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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忌宴

“将军,”门外传来亲卫压低的声音,“查到了,容公子今日并非无故发病,是收到了这个。”

楚倾珞轻轻起身,走到门外,从亲卫手中接过一张字条。

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腊月廿四,容氏忌日,镇国公府设宴庆功。”

她的眼神骤然冷厉,思绪回到三年前那一片冰天雪地。

琉璃灯光下,殿外的玄武岩石阶已被深雪夜吞没成一片混沌的灰白,狂风卷着雪片,侵袭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片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暴雪中,一个身影不起眼地跪在那里,如不是膝盖渗出的丝丝血迹,他几乎要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那是年仅十六的容郁。

曾经名动京华的太傅公子,清谈会上语惊四座,风姿卓然。

那场清谈会的盛况,犹在京都某些人的记忆里泛着微光。

其父容文渊,是文臣中的清流领袖,帝师之尊,虽不掌实权,却以其渊博学识与刚正风骨,深受士林敬仰。其子容郁,更是青出于蓝,不过十六便以无双才情与澄澈风仪名动公卿。

而这一切荣光,都终结于容文渊触动了权相萧燚最不容触碰的逆鳞。

彼时,萧燚欲为其心腹大将——也是他的外甥——争夺北境兵权。那位将军好大喜功,曾有过冒进贪功致使士卒枉送的污迹。

在御前会议上,萧燚一党极力鼓吹该将的“勇武”,而深知边关情况的容文渊,却手持玉笏,毅然出列。

他并未直接攻击萧燚,而是引经据典,从容剖析古今名将之“勇”与“仁”,之“智”与“慎”。他语调平和,言辞却一针见血,最终落在“为将者,当知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岂能以士卒性命为晋身之阶?” 虽未点名,却字字戳在那位萧氏将领的痛处,更隐隐指向了幕后推动此事的萧燚,暗讽其用人唯亲、罔顾军国大事。

朝堂之上一时寂静。

萧燚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甚至赞了容太傅一句“老成谋国”,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已淬炼出冰冷的杀意。

这,只是导火索。

真正让萧燚下定决心要将容家连根拔起的,是容文渊在不久后,于一次仅为皇帝讲授经史的经筵日课上,谈及“外戚干政”之祸。他借着讲解史书,委婉地向年轻帝王警示,若外戚权势过盛,侵夺皇权,闭塞言路,将是国之大患。

这无疑直接触碰了萧燚以太后舅父身份把持朝政的核心利益,也犯了“离间天家骨肉”的大忌。

萧燚不再等待。

一桩精心编织的“大逆”之罪,如同黑夜中的罗网,悄然罩向容家。罪证是“私修国史,谤讪君上,勾结藩王,意图不轨”。

所谓的“私修国史”不过是容文渊与几位门生私下点评前朝兴衰的笔记;“谤讪君上”是断章取义他经筵上的忠言;“勾结藩王”更是无中生有,仅因容家一位远亲在藩地为官。

人证、物证(自然是伪造的)“确凿”。萧燚的党羽在朝堂上群起而攻之。而那位曾聆听容文渊教诲的年轻皇帝,或许出于对萧燚权势的忌惮,或许本身就对容文渊过于直白的警示心生不悦,选择了默许。

诏书下达,迅雷不及掩耳。

曾经车马盈门的容府,一夜之间被抄家封门。容文渊及其两子、三弟,以及在京的成年男丁,共计十七人,皆被流放苦寒边陲。女眷或投入教坊司,仆役散尽,家产抄没。

若是流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日真相昭告天下,或得以雪冤,但那夜的大火,肆虐吞噬了一切。

父亲,兄长,仆役,侍从,皆丧命刀下,葬于火海,烈火在雪夜下将地面的鲜血燃尽,那是大雪如何也无法覆盖的赤红。

漫天飞雪,泣诉这沉痛的不公与冤情,那牵连了仆役和邻居的屠戮,百余口人的鲜血,于一场雪夜,染红了京都冬日的地面,也浇熄了无数清流士子心中的热血。

曾经名动京华的容府,转眼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谋逆罪臣之家,只剩下无尽的冤屈与恐惧,在风雪中沉默地呜咽。

而容郁,因其“自幼多病,在寒山寺清修,未曾参与外事”(萧燚刻意留下以示“宽仁”,却在暗地里命人斩草除根),且太医院曾有记录其“心脉孱弱,不得流放,不堪刑戮”,竟侥幸于大火暂免一死,被禁锢于寒山寺。

他背负那顶沉重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逆臣之后”的罪名,不顾一切的在牢狱奔走,但最终目睹的是父兄血淋淋的惨死,是母亲不堪受辱随父而去的噩梦。

他也该一同葬于那血光之中,但命运却偏偏残忍地留下了他。

所以,他才会在那漫天风雪中,不顾死活跪在象征着最后希望的宫门前。

他跪的不是生路,而是以死伸冤,谋取一丝容氏满门那早已被权势碾碎的公道,是他身为容家仅存男丁,必须用残存的生命去呐喊、去叩问的——

清白。

而这清白,恰恰是坐在暖阁之中,与太后对弈的萧燚,最不可能给予的东西。

楚倾珞当年无力撼动,正因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佞臣,而是一盘以皇权默许为根基,以萧氏家族利益为核心,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布满整个朝堂的棋盘,牵一发而动全局。

容家,不过是这盘棋局下,又一个被牺牲的祭品。

而此刻,他只穿着一件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发硬的单薄鹄白长衫,身形瘦削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雪折断。

黑发披散,被冰雪黏在脸颊和颈侧,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毫无血色的白,嘴唇乌紫,那双曾经盛满星月风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悲情的无助,固执地望着紧闭的宫门,燃烧着一点即将熄灭的微火,那是他全族上下百余口冤魂最后的期盼。

楚倾珞一步步走近,积雪在她脚下踏过的地面留下深深的印记。

她毫无征兆停在他面前,展开身上宽大的帝释青色披风斗篷,默默挡住了部分肆虐的风雪。

容郁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覆在睫毛上面的霜雪簌簌落下,有点点水痕不只是泪还是融化的雪。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勉强聚焦才看清来人,他自幼聪慧,仅凭穿着和性别便认出来人身份,那个素未谋面,却在家父口中时时提过的青年女将军。

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先牵引出一阵扯动心脉的咳嗽。

他猛地弯下腰,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像风中残破的芦苇,他用一只瘦得见骨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却还是渗出了一缕刺目的鲜红,滴落在沾染了腿间膝盖染红的雪地上,宛如红梅骤绽,艳丽得惊心动魄。

“楚……将军……”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喘息的颤音,“容家……是……冤枉的……”

楚倾珞的心被那抹血色狠狠刺穿。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容家是政治倾轧的牺牲品,是龙椅上那位默许、权臣们联手推动的一场屠杀。

所谓的罪证,不过是欲加之罪!

可她手握兵权,却动不了这盘根错节的朝堂暗局,撼不动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心术。

她初登朝堂时的锐气,早已被十年光阴磨成了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刃。

是啊,她当年也是这般天真,无所畏惧,一腔热血。

那是她最无畏的二八年华。

楚倾珞着绛紫绣瑞兽纹朝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立于武官队列前端,目光平视着御座之下那片波谲云诡的天地。

她能感觉到,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有审视,有轻蔑,有不易察觉的忌惮,更有来自那个方向——文官首位,须发半白,面容富态却眼神精烁的老者,萧燚,当朝太后的亲舅,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巨擘——那种居高临下、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注视。

十年了。

自她以女子之身,凭借赫赫军功被先帝破格擢升,踏入这金銮殿开始,萧燚这座大山便始终横亘在前。

最初,她以为凭借战功与忠诚,总能撼动这看似稳固的阵营。

她曾激昂陈词,曾据理力争,曾将边关将士的浴血与民间的疾苦,化作一道道奏疏,掷地有声。

然而,现实是无声的硝烟,是绵里藏针的较量。

她的奏本,往往在廷议时被萧氏门生故旧以“祖制”、“体统”或种种看似周全的理由轻巧驳回。

她推举的将领,总会在赴任途中遭遇“意外”或陷入莫名的弹劾。

她想要清查的军饷亏空、边贸弊端,线索总在触及某个与萧家相关的节点时,戛然而断。

萧燚甚至无需亲自出手。

他只须一个眼神,一次不经意的咳嗽,或是在御前闲谈时,状若无意地提起“女子论政,恐非国家之福”,或是“楚将军骁勇,然边将久握兵权,易生骄矜”,便自有无数揣摩上意者前仆后继,为她布下层层无形的网。

她像是一拳拳打在浸水的棉絮上,力量被消弭于无形,只留下满腔的憋闷与无力。

有一次,她试图彻查一桩与萧家旁支有牵连的军械舞弊案,证据刚有眉目,当晚,她麾下一位得力副将的家人便“意外”失踪,第二日,一封语焉不详的警告信便放在了她的案头。

她最终保下了副将的家人,代价是案件的调查不了了之。

那时,她独自在军帐中坐至天明,帐外寒风呼啸,帐内灯花噼啪爆响。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

她清晰地认识到,在根深蒂固的皇权与外戚织就的巨大罗网面前,她个人的勇武与兵权,并非无所不能。

萧燚与她,如同棋枰上相互牵制的将帅,她可与之匹敌,令他有所顾忌,但若想一举将死,势必引发朝局剧烈动荡,甚至可能牵动边境安危,而那后果,是她,亦是这个刚刚经历战火、需要休养生息的国家,都难以承受的。

她明里暗里在朝堂学会了收敛锋芒。

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压制成朝堂上更缜密的言辞,更沉稳的姿态。

她不再轻易正面冲撞,转而开始在规则之内,小心翼翼地布局,培植真正可信的势力,耐心等待时机。

每一次与萧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她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抹深藏的、如同打量一件有趣玩物般的嘲弄,仿佛在说:“看吧,你终究翻不出老夫的手掌心。”

楚倾珞面上波澜不惊,甚至能回以一个近乎礼节性的、微不可查的颔首,她不屑与他为伍,但学会了中庸的逢迎。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的外表下,是如同地火般奔涌的意志。

她无时无刻不在心中默念:萧燚,且看。看我这女子,如何用你们设定的规则,一点点凿穿你的基石。这局棋,远未到终章。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玉笏在手中稳如磐石,目光越过萧燚的身影,投向大殿之外高远的天空。

那里,有她熟悉的沙场,有更直接的生死与胜负。而在这不见刀光剑影的朝堂,另一场更为漫长、也更考验心性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思绪又悠悠拉回到三年前的雪夜。

楚倾珞缓缓蹲下身,淡漠地平视着容郁。目光掠过他冻得青紫的双足,脚踝处被冰雪磨破,血肉模糊,又很快被新的寒意冻结。

她解下自己肩头那件帝释青色绣云纹的厚绒披风斗篷,带着她略微暖意的体温,轻轻裹住他几乎冻僵的身体。

饶是男女有别,这一刻也无暇顾及,不过是施予怜悯。

“容郁,”她的声音很沉,压着翻涌的情绪,“起来。”

他摇了摇头,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晃动着,眼神里的那点光却执拗不熄:“不……不到陛下亲口……重审……容郁……不能起……”

“他会见你吗?”楚倾珞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悲凉,“你看看这紧闭的宫门!你看看这满朝噤若寒蝉的文武!他们会让你跪死在这里!容家就剩下你了,你明白吗!”

容郁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她的话击中了最深的痛处。他闭上眼,两行清泪终于冲破冰封,顺着脸颊滑落,瞬间凝成冰痕。那支撑着他的最后一点力气仿佛也随之流走了,他的身子软软地向前倒去。

楚倾珞再不犹豫,伸出手臂,穿过他膝下和后背,微微一用力,将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的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那么轻,隔着厚重的披风,她依然能感觉到那硌人的骨头,以及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他冰凉的发丝拂过她的下颌,带着将死的寒意。

在她抱起他的瞬间,他残留的意识似乎挣扎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吟:“清白……”

楚倾珞收紧手臂,将他更紧地拥在胸前,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冰冷的躯体。

她抱着他,一步步走下那仿佛无尽漫长的石阶,走向宫外。

风雪更加狂暴地扑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对这宫廷无情无意的心寒。

她没能给他想要的清白,甚至无法给他一个承诺。

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死在那些人的冷眼旁观之中。

这怀抱,于她是无能为力的沉重,于他,或许是最后一点残忍的温暖,也是彻底碾碎他所有骄傲与希望的、彻骨的悲凉。

三年前的雪,仿佛此刻还下在她的心里,带着永不融化的寒意。

楚倾珞攥紧了手中的字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沉静如冰,冰层之下,是即将燎原的烈焰。

蛰伏了这么久,萧燚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回到暖阁,容郁仍在沉睡,眼角却渗出一滴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没入枕中。

楚倾珞在榻边坐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

“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她低声承诺,不知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风雪依旧。

而在将军府这一方温暖的天地里,两个注定纠缠的灵魂,正以一种危险而微妙的方式,彼此依靠,彼此试探。

细水长流的日常之下,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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