么用呢?”
“自然是为了扶成蟜上位。”
“啊?”
“七国之中,秦国最强,这一点毋庸置疑,其他六国也门清,也知道以秦国的野心,迟早会灭了它们,但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国家在自己任上被灭,能拖一天是一天,于是便把目标放在了更换秦王上。嬴政其人,聪明锐利、意志坚定,不会轻易被左右,虽然还是个未加冠的年轻的王,但所显现出来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昭襄王,有这样一位王在任,试问六国谁人能睡安稳呢?”
“所以舅舅就让我暗杀秦王?”赵婉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她知道系统听得见,“也太瞧得起我了吧,就这么自信我能被秦王选中,近得了他身?”
原主虽貌美如盛放牡丹,但秦王应该不是个好色之人,再加上小的时候在赵国很不愉快,有极大的概率把她轰走,眼不见为净。
“秦王相不相中不要紧,太后相中你才是关键。”
赵婉身子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那几箱珍宝,还有摆在床边的金灿灿的铜如意。
战国时代没有冶金术,所谓的“金”,指的就是纯度较高的铜器,这枚如意看上去和金的几乎无异,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在这个时代有多值钱,怪不得连一贯冷静持重的魏国公主都对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过很短暂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此番和亲,我肯定能入选?”赵婉眯缝起眼睛。
系统没吭声,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理论上是赵太后说的算,毕竟寻常男子找老婆,都要妈妈最后拍板,更别提手握监管权的监国太后了,但不知为何,这事儿最终没成,是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说秦王死活不肯要她,太后最后也没辙了?
赵婉抿着嘴巴,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什么可能性,她转头看向垫子上的小匣子,心脏又是一阵惊跳,连忙扑过去把它扣好,重新上了锁。
这种东西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所以,想和我继续做这个交易吗?”系统冷不丁出声道。
赵婉仍然犹豫。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她心里这样想,顺口也说了出来,反正它能读她的心思,没必要隐瞒。
“我或许不会处处说实话,但就目前为止,我所说的都是真的。”系统一本正经回答道。
如此坦诚,反倒让她生出了几分信任。是啊,它没必要骗她。
“如你所说,我只要不返回赵国不就好了。”她一步步试探道,“似乎也没有那么迫切,必须与你做交易吧?”
“没有我的帮助,你以为自己能在这个乱世安稳生存吗?”系统不怒反笑,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教育脑筋缺根弦的孩子,“罢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着急,你再想想。”
赵婉听出了它想“关机”的潜台词,连忙尖起嗓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选中我,又为什么让我完成那些任务?你总该不会真的想救我吧?”
系统沉吟片刻,没有墨迹,直接开口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做什么你也没必要知道,至少现在你没有权力知道。当然,我选中你并非是想要拯救你,或者说拯救你只是顺手的,你帮我完成任务,我送你回现代,我们互利共赢,就这么简单。”
说罢,就关机了。
它的“关机”总是很突然,但随着接触次数增多,她隐约能提前感知到,而且她有一个猜测,就是这个系统没办法长时间保持开机,或者说它每日能运作的时间总和是固定的,因此没有急事时,它就陷入睡眠,节能减排。
先不管这些了,她撑着长案站起身,将放毒药的小匣子藏在驿馆自带的花瓶里,钥匙则嵌进床板缝隙,做完这些才重新涌起些胆量,推开窗子对着夜色深深吸几口气。
入夜前,宫里传来诏令,说是明日王上得空,邀各位公主入宫品茶。
赵婉只觉得耳膜呼呼直响,传令官离开后,她把匣子从花瓶里抠出来,满屋子转悠几圈,最终决定销毁。
藏哪儿都有暴露的风险,还是直接扬了比较安全。
她打开匣子,小心把药塞拔出来,将药粉尽数倒入碗中。
药粉一入水,无色无味地完美融合,丝毫看不出异常。
果真可怕。她端着碗,像端着一盘毒蝎,最后将水泼进花盆里。
花叶与草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然后碎成一节一节,落在花盆土壤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看的赵婉心脏几乎骤停。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剧毒啊——
她后怕地连连后退,感觉空气中都浸满毒素,连忙扑过去把所有扇窗一一推开,又用铜盆重新洗了手。
她让春雪准备了一只火盆,将匣中红绸取出,放进火盆里焚烧,然后将下面的软垫也撕下来,一并扔进去烧了。
所有填充物都被取出后,匣子底端木板上,用不知什么胶粘着一方丝帕。
赵婉小心翼翼将丝帕取出来,展开,丝帕上面用金线绣着玄鸟的图案,绣工精美,栩栩如生,火烛晃动间,玄鸟仿佛活了过来似的。
好厉害,古人真是匠气十足,赵婉忍不住抚摸了一下玄鸟的翅膀,把手帕翻了过来。
手帕背面空空如也,只在右下角绣着一个字。
上下结构,笔画繁多,赵婉一点都认不出来。
肯定不是秦篆,她学过几年书法,其中就包括小篆,虽然不至于每个字都认识,但也大差不差,这个字与秦篆根本毫无相通之处,想来是其他六国的文字,抑或者胡人文字都有可能,毕竟赵国与胡地毗邻。
她隐约觉得这手帕不一般,便仔细收起来,将空匣子扔入火中焚烧。
至此,她已经基本信了系统的话。方才她将毒药倒入花盆,也是为了验证一下它是否如它所说真的有毒。
对不起,小花,我明天一定给你风光大葬。她双手合十,对着花盆拜了拜。
晚上躺在被窝里,她惴惴不安,毫无睡意,隔一会儿就翻个身,心里既烦躁又紧张。
烦躁是因为发生的琐事太多,而这还只是开始;紧张是因为明天就要见到那位”迷人的老祖宗”了。
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长得好看吗,眼神凶恶吗,会鹰目豺声、一脸刻薄寡恩吗?
如冬见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炷熏香,点上没一会儿赵婉就头一栽歪,睡了过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个五六岁的小丫头,站在长街上,一身华服,身后簇拥着侍女和护卫,好不威风。
一只小鹿被她牵在稚嫩的小手里,而她面前狼狈跌坐着一个七八岁少年。
少年瘦弱苍白,但一双长眸锐利如刀,倔强而顽强,虽然身处劣势,身上都是泥土和菜叶,可在气场上一点也没输,狠狠地回瞪着他们。
“说,这个到底是鹿还是马?”她听见自己开口问道,语气稚嫩甜美,却飞扬跋扈,喷吐着嚣张的气焰,“回答对了我就把那只讨厌的笨狗还给你。”
“是鹿。”男孩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错了,是马。你都猜错多少遍了,郭开,给我把那只笨狗打死——”
“诺。”
接着便是狗被活活打死的声音,以及男孩双目赤红,拼命克制的喘息声。
“你就是秦国来的狗,没人要的丧家犬,我们赵国给你一口吃的,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敢冲撞本公主的座驾,下次若是再敢,本公主才不管什么质不质子呢,这条狗就是你的下场,赵政——”
赵婉唰地睁开眼睛,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冷汗已经簌簌直流。
外面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喂喂喂,这该不会是原主小时候的事吧?
指鹿为马……赵高竟是我自己?
她深刻怀疑,自己活不到明天太阳落山了。
“咳咳,想好了没,要不要和我合作?”系统见缝插针提出道,“我可以给你‘女主光环’哦。”
“想好了,想好了,我与你合作。”赵婉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毫不犹豫回答道。
要是不答应,她怕自己今日会血溅咸阳宫,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她好像也知道了,原主选择自杀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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